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钦栩换了一件深蓝色的交领袄裙,头发简单地团了一下,手里捧着一个青花瓷盅,桃花眸含着一丝心,越走周围的护卫越多,穿着黑压压的铠甲,阴森得让人透不过气来。
好在没有人出来拦她。
周围没有一个人说话,走廊檐外一片青竹林立,风沙沙吹得竹叶晃动,闹不尽的虫鸣,无端让人觉得烦躁,江钦栩深吸了一口气,敲门,“王爷,您睡了吗?妾给你熬了鸡汤。”
里面的灯火摇曳,门上印着不止一人的影子,静了许久,里面才有声音响起,“进来。”
江钦栩轻轻推开门,看到里头陆执和另外一个青年跪着,而陆珩珈的床前,还有个二十几岁的青年坐着,模样秀气周正,一身白色圆领袍,外头套着一件黑色纱织的大袖衫,手边放着一个药箱,似乎是个大夫。
江钦栩不曾见过,但又觉得有些熟悉。
“放下吧。”陆珩珈仅仅看了她一眼,眼中没有任何情绪,不知怎么的,她觉得有些冷,她不敢有其他动作,乖乖将盅放到床边的茶几上,大着胆子嘱咐了一句,“王爷记得乘热喝。”
江钦栩出了门,重重地吐出一口浊气,心里有些压抑,她看了看天空没有明月星辰的夜,近来越来越频繁出现的茫然悄然染上她的脸。
“阿璃,权力之争,容不得半点心慈手软!”
她都快忘了,曾经在她面前肆意亲和的少年,究竟是什么样的人了。
帝王手上的刀,暗夜蛰伏的狼,血路厮杀的命,黄泉路上夺来的王权。
只是,当初的她,见的太少,而他,也有意隐瞒。
她太了解他了,今夜的他,就如当年她偶然在半夜撞上偷偷回到陆家的他,一脸惊愕,来不及洗去血迹,来不及隐去血腥,来不及藏起的煞气。
她还以为,他天天戴着她送的佛珠,至少有点用处,果然,她还是做了多余的事情。
江钦栩拧了一下大腿肉,嘶,真疼。她低下头,慢慢地走回自己的房间,单薄的背影淹没在阴影里,似乎风一吹,就会散。
这九天上的神啊,请把陆珩珈造下的杀孽,都报应在她的身上吧。
江钦栩关上门的瞬间,房间里仿佛被抽去了空气,让人窒息。
“梁销,查!”白皙的脸,刺骨的凉,一头青丝垂在枕上,将主人衬托得愈发妖冶,可他的周围,仿佛透着一股浓厚的血气,好似进一步,就会粉身碎骨。
梁销便是坐在陆珩珈床边的青年,他转身拿起勺子,抿了一口汤,心头巨颤,“王爷,此物含有解药。”
刹那间空气仿佛都粘稠了起来,房里的三人都压不住吐出一口血。梁销大骇,“砰”地一下跪在地上,“王爷余毒未清,请勿动怒!”
陆珩珈是如何淡漠的人,哪怕对着杀手,也不曾明着动过杀念,但龙有逆鳞他缓慢地转着左手的手串,周身隐隐散着一股压抑。
“你说本王中的毒与阿璃当年所中之毒相同,现在本王一时念头留下的女人竟然能拿出解药,呵,哈哈哈”陆珩珈实在怒极,一扫将几上的汤全部摔在地上,“很好,南疆,本王原先以为仅仅剩一个大夏皇室”
他当年离开匆忙,能照顾陆璃的只有陆姮娥和孟涵之,梁销是他给孟涵之留下的玩伴,虽是平民,为人不错,跟着祖父行医。陆璃中箭时正好他那陆家的好兄长也病了,府中遍寻不得大夫,孟涵之只能外出将梁销祖孙带进陆府照顾陆璃,却依旧无法保住他一双腿,之后便离开了。梁销的祖父医术高超,医德也好,因为陆璃的遭遇耿耿于怀,一直在研究对方的毒,过世后,陆珩珈将梁销接入王府,终于研究出相克的药,但那毒,却再未出现过。陆珩珈便习惯遇上什么毒,都会留一点让梁销查看,渐渐的,他也死了心,但习惯却保留了下来。
陆恪硬着头皮提议,“王爷息怒,属下现在就去抓了江钦栩拷问。”
“王爷要抓人,刚才就不会放人走了。”对方要他查送来的汤,便是心里已经笃定了,梁销在心里叹了口气,“那女子将解药送来,或许对王爷有几分真心。”
陆珩珈面无表情,狭长的凤眸中缓缓地透出几分嘲意,未束起的长发拢在耳后,整个人显得清雅无双,语气却是狠绝至极,“那个女人,失忆了。”
一个失忆的谍者,一个已经露出马脚的谍者,其威胁,连只蝼蚁都算不上。
三人不知道男子从何确定女子失忆,但绝不怀疑陆珩珈的话。
“本王不管何种原因,这期间是何曲折,本王自己探究,而人——”陆珩珈转过身子,改为平躺在床上,视线落于前方,雕镂着松竹的墙上,仿佛出现了那人的身影,的一只,总是跟在他的后面,亲亲热热地叫着他“三哥”,仿佛自己就是他的全世界。
江钦栩忽然打了个寒战,她两只手交叉着搓搓双臂,然后又揉揉鼻子,窝在床上看桑榆绣花。
手指在脸上打转,江钦栩看得越来越不是滋味,初学女红时她还觉得自己挺有天分的,看了正牌古代女人的绣工,她冒出来的那一丢丢自信顿时被秒得渣也不剩了。
“桑榆,你绣的真好看。”江钦栩左看看右看看,由衷地夸奖。
第一次被人夸绣活好的桑榆姑娘顿时有些不好意思,“夫人说笑了,奴婢从跟着师父习武,很少涉及女红之事,后来被调来王府做丫鬟的时候才临时学起来的,比起其他姐妹,根本拿不出手。”
“”
江钦栩“汪”地一声哭出来,把自己直接塞进了被窝。
不明所以的桑榆嘴角抽了抽,今日夫人从王爷这儿回来就怪怪的,还突然让自己绣起花来,现在又突然不理人了,当真是看不懂。
不过她还是把被子理了理,出去的时候关好了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