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丁得胜率着残兵败将返回之后,他蹲在地上哭了,这条身经百战的硬汉哭得撕心裂肺,牙齿都咬得“咯哒咯哒”作响,嘴唇都被咬破了,拳头如雨点般地擂在地上,鲜肉模糊,鲜血直流……
自他从军以来,还没有像今天这么失败过,而且是败得一塌糊涂,败得异常窝囊,连还手之力都没有,甚至连匪徒的照面都不曾打,就有二百多弟兄折在了里面。而且,他的好兄弟贺虎也被擂木砸中,身受重伤,此刻正命悬一线。
李打铁走到丁得胜的身边,拍着他的肩膀,安慰着他:“丁大哥,别再生闷气了,咱们的湘军兄弟都是好样的,没给三湘的父老乡亲丢脸。”
丁得胜双眼垂泪,牙关紧咬,恨声地说:“老弟,想我丁得胜从军多年,何曾这样窝囊过,这可都是两百多条活生生的人命啊,我愧对他们,愧对他们的亲人呐,我领着他们走了出来,但没能把他们带回去,我将来有何面目去见他们的家人?日后,我又有何面目去见他们的英灵?窝囊呐……”
李打铁沉吟半晌,才叹息一声:“丁大哥,话虽如此,但打仗永远都是残酷的,不是你死,就是我亡,哪里会没有伤亡呢?只要一脚踏入军营,谁又能保证自己可以全身而退呢?”
丁得胜点了点头,擦了擦眼泪,强忍心里的悲痛说:“贺虎也受伤了,还不知道能不能救过来。我们一起去看看他吧。”
二人赶到伤兵营,只见贺虎一动不动地躺在床上,面如金纸,已经奄奄一息,眼看着就没命了。李打铁连忙掏出一颗丹药塞进贺虎的嘴里,但贺虎牙关紧闭,丹药已经无法正常服用,李打铁只得捏碎丹药,以水调匀,然后一勺勺地喂进贺虎的嘴里。
须臾间,贺虎虽然还是昏迷不醒,脸色却逐渐红润,呼吸也渐趋平稳,逐渐有力,他这条命算是让李打铁从鬼门关给拽了回来。
李打铁给贺虎喂食的丹药,毫无疑问就是八宝道人采集了各种天材地宝,再糅合了山蛟内丹,耗时六六三十六日精心炼制而成的,一共成丹三十六颗。可谓是颗颗珍贵无比,万金难求。虽然不能生死人,肉白骨,但起死回生当不在话下。
当年,阳铁匠,八宝道人以及李打铁各服用了九颗,也就还剩下了九颗,八宝道人出于对他的偏爱,也就全给了他,今日为救贺虎性命,也算派上了用场。
而此时的鹰嘴崖上,陈黑子也正气得嗷嗷直叫,大声怒骂:“瞧你们一个个都他娘的是猪啊?怎么不将那些人全部放进来再打?谁他娘的不听老子号令了?下次谁他娘的再不听老子号令,老子活剥了他!”他可没说错,如果等丁得胜全部进入一线天之后,再砍那些滚石擂木的话,只怕会全军覆没,没几个能逃出生天。
朱友德也算是气得够呛,完全没想到鹰嘴崖如此难攻,连一向勇猛善战的丁得胜,也损失惨重,大败而归。
他随后调来火炮营,十几门红衣大炮对准了鹰嘴崖,只待一声令下,这十几门火炮就会射出复仇的怒火。
朱友德脸色阴沉得可怕,都要滴出水来,他手里的鞭子一挥,大声吆喝着:“开炮!”
十几门红衣大炮相继开火,出膛的炮弹呼啸着砸落在鹰嘴崖。一时之间,鹰嘴崖炮火纷飞,震耳欲聋的炮声远近可闻,炸得岩石乱飞,硝烟弥漫,整个鹰嘴崖都被浓烟所遮掩住,目不可及。
但很遗憾的是,红衣大炮的射击仰角不高,鹰嘴崖刚好又是一个射击死角,临近射击又无法将炮弹打到山上去。如果将大炮拉远一点,再开炮射击,射程与纵深也不够。虽然炮火喧天,异常的热闹,大地都为之震动不已,但并没有对鹰嘴崖的众匪构成实质性的威胁,炮火根本无法覆盖到鹰嘴崖之上。山上的匪徒只要跑远一点,就受不到什么影响,顶多只是被炮火震得立足不稳,耳朵失聪而已,甚至连根汗毛都没有伤及,伤亡更是寥寥无几,可以忽略不计。
当最后一波炮弹倾泻在鹰嘴崖,一线天峡谷硝烟滚滚,视物模糊不清。朱友德趁硝烟未尽,命令后备梯队出击,务求一举拿下鹰嘴崖。
几百上千的湘军士兵趁着硝烟未尽,轻手轻脚地摸进了一线天,鹰嘴崖的众匪徒也确实未曾察觉。
可就在快到一线天峡谷的尽头,眼看触手可及的时候,胜利好像已经在向他们招手。可是,事与愿违,前锋突然遭遇突发情况,很多士兵都身陷深深的陷阱之中。而这一个个陷阱里面,密布着尖刀利刃,陷入陷阱的士兵被利刃洞穿,一个个都凄厉地惨叫着。其绝望之余,也试图垂死挣扎,想要爬出这些陷阱,但这一切都是徒劳无功,白费力气罢了。
而这些惨叫声也惊动了上面的匪徒,擂木滚石顿时密不透风地落下,几百人挤在狭长的峡谷里,根本就无处藏身,被砸得死伤一大片,惨叫声不绝于耳。有些士兵急红了眼,奋不顾身地往前冲,但还是难逃厄运,前赴后继地陷入那些陷阱之中。
为首的营官见前路也是凶险重重,上面的滚石擂木又如暴雨似的往下落,急忙下令后撤,赶紧离开这处是非之地才是上策,不然非全军覆没不可。
大伙不顾一切地冲出了一线天峡谷,都回头看了一看,眼里热泪直流。那几百士兵就在这顷刻之间,化为了一缕缕冤魂,彻底地留在了这一线天峡谷之中。那些逃出生天的幸存士兵也大多受伤挂彩,没几人是全身而退的,根本不能再战。此战折损士兵更是惨重,湘军军营士气极其低迷,悲哀厌战的情绪弥漫整个军营。
这就是天堂峰二当家宋大山,当日所献出的连环毒计,鹰嘴崖上擂木滚石累积如山,直待来犯之敌。而一线天峡谷出口处,又布置了许多陷阱深坑,只要陷入陷阱,绝无生还可能。己方更是无须主动出击,只须守株待兔,以逸待劳,以不动制万动,并且己方还能无一损伤。此计不可谓不毒辣,也不可谓不阴损,连杀人如麻的陈黑子都夸他过于阴损,堪称阴毒绝户之计。
朱友德无奈之下,只能收兵回营,今日之战损失惨重,两千多人马一天就死伤八九百人之多,照此下去,这两千多人马都要被交代在这里。
朱友德也是一筹莫展,坐在中军帐内愁眉苦脸,唉声叹气的。如果此次出征,他大败而归,那将是他军旅生涯中最大的污点。同时,他的仕途也走到了尽头,不可能再有什么希望能翻身。
夜里,朱友德茶饭不思,寝食难安,只是自顾着长吁短叹,苦思制敌良策,也全然忘记了自己,这个时候应该要去安抚军心。
古时作战大败之后,士气低落,军心极为不稳。而作为统领大军的主将,此时必定要降尊纡贵,亲临各个军营嘘寒问暖,安抚情绪低落的士兵,就好像自己与全体士兵情同手足,甚至比亲兄弟都还要亲,同时也要表现出自己必胜的决心,为丧失信心的士兵们打气。这虽然有些虚假做作,但起码也是主将的一种态度,确实很大程度上鼓励了士兵的士气,同时也能收买人心,博得手下人的拥戴。
就在朱友德搜肠刮肚都想不出个所以然来的时候,李打铁在营外求见。朱友德如遇救星似的,愁眉莫名一展,沉重的心情都为之一松,连忙起身相迎。
李打铁行过军礼后,立刻开口请战:“禀统领大人,李打铁此次前来请战,为大人分忧。”
朱友德惊讶地看了他一下,然后眉头紧锁地问:“打铁啊,你也知道今日出战,我军损失惨重,在这危机时刻,你身为候补营营官,能主动请缨出战,甚慰吾心呐。但我且问你,你若出战,有几分把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