他也算活的久远,未曾走完的人生中遇到过仙人,妖魔之类,除了那位高人和面前的女子,再无第三人会此诀。犹记得,那高人风尘仆仆,只是一个清水诀,整个衣身涣然而新,他狭眸潋滟,温声缓语:“赐你长生,赐你金纹,多谢你昔日之恩。多行善举,切不能为恶,切记切记。”
许久以后回忆起来,他发现他根本记不起来这高人的模样,模模糊糊,一个白影。可他分明又记得他举世无双的模样和温润的声音,他身为男子,也听的舒畅之极。如同洗了热水澡般的舒服。
此时,绿树成荫的树林之中,安静的出奇。
桃夭突然想起,这溪水古怪之处,居然没有鱼虫?!如同这树林,乍一看,活灵活现。仔细入微之时,却无一只鸟儿飞虫,甚至没有风!
即便是在黑夜,至少,也会有夜莺,鸦类啼鸣吧?
这里,是一片死地!
桃夭慎重了起来,每迈一步,都觉得诡异。
“?这溪水如此古怪,这是为何?”桃夭看着发愣的辞北,有些心急。
辞北终于回神,语气低沉,显得他心事颇多:“这溪水原本是正常的,只因那妖道到来,颐指气使,将这溪水作灌溉蔬果之用,他严禁村人取水饮用,只是方圆百里,这溪水是唯一的水源。众多百姓觉他霸道,而告知官府时,他却命人取了各色瓜果予百姓品尝,并赠送蔬果种子,言道,为造福百姓,他已尝试颇久,经漫长岁月而大成,望此地百姓试之,并承诺,一个月以后结果,可卖可贩,胜于粮食。”
“胜于粮食?莫不是这村人昏了头,这蔬果裹腹尚可,却不是长久之计!”
“姑娘所言极是,但问题就在这里。因他送出蔬果极多,大批村人都得到馈赠,并尝之。之后一发不可收拾,村人们不再饮用水,似乎这蔬果给他们提供了无尽的能量,个个变的力大惊人,昼夜不息……”说到这里,辞北眉头拧成一块,脸色在黑暗中凝重了起来:“这溪水便废了,也是我贩肉归来,如同平日般过河,一脚踏入,周身被莫名其妙的东西禁锢……那是灵魂……不错,来自灵魂深处的疼痛,冰寒入骨。着急之下,心念顿生,这金色符文顿生,救我一命!”
辞北的额头不知何时出了很多汗,显然那晚的遭遇令他心有余悸。
“昼夜不息?”桃夭并未注意辞北所说溪水的异样,只是挑着更为奇怪的方向而问。
“不错,我所说的昼夜不息,便是食用妖道的蔬果后,变的力大无穷,各人精神状态甚是饱满,昼夜不停搬运抑或种植,收割,从无困倦之意。而后在妖道的督促下运往周边城中。诚然,村人们确有收获,且利益极大。”
“事出反常必有妖,违背人正常生理作息,显然有异,想必这是近来,村人暴毙的原因之所在。”
“姑娘高见!前不久,遇邻里张小六,原先那瘦猴似的身体勃然后发,竟是健壮威猛不少,他坦言,蔬果是个好东西,多年的旧痛竟然好了,日日气力增长不尽。”辞北深沉的声音里有些许遗憾:“只是,他眼神涣散,如我这不会看相之人,也看得出,他印堂青黑,眉心处黑雾缭绕!”
“是人,必有贪念,他们受利益蛊惑,能赚很多的金钱。便是这金钱迷了双眼,再也看不见真实的世界。”桃夭嘴角微扯:想来,前生太遥远,可那时的自己也是有过贪念的,不是么?
“也有人悔悟,只是太迟,这蔬果经食用如同蛊毒,再也无法抗拒。”辞北的眉头此时松了下来,似是无奈之极。
“于是,你有心相帮,却只有符文三枚,来回于清溪,沾染些许浊气,始终心有余,而力不足?”桃夭心中好笑,心念一转,手中多了一团晶莹剔透的物事,隐于袖中。刻意收敛了自己的气息。
“我……说来惭愧,我只得一枚攻击符令……确实……”辞北期期艾艾,颇有些脸红:“姑娘不惧艰险,与我共进……却不是为了这妖道一事吧?若然不为符文,那是为了……?”
远处星星点点的火光闪动着,簇拥着,吵闹声也渐行渐近,火光最盛之处,居然有人抬着一顶明黄色的轿子,迅速向着这谈话的二人靠近。
辞北面色突然沉了下来,却不急不躁,哑声道:“我们快躲起来!”
“迟了。”桃夭漠然的看着越来越近的人群。
辞北不解,但手下不乱,拉着桃夭的袖子迅速向身后的密林里躲去:“虽然我有攻击符文令,却只此一枚,尚不可救两人,而护身符文令,也无法保全此时的我们……”
“猖狂小儿,哪里走?!”辞北的话尚未说完,一个颇为尖锐,又带着些沙哑的声音早已破空而来!
接着,是一个黑色人影,如同大鹏展翅,只是几个起落,便稳稳地落在两人面前。
“我道是谁,却原来是你这小子!嘿嘿……”这人一身黑袍,手持拂尘,瘦削的面孔飘着几缕银丝,一双三角眼,斜斜的挂在满是皱纹的脸上。而这张脸红润有余,颇有光彩。与这瘦小的身板极不和谐。
他皮笑肉不笑的哼哼两声,看着辞北的眼睛突然转向桃夭,瞳孔蓦地一缩,突然扯开嘴笑了起来。
那颇为整齐的牙齿,在众多的火把映照之下,竟泛起森森的寒意。
“哪里来的妖女?!苟同这卖猪肉的小子来此,真是不知天高地厚!”收住笑意,那尖锐沙哑的声音,如同磨刀子般铺天盖地,震耳欲聋。
围成圈的人们各个神色兴奋,却在听到黑袍老者的话后,目光涣散,脸上挂着木然的笑意,更有许多人,嘴角挂着长长的涎水,呆呆傻傻的立在一旁。
‘苟同?’桃夭如同听到笑话一般。她自问不是什么高身份,却无需征求别人意见。这说的自己好像自己是个愣头青。不过,这愣头青适合自己一弱女子么?
辞北却是站在了桃夭面前:“妖道,你不可伤她!如若不然,辞北就算与你拼个你死我活,也不会让你伤她分毫!”
还挺有男子血性的嘛!桃夭如果还是凡人,不免会感动,这后背,犹如大山,令人温暖,安全。
她在他眼中,居心叵测,却仍愿意在危急时刻挺身而出,护她周全。可见辞北此人,人品尚可。
“哈哈哈哈……就你?就凭你?”黑袍老道甚是开心,三角眼居然可以睁的老大:“就凭你那三枚破符文?你以为,老道我,会怕了你不成?老道没那时间捣鼓你的防护罩符文令,充其量也就护你周全十二时辰。之所以你可以来往反复……那是老道格外的开恩。难道你不觉得近来时常胸闷气短,大汗淋漓?”
“休得胡言乱语,那是我受了伤!”辞北怒目而视,突然之间,竟觉得真的有些胸闷气短了。
“嘿嘿……是不是那回事,你自己清楚,和你伤势有何干系。我那魂溪虽不能一次锁你魂魄,却可次次削你锐气,精气,最终……和这些人一般,做我的傀儡。”黑袍老道捋捋那几根飘在脸旁的银丝,阴阴的到:“这个…不打紧,老道要的……是你的正阳魂魄!”
辞北黑了脸,双手紧紧攥成拳,紧闭的薄唇张合,半天吐出两个字:“放屁!”
身后的桃夭:“噗”的一声笑了出来。
天微微亮,却不见鱼肚翻白。
黑袍老道听闻桃夭的笑,勃然大怒:“妖女,别以为有这小子护你,你便如此猖狂!嘿嘿……”他怒极反笑,手指捻花般伸出,便有丝丝缕缕的黑色雾状东西延伸而来,直扑两人面门:“既然来了,都留下吧!”
手中透明晶莹的物事瞬间消失,桃夭玉面生风。
此时的辞北心念转动,金色符文如同大锅将两人护在其内。
“嘿嘿嘿…小子,莫以为你那破符文能撑多久,老道已有妙法,取你等凡人性命,蝼蚁耳。”黑袍老道手指黑雾甫一接触金罩,如溅落水珠极速弹开,而后一而再,再而三接近,许久后,金罩居然被腐蚀,有了一道道裂纹。
辞北大惊!黑袍老道不是没堵过他,也用这方法试图击破他的防护符文令,只是没一次成功过,这次……究竟哪里出了问题?
“哈哈哈哈哈……你这小子,脑子不灵光啊……哈哈哈,真真是白活那么多岁!要不是你凡人一个,早已洗髓,且魂魄纯正,自己尚不可知,老道放你多次却是为何?老道要慢慢分离你的魂魄,蚕食你的纯正正气,不然……小子,你以为,就凭你,能跑得了吗?!”
黑袍老道畅快的大笑。
桃夭不知何时,已站在辞北身旁,而辞北早已愣在原地,面色苍白,大汗淋漓。
她藏在袖子里的手,微微一张,早已融入地下的那团晶莹横向远处极速铺去。
似是察觉桃夭有异动,黑袍老道的三角眼瞥了一眼她,居然是好整以暇的不知从哪里抽了张桌椅,摆在正前,坐了下去。又凭空多了一茶壶,茶碗,兀自煮茶而饮。
“小小一株桃树,竟也有胆前来……嘿嘿,魂魄纯阴……”黑袍老道边品茶边笑,却是一个激灵:桃树居然有魂魄,而不是元神,老道看错了吗?惊奇之余,竟用那干枯的手使劲揉了揉眼睛。
桃夭抬头看看天色,阴云密布,不见天日,按平日而言,应是初阳正升之时,时机已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