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接上回,话说这个地下世界,延绵二百余里,分为上中下三层,层层相通,洞中有洞,洞中有山,山中亦有洞。有的宽如宫殿,气势雄伟,堪比地下城堡。其间石笋倒悬,有如幡盖覆顶,峡谷云天,时有云烟飘忽,雾气蒸蒸,让人琢磨不定。奇峰怪石,突兀狰狞,有如虎踞龙蟠,或陡峭千仞如斧削,或断崖对峙露峥嵘。通道崎岖蜿蜒,宽窄不一,如廊腰缦回,一面却是万壑临渊,似乎步入了幽冥地狱之境。有的洞穴却越走越深,越走越狭窄,最后只得贴地爬行,手脚并用,可进不可退,甚至比蛇窟鼠洞强不了多少,犹如死路一般。
六百湘军投身到那地下幽洞之中,就像六百只飞虫蚁蝼一样的渺小,被这大大小小的洞穴所吞没。
他们对这地下幽洞,彼此又是全然陌生,一无所知。如同盲人过河,只逞自己的一腔血勇,在里面乱闯乱撞,哪里会知道里面的地势如此复杂,如此险要?哪里会知道那些匪徒正在暗处埋伏,静静地等待着他们送上门去。
他们很快就遭到了匪徒们的袭扰,被埋伏暗处的匪徒打得个措手不及,一队又一队的被吃掉。
李打铁打退了一伙匪徒后,继续领着手下往前走着,倒是没再遭遇到什么袭击。但他却没有丝毫放松,一直都警惕地观察着四周的动静。
突然,李打铁似乎听到了远处传来了一阵刀剑相交的清脆声音,但洞穴之中的回音激荡,这声音好像是从四面八方涌来的。他一时之间也摸不准,声音到底是从哪个方位传来的。但又一点却是肯定的,那就是湘军弟兄遭遇到了匪徒的袭击。
李打铁以及手下弟兄们,都支起了耳朵仔细辨别声音的方位。洞穴里的回音,大都都是由强转弱,由急转缓,向远处层层传递。同时,声波经过洞壁的吸收和反射,逐渐由清晰转成了模糊,最后慢慢消失。很简单的一个譬如,假若你在一处幽洞之中喊了一嗓子,声音一出口,当然是非常清晰的,但经过层层洞壁的反馈和吸收,最后你自己所听的回音就是模糊不清的了……
李打铁据此判断出声音的来源,很快就辨别出了方位。他连忙招呼手下弟兄,一路循声赶去。越往前走,声音也趋于清晰,最后连拳脚与怒喝声,都能完全听到。
走近前一看,七八十名匪徒正在围攻丁得胜这一队。此时丁得胜的手下仅剩十几人,还有几位身上是伤痕累累,其余的都不知所踪。
他们陷入匪徒的包围圈,只得彼此互为掩护,正背靠着背地奋力拼杀。丁得胜满身是血,一脸愤怒,如同一头被激怒的狮子,他边挥舞着手里的刀,口里还大喊:“弟兄们,我们湘军没一个孬种,杀了一个值了,杀两个,那我们就赚了。杀啊……”
李打铁宝刀出鞘,大喝一声:“上。”言罢,径直就杀进人群,左砍右杀,连踢带踹,如入无人之境。
众匪徒经李打铁一行人的冲杀,顿时阵脚大乱。虽然他们人数占优,但惧于李打铁的勇猛,只得仓惶而逃。
丁得胜等人见来了救兵,大喜过望,连忙上前搭话:“兄弟,是你啊!”
李打铁眉头微皱,面带忧色地问:“丁大哥,你就剩这几人了?还有其他人呢?”
丁得胜叹息一声,随后回答说:“兄弟,我们这几个人还不全是我以前那队的,而是四个队所剩下来的,没办法,只得临时拼凑在一块。”
李打铁大惊失色,连忙追问:“怎么会这样?那些兄弟们呢?”
其中一位士兵双眼热泪滑落了下来,哭诉着说:“禀报长官,小的那一队就......就剩我一个人了,当时,我们被匪徒围攻,有几人当场战死,也有几人被活捉。还是丁长官救了我们。但随后又遭遇了几次袭击,到如今,就只剩下我一个人了……”
丁得胜紧握拳头,颤抖着嘴唇说:“窝囊啊,真他娘的窝囊,我领着我这一队人,遭遇了好几次袭击,但弟兄们拼死搏杀,打退了袭击的匪徒,但还是有许多好弟兄战死。一路走来,我眼睁睁看着有一队弟兄,被活活烧死……”
这时,另外一位年纪尚小,大约就十七八岁的士兵,脸上都是道道的污垢,好像刚从烟囱里爬出来的似的,他大声哭出声来,断断续续地说:“那......那是.......我一队的,当......当时,长官.......领着.....我们走到了........一个洞里,谁知道........越走越.......窄,最后......匪徒........两边放火.......那一队人........就只剩下.......我.........我了.......呜呜.......”
李打铁怒目圆睁,恨得钢牙紧咬,脸色很可怕地喝问:“那你又是怎么活下来的?”
那位士兵哭得更加厉害,蹲下身子,紧紧地捂着脸说:“呜呜........我......我.....当时.....就跟在长官.....身边,大火.....烧起来的.......时候,他赶紧......脱下了........衣服,往.......上撒.......撒了泡尿,紧紧地.........捂住了我.......我的嘴,然后把我.......我护在了.......身下,紧接着........我也晕了……过去......大火.......熄灭后,我......爬了出来,刚好遇上了......丁长官。呜呜.......长官一直......很照顾我,说我........长得像他.......他儿子........呜呜……”
听完这孩子断断续续的叙述后,李打铁气得脸色发青,怒吼一声,手里的龙芒宝刀向身旁一块耸立着的石笋,如同旋风般的连环斩落,只见道道金芒掠过,那石笋被削成了无数小截,纷纷扬扬地掉落在地。
丁得胜安抚好失声痛哭的孩子,然后泪流满面地说:“兄弟,现在这四队人马就剩这么点了,也不知道其他弟兄怎么样,这可是六百多弟兄啊……”
李打铁平复了一下自己激动的心情,思考了片刻后说:“丁大哥,我们不能就此退出,必须要与其他弟兄会合,相互照应着走出这里。”
丁得胜点了点头,然后对在场的人说:“弟兄们,我们湘军从来都是一体,我们不可不顾其他弟兄的死活,就此离开。所以,我决定,去找其他弟兄会合,然后再退出这山洞,大家有什么意见?”
在场尚有四十几人,一个个都是义愤填膺,口里大声呼喊:“绝不放弃,救人,救人。”
忽然,头上响起一阵怪笑,阴阳怪气地说:“桀桀……好感人啊,自己都不知道能不能活着走出去,还妄图救其他人,我都被你感动了,桀桀……”说到最后,竟然还得意地拍起手掌来。
李打铁抬头一看,上面不知道什么时候聚集了一百多人,暗叹自己疏忽。只见为首的那位,长相可不敢恭维,尖嘴猴腮,一口的大黄龅牙,脸上没有几两肉,老鼠眼睛骨碌个不停,只能用猥琐来形容。嘴上却留着两撇八字胡,更能显出他的奸诈阴险……
李打铁沉声问道:“阁下又是何人?”
那为首的奸笑了几声,然后扯起了那副破锣嗓子回答:“大爷我行不改名,坐不改姓,乃天堂峰二大家的,宋大山是也。”
那位劫后余生的小士兵,扯了扯李打铁的衣袖,低声说:“长官,我记得他的声音,当时他就在那里,我绝对不会听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