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夜深,人静,天空中没有一颗星星,唯独一弯孤月高高的悬在天上,青石板的街道也快要消失在这夜色中。
江无忧就如同天上的孤月,慢慢的走在街道上,他紧紧握着手中的剑,他的剑是白的,剑柄、剑鄂、剑鞘都是白的,就连他身上的穿着都是白的。白色象征着死亡,而死亡便是最孤独和寂寞的。
街道很长,却不宽,两旁有着十几家店铺人家,现在却只有一家还开着。这是一家简陋的店铺,不大,只有三张桌子,门前的木板招牌却被擦拭的很干净上面写着四个大字‘百年陈酿’,世界上有无数像这样的店铺,朴实辛勤的人家,廉价的货物,可这些廉价的货物往往比华丽店铺中的更好。
江无忧慢慢的走了进来,背对门坐了下来,剑虽然被放在桌子上,可他的手却还是紧紧的握着他的剑。江无忧没有说话甚至也没有看一眼店家,店家也没有多问,便上了一壶老酒,店家好像知道他想要什么,店家知道所有来到这里的人想要的是什么。酒的香气飘了出来,江无忧有些惊讶,这样一家不起眼的店铺却有着如此香醇的酒。他喝着杯中的酒,一杯接着一杯,不比任何人喝的快,也不比任何人喝的慢。他好像在等什么人,他在等什么人吗?
不知道这是他喝下的第几杯酒,江无忧第一次看向店家,也是第一次开口说话,他说道:“你知道外面那四人是何人吗?”
话音刚落,便隐隐约约有着四人说话的声音传来。
店家叹了口气,说道:“四位该死的人。他们是天苍派四圣,哎,不知道今晚又是谁家的姑娘遭殃了呀。”
店家接着说道:“这四人中最高的那位名叫占戈,留着山羊胡子的那位名叫田芳,最胖的那位叫赵恬,说话声像太监的那位叫陈山。他们是天苍派王崖最喜爱的弟子,平时仗着王崖对他们的宠爱为非作歹,烧杀掳掠无恶不作,可王崖对他们的所作所为却只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因此他们更加猖狂。”
江无忧点了点头,店家觉得江无忧并没有相信,接着说道:“客官,你如果不信,明日你可以在城里打听打听,没有人会说他们的好话......”
如果所有人都认为是错,那一定会是错的,江无忧一直是这样认为的。
江无忧握剑的手更加用力,说道:“我相信你。”说完掏出一颗金珠交给店家,店家看着手中的金珠有些发愣,待他抬起头时,江无忧已不知何时离开,就好像从来没有来过一样。
(二)
男人在一起不免会谈论女人,而天苍四圣更是如此。此时,四圣正晃晃悠悠的走在一条漆黑的小巷中,不时从四人嘴里传出淫言秽语,他们刚从一位姑娘的闺房中出来,他们正讨论着刚才的那位姑娘脸蛋儿迷人,肌肤如婴儿般光滑,腰肢纤细如柳枝,他们还在回味那姑娘留着汗在他们身下扭动喘息的样子。忽然,江无忧如鬼魅般出现在四人的面前,拦住四人的去路,他就像是人的影子,悄无声息,等到你发现他时,他早已出现。四圣皆是一惊,他们不知道江无忧是什么时候出现的,也不知道他是如何出现的,他们只知道面前的这个人轻功绝不比自己的师傅差。
占戈问道:“你是何人又为何要拦下我们四人?”
江无忧只是低着头盯着自己手中的剑。
占戈接着问道:“你知道我们是什么人吗?”
江无忧点了点头,可依旧还是低着头。
陈山厉声说道:“那你还敢拦住我们的路。”
江无忧说道:“这世上只有一种人我是不敢拦的,也不会拦。”
占戈问道:“何人?”
江无忧说道:“死人。”
占戈大笑一声,说道:“既然话已至此,无需多言,我们只希望你的剑就像你的嘴一样厉害。”说完,天苍四圣拔出他们的剑。
这次江无忧不再低着头,他看着四人手中的剑说道:“你们现在已做错了一件事。”
占戈说道:“何事?”
江无忧说道:“你们不该拔剑的。”
占戈说道:“为何?”
江无忧说道:“当你们拔出手中的剑就应该知道我也会拔剑。”
四人无言,有的时候不说话便是承认。
江无忧接着说道:“当我的剑出鞘后,我便也不会在拦住你们......”
话未完,音未落,四圣已提剑刺向江无忧,他们知道单打独斗未必会赢,可他们也知道只要他们四人同时出手,抢先一步出手,那他们的胜算会很大,他们也一直是这么认为的。
四人的剑瞬间便来到江无忧的面前,他只是脚尖点地,人便向后滑出六七步的距离,说道:“剑,百兵之君,用者一身正气,可你们不配用剑,就连你们的师傅都不配。”说完,剑光一闪,江无忧拔出了他的剑......
一切都发生在电光火石之间,打斗的声音还未完全发出,便已消散。
江无忧走了,就像他之前说的那样,拔剑后,他便不会再拦着四人,他就像一阵风,来去皆无声无息。
天苍四圣现在有三人永远不会再用剑了,因为死人是不会用剑的。剩下的那一位想来以后也不会用的,剑就在他的身边,他没有去拿,他的手在颤抖,颤抖的手如何还能使剑?他的裤子湿了,因为当江无忧使出第一剑的时候,他便吓破了胆子。一位已经对剑极度害怕的人是不会再用剑的。现在的他只有一双颤抖的手,一件被冷汗打湿的衣服,一条已经湿透的裤子和江无忧临走说的话。
(三)
未时,王崖一向喜欢在这个时辰里独自待在习武堂中,今日也是一样,可不同的是堂下多了三具尸体和一位跪着的人,这四位曾是他最喜爱的弟子,可现在呢,三位已死,剩下的那一位双手颤抖,犹如废人。他的弟子告诉他今日戌时一刻,凶手会在城外的山神庙里等着他。王崖皱着眉,他知道这几年他的仇家很多,可是真正敢对他出手的却并没有,因为他背后有着别人惹不起的人,可杀他弟子的人好像并不忌惮,原因有二,可能凶手并不清楚他的底细,也有可能是他背后的人想要除掉他。王崖用力的摇了摇头,十几年安逸的生活,使得他面对这种事情竟然有些不知所措。
他问道:“凶手长的什么样子?”
陈山,也就是四圣中唯一活下来的那一位,说道:“当时夜色太浓,并未看清那男子的长相,不过那人一身白衣,用的剑也是白色的。”
王崖接着问道:“他杀人用了几剑?”
陈山说道:“只用了一剑。”
王崖问道:“一剑?怎样的一剑?”
陈山回忆着,忽然抬头,用着充满恐惧和惊慌的眼神看着王崖,就连他说话都已经结巴,说道:“那......那一剑.....他......他忽然就消失了,等......等他出现的时候,三位师兄就已经死了......,他......他不是人。”陈山又非常坚定的说道:“对,他不是人,是白无常,索命的白无常。”
不是人,是白无常,王崖当然不会相信这些,可是他相信那消失的一剑是真的,因为那一剑他曾听过也曾见过,那一剑曾名震江湖,可那一剑现在本不应该出现的,因为十八年前他与七位高手一起屠杀了江家,难道江家还有人活着?
(四)
城外的山神庙不知道供奉的是哪位山神,不知道这山神庙何时就断了香火,山神庙现在已是破败不堪,院内杂草丛生,可草丛中隐约还是有一条小路,不知是不是有人时常到此。
江无忧来了,当他一只脚踏入山神庙的院门时,正好是戌时一刻,他一贯如此,他不会早一分,也不会晚一分。可王崖并没有来,江无忧却知道他一定会来的。
王崖此时还待在习武堂,他不是不敢去山神庙,而是他要让江无忧等着他,他要让江无忧等久一些,等到江无忧心烦意乱,当江无忧的心乱了,那他就会赢,可他也忘记了,江无忧在等他,可他也同样在等江无忧。
王崖不知道的是,江无忧为了这一刻已经等了十八年,他还会怕在多等几个时辰吗?
(五)
晚风吹过,吹动院内的杂草发出轻微的沙沙声。
江无忧闭着眼,静静的站在山神像下,好像他专程来此只是为了听风吹草地的声音。
现在是亥时三刻,江无忧睁开了眼睛,因为王崖来了,他首先看到的是王崖的肚子,他的肚子很大,如果他是位女子,没有人会怀疑他已经怀胎十月。他的胡子很长,一脸的油光。他的剑是普通的剑,可他的剑鞘上却镶嵌着七颗翠绿的玉石。
一阵风吹过,沙沙声响起。
王崖在距离江无忧十步远的地方停了下来。他说道:“我来了。”
江无忧说道:“我知道。”
王崖说道:“我本来想让你等久一些的。”
江无忧说道:“我知道。”
王崖说道:“可我忘了我也在等你。”
江无忧点了点头。
王崖看着江无忧手中的剑,说道:“白羽剑,你果真是江家人。”
江无忧回答:“是的,我是擎天山庄江庄主的儿子江无忧。”
王崖说道:“可是十八年前你已经死了,我当时检查了江家所有的尸体。”
江无忧说道:“可是我还是站在你的面前。”
王崖点了点头,的确,世上本就没有可以起死回生的事情。
江无忧叹了口气,说道:“我本从不先于人拔剑的。”
王崖说道:“这次呢?”
江无忧拔出了他的剑,他用行动回答了王崖。
王崖说道:“看来你有十成的把握能杀死我。”
江无忧说道:“是的,因为你的心乱了。”
高手过招,心不能乱,心如果乱了,那他的剑就会乱,剑乱了,就只有死亡。
江无忧动了,剑光闪过,江无忧的剑已是来到王崖的面前,王崖只能将手中的剑横在身前,用剑身挡住了江无忧的这一刺。可这一刺却势大力沉,王崖后退了五六步才站稳。
王崖说道:“你应该使出那一剑的,否则今晚死的人只能是你。”
话音刚落,江无忧又动了,脚下用出‘清风浮云百步魅’的功夫,提剑奔向王崖。
王崖盯着江无忧,江无忧却忽然从他的眼前消失了,只留下一道残影还在原地,他的手突然握紧,瞳孔突然收缩,他的额头冒出颗颗汗珠,他的手也湿了。
没有真正面对这一剑的人是不会知道这一剑有多么的厉害。
江无忧如同鬼魅般出现在王崖的身后,抬手便是一剑刺出......
风吹过杂草,发出沙沙的声音。王崖低头看着刺穿自己的剑,自己的血正顺着剑锋滴落,喃喃道:“这山神庙很美,只是今夜的风有些凉......”
江无忧收剑,转身离开,只留下躺在地上的尸体,和一滩渐渐变黑的血迹。仇人已死,这里便再也没有可以打动他的事物,何况这里的风景其实并不美。他现在只想找一处喝酒的地方,喝最好的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