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雍宗尚武,兴宗重文,政兴三年,兴宗召回一批雍宗年间外派的科举三甲,替换京畿官员,一时朝中官员大换血,朝政牢牢把持在兴宗手中。
三月初六,诸事皆宜,洛州城春意盎然,沅孺带着采葑采薇到城西的渭水河边踏春,渭水河两边的垂杨柳歪着身子,静静地看着身下潺潺的流水,似乎在对水梳妆,顾影自怜。沅孺戴着自制的绣花口罩,仍旧揉着鼻子,哼哼唧唧地走在杨柳树下,来到这个地方九年了,漫长的九年让沅孺觉得自己就是一个生长在封建社会下的闺阁小孩,只是在夜深人静的时候,还会思念远方的亲人,怀念那个现代化的世界。
一场雪崩,让沅孺从自己生活了二十多年的世界来到这里,变成了一个仅两个月大的婴儿,小小的脸蛋,小小的手脚,连身子都挪动不得,沅孺醒来的时候,正在襁褓中被一个五十岁左右的仆妇紧紧地抱着,这便是她母亲的奶娘崔氏,沅孺的母亲谢氏难产,虽说是性命无虞,但卧床两月仍旧病恹恹,沅孺出生时,脑袋发紫,呼吸困难,请来了晋阳城中最有名的郎中,算是保住了性命。沅孺先天不足,奶娘崔氏想尽一切办法维持沅孺幼小的生命。可是俗话说:天作孽,尤可违,人作孽,不可活。沅孺的出生,势必影响到了某些人的利益,比如沅孺的庶姊——荣秀和荣德。而荣秀的母亲,又是沅孺父亲洛州少尹最宠爱的夫人沈氏。话说沅孺这个便宜父亲洛州牧农恪己,也是三甲出身,十年寒窗,却不是一般的穷酸书生,祖上也是有封爵的,目前袭爵的正是沅孺的祖父,沅孺的父亲是二房嫡出,没有资格袭爵,却是整个爵府最有前途的,探花出身,并娶到了谢家嫡女,而近期又得兴宗垂青,即将被召入京畿。当然这都是后话,现在我们单说这谢家,沅孺的母亲出身陈郡谢氏,这个谢氏便是那个出了两任皇后,四个贵妃,三代帝师,五员大将的陈郡谢氏。沅孺的母亲是四房嫡女,而谢氏之母,出身太原王氏,谢氏母亲王氏早亡,继母为人凉薄,原本士族轻易不与外族通婚,谢氏之父又是如今的太子少保,正二品的京畿官员,虽说是个闲职,却深得帝心。谢家盘根错节,谢氏一个孤女,既无母亲照拂,又不得父亲疼爱,偏偏生的极美,自然更得继母眼嫌,远远得指给了当时已经二十有四的新科探花镇远爵二房农恪己。
原本,能娶到谢家嫡女,农家上上下下都觉得是烧了九祖高香,但农恪己却不这样觉得,农恪己自视甚高又自觉清傲,若谢氏是平常人家女子,又生得这般模样,农恪己定会珍视,可偏偏是谢家,农恪己不会忘记谢少保和谢氏继母看他的眼神,仿佛自己占了多大便宜一样,而自己这个娇美的嫡夫人,一言一行又格外端庄尊贵,美则美矣,却比不得街坊的姑娘鲜活,尤其是沈家四姑娘,甚至还比不得自己那两个通房丫头。这不,刚娶了夫人,就把两个通房都抬了姨娘。
也是谢氏福薄,偏偏过门三年无出,就算农恪己能等,农二房老夫人却不能等,做主纳了沈家四姑娘。还留了两个姨娘的种,一般人家,主母未生养,妾室是不能怀孕的,但农恪己二十有七,老太太等不得,也是该农家儿孙多,这沈氏刚进门,家里接二连三得了两个姑娘荣秀和荣德,两个个小子盈安和盈航,也是老太太做主,养了沈氏之子盈航在农恪己身边。
而沅孺刚来到这个世界的时候,正是谢氏虚弱卧床,沈氏带人要把沅孺送走的时候,沅孺两个月还未曾睁眼,瘦弱如同一只猫儿,声音也不大,时而脑袋发紫,时而手脚发凉,谢氏自顾不暇,若不是奶娘崔氏尽职照料,沅孺早一命呜呼了,或许,真正的沅孺已经呜呼了,沈氏才会带着人,要裹了沅孺走。
沅孺醒来的时候,正是裹在小抱被里,被崔氏紧紧抱着,耳边传来崔氏带着哭腔的叫喊:‘’你们谁敢上来,你们谁敢动我家姑娘一下,我家夫人娇弱,我这个老身子却是什么都不怕的,你们想动我家姑娘,等我死了!
却听到一个脆生生的女声:“哎呦,崔妈妈,聪玲可不敢,您可是老夫人和夫人极看重的人,您看,夫人身子弱,老太太让我管家,这三姑娘没了,总不能不下葬吧,这传出去,怎么说我们申远爵府呢?”
“我呸,谁说我家姑娘没了?你们去谢家支会过了么?这外祖家还没来人瞧呢,你们。。。。。。”
话还未说完,只听得屋内一个极虚弱的声音“崔妈妈,别跟她们吵了,把孩子抱进来,让我再看一眼我的儿,”接着低声抽泣起来。
崔妈妈瞪了一眼沈氏,转身进了内室。
屋内除了谢氏和贴身的丫鬟采叠,还有一个俊朗的男子,便是现在的洛州尹农恪己,只见谢氏眼圈通红,面色苍白,斜依在塌上,伸出双手,接过襁褓。
掀开一角,映入眼帘的,不是意料中紫黑色的小脸,却是一双乌溜发亮,带着探究小眼神的清眸。待看到谢氏后,眯起眼睛笑了起来,竟然还发出了低低的‘呵呵’’声。
谢氏“咦”了一声,仔细看看确实是自己那个早上已经发青紫的姑娘,继而紧紧抱在怀里,大声哭了出来“我的儿,我的儿,老天开眼,我的儿。。。。。。”
崔氏和农恪己都凑了过来,满脸惊喜,农恪己嘴里呐呐自语“奇哉,奇哉”就连屋外的沈氏,也探了身子进来,待看到沅孺的小脸时,脸色刷得一下白了,只是一瞬,却又笑着凑了过来:‘早上就见喜鹊喳喳,可不是喜事么,这三姑娘终是挺过来了,真是老天有眼。三姑娘定是个有福的。’
“我家姑娘自然是有福的,晌午我便禀了谢少保去,求个医女来伺候姑娘,好歹,也是谢家出来的。”
谢氏脸色黯了黯,她知道自己的丈夫对谢家有些抵触。可她却再也不愿看到类似今日的事情。一时气氛有些尴尬。
沅孺本是跟着父母滑雪,偏偏遇个雪崩,只觉得脑袋发懵,心口剧烈疼痛,紧紧拉着自己的那双大手也被大雪不知道冲到了哪里,待黑暗过后,便是一片寂静,和两个月大的身躯。
沅孺只觉得一片祥和,身体状况良好只是不会动,窃认为被雪崩过的人都短时不会动弹,还听得到一些吵杂,或许是救援队,却也听不太清楚说的什么,待黑暗过后,却是一张天仙般的脸,梨花带雨看着自己,好美,美的自己就要流口水了,沅孺给了她一个自认为最美的笑容,却发现她哭了起来。
沅孺迫切想要弄清现在的状况,张张嘴却只啊啊呀呀,待一个柔软的美味塞到自己口中之后,却有一股睡意袭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