杀刘成之后,史进就像瘟神一样,庄上的人都躲着他,刘成的财产给到了史鑫手中,史二做主,把租子降到四成,委身在史家庄的佃户们,每个月就能吃几次白面了,这些佃户倒是很感念史进,谁家得了什么野味,都给史进送点,史进都会不客气得收下,家里有老人孩子的,史进不收,只肯买。不过庄上的人,不让自家佃户和史进打交道,被看到了,就催一波债了。史进心知肚明,无可奈何,后来县官知道了,本着息事宁人的态度,给史娘子立了牌坊,安抚史家父子,劝他们不要再为难这些乡绅,史大见好就收了,史进没表态,只是不愿再和庄上其他人打交道,每天还是打熬筋骨,偶尔陈鹏过来,找他们踢球,陈鹏是个例外,他球瘾太大,想踢起来,完全不管其他,庄上其他人也有点疏远陈鹏,不过陈鹏不太在乎,不能和他一起踢球的人,他一点不在乎。
李二,是恨死史进了,他田中的一户姓马的佃户,给史进送了一升绿豆,李二立马召集庄上的打手,前去催债,逼的老马一家喝了盐卤,李二他爹也劝李二,不要逼他们了,谁还不走个夜路,他就不怕背地拍砖?李二还是咬死,王法规定欠债还钱,他不天天逼债,已经算是大善人了。李二还真的花钱买了一个头衔,李大善人。
一天,史家庄来了一对母子,逃难的,做儿子的大概四十岁上下,和史大是同龄人,老母亲六十多岁,身体很是不好,他们进来,找到了史进的家,一处既不豪华,又不寒酸,很是厚重的院子。史大听了那人说,曾经也是军人,大喜,好酒好肉招待他们母子,问名讳,那人只说姓张,史大很是喜欢这种为国效过力的人,看他们盘缠不多,想着接济他们,张姓汉子说无功不受禄,只是推辞。张家的老母此时却犯了心痛病,史大看了,想起自己的亡妻受的病痛,十分不忍,硬留张家母子在庄上养病,又翻出妻子以前用过的药方,配齐了一剂,张母喝了一次,就觉得好了,张家汉子对史大十分感谢,说:“多谢员外,我母子不敢叨扰,明天就走。”,史大怒道:“你母亲刚刚好转一点,你就让她赶路,不行,起码住上一个月,我史家还不缺这些盘缠。”,张家汉子也顾惜母亲,准备安住一个月,晚上,史大给客人安排的饭食就从白面配牛肉,换成了白米炖鸡和白酒。住的张家汉子十分惭愧。
史进知道家里住进客人,听说是个军人,有心卖弄,当着院子把一条铁棒舞的虎虎生风,史进只是依稀记得李忠教给的套路,那汉子一看就是行家,史进舞到一处,他都会盯着罩门看,比如史进使马步连环刺,那汉子不看手上的棒,却看史进脚踝,这一式的罩门就在脚踝,你马步连刺时,如果脚踝被打一下,这招便破了,史进舞过一套,略带显摆的看看那汉子,等个行家的评语,那汉子嘟囔一句:“好看,可惜是花架子。”,史进大怒:“客人,嘴上可不行,你来和我打一场。”,汉子不好意思,说道:“不合适吧,我是个寄居的客人,您是庄上的少主,我要是得罪了,可是惭愧。”,史进不依不饶:“谁输谁赢还不一定,来打。”,那汉子看来也是手痒,和太公说:“那我就得罪公子了。”,到底,汉子没敢放肆,从兵器架上挑了一根竹竿,史进也拿了一杆木棍,史大喊道:“张大哥,不必手下留情,我这孩儿也学得一身本事,你好好指教他。”,只见史进摆了一个蛟龙出海的架子,舞起木棒就上,那汉子也不动弹,只把竹竿一探,点在史进肚脐上,轻轻松松破了这一招,史进吃了亏,于是舍去花架子,瞄准那汉子要害,使足气力就打,汉子看出是杀招,略略提神,一竿架开史进的木棍,单手去擒史进脖子,史进反应也不慢,抓住汉子手腕,想一把扯倒,汉子心里吃惊,这孩子,好大的力气,不过汉子是个老手,用了个借力打力,反把史进拽倒在地,史进慌忙滚身而起,起来就怒道:“你怎么不来踩我胸口,反被我一滚身就逃脱?”,史进看出汉子留力颇多,舍了棍,一套铁拳,闪出一片残影,就打汉子人中,太阳穴和心窝,汉子用掌全部招架下来,却也感慨,小小年纪,力气很大,而且,打的全是要害,不像是野路子,虽然这么想着,手上功夫也没停,双手擒住史进拳头,一个肩抗,又把史进撞倒,汉子脸不红心不跳,史进感到一阵无力,就像大战董平时出现的那样,完全无解的感觉。史进服气了,再不动手,作揖道:“好功夫!”,拉过一条长凳,让汉子坐下,史进纳头就拜:“师傅在上,受徒儿一拜。”,那汉子忙起来:“使不得,史公子。”,史进说:“什么使不得,求师傅教我功夫!”,那人却说:“我本事也低微,只是公子久居深山,外面的能人多了,公子早拜名师,我不要耽误公子。”,史进说:“师傅不要推辞了,您的功夫天下难寻。”,汉子纳闷:“公子过誉了。”,史进说:“不是过誉,师傅您远在徒儿之上。”,那汉子有点瞧不起史进了,我在你之上不是刚才就打出来的,难不成你以为你是天下第二,我是天下第一?不过史进之后的话,却让那汉子有点吃惊,瞬间打消了刚刚升起的一丝鄙夷,史进说道:“师傅,您远在我之上,而且,比黄信和索超还要厉害些,如果您刚才只用了一两成实力的话,怕还要在董平和秦明之上啊!”,汉子听了大惊,也不敢在装了,说道:“公子既然如此识货,老夫也就不推脱了,我不姓张,我叫王进,原是东京八十万禁军总教头,因为得罪了高俅,不得已,逃了出来。”,史进听闻大喜:“师傅,那你可打得过董平?”,王进哈哈大笑:“董平都打不过,我怎么做禁军的总教头。”,史进马上磕头拜师,王进说道:“你要是跟我学,需把以前学的都忘了,你天赋很高,超越董平,不在话下。”,王进此言,有点吹嘘,史进是个奇才,董平也不是庸才啊,不过王进打得过董平却是实话,董平秦明王进都是同期的兵,王进本事最大,留在禁军,董平他们不及王进,才去的地方。
史进超越董平心切,王进也严格教导,十八般兵器,都练的熟了,就连史进最捉急的弓箭,也学会了,虽然不及冯十三,小浪哥。不过作为史进的功夫中最短的一块木板,已经算不上漏洞了。王进住了快一年才走,临走时,不用出七八成功力已经不能碾压史进,史进仍要苦留王进,他的目标很明确,超过董平。王进却不留了,他想去其他军州继续效力,对史进说道:“师傅领进门,修行在个人,你好好操练,师傅也不能多教你什么了。”,史进才含泪送别了王进,只知道,王进去投托老种经略相公去了。
史进自学成武艺,又想着出去了。史大也知道,留不住了,于是每天去坟头和亡妻念叨:“不中留了。”,史进看在眼里,于是暂时按住自己想走的念头,天天陪父亲踢球玩耍。不过明眼人一下就能看出史进的想法,他每天都要坐在山头,眺望看不见的东平府。史大也体恤儿子,和他说,等丧期满了,他就陪儿子一起出去。史进感念不已,一天晚上,姑姑跑到史进的茅草房,把史进吓了一跳,因为已经正常很久的香苑,又恢复了披头散发的样子,眼神都变了,史进问:“姑姑怎么这么晚过来。”,香苑说:“我怕我忘了,最近越来越觉得想不起从前的事。”,史进说:“什么事?”,香苑说:“你出山前,还记不记得我和你说了什么。”,史进脑子像过电一样回忆起,跳起来喊道:“救她!”,香苑满意的闭上眼睛,像是忽然没电的电脑一样,昏了过去,等到醒来,香苑又恢复了正常的样子,头发梳的整整齐齐,完全一副待嫁的样子,史进知道,姑姑可能有点精神分裂,很利索的时候,是个普通的少女,也是近几年常出现在史进和众人面前的形态,还有一种是披头散发的状态,她小时候的常态,就像她刚被史大捡回来那样,神神叨叨,能和天地日月花鸟鱼虫谈话,常说些莫名其妙的东西,比如说那句莫名其妙的“救她”。慢慢长大,姑姑越来越少变成第二人格,史进知道,两个都是他的好姑姑。一个月后,姑姑就嫁人了,七奶奶喜得不行,那天,香苑最后一次用邋遢的人格和史进说:“不要忘了,你的诺言。”,第二人格就再没出现,只剩下那个温柔体贴,有点中庸,很顾家,很会照顾人的,干净利索的香苑,她嫁到山上的邻村,就是石匠他们家,让庄上不少男子都伤透了心,石匠家少了不少生意。史进看到姑姑有了好的归宿,甚是高兴,只是惋惜,本来两个香苑,其中一个,永别了。
当年的冬天,史大又在修剪那些反季节开放的花草,只听的天上呐喊:“回来吧,奎木狼。”,在山下的史进也听到了,全庄子的人都听到了,抬头看,明明是白天,天上的二十八星宿确实亮堂堂的,云头探出二十七个奇形怪状的脑袋,还有其他衣着华丽的仙子,都在齐声呐喊:“回来吧,奎木狼。”,史进似乎还在人群中看到母亲,一身华丽的衣服,衣服上绣满百种花草,像是一个公主,身边还站着很多花花绿绿的仙子,都在捂着嘴笑,史进看到,母亲冲自己招手,还笑了笑,他立马往山上跑,跑到离天最近的山顶。
而山腰上,史大像是想起什么的样子,笑笑,停下手中的工作,冲着天上大喊:“我回来了。”,旁人看起来,史大就像突然没了灵魂一样,栽倒在地,等到史进发现史大的尸体时,看到史大面带微笑,手里捏着一朵牡丹,史进也笑笑:“爹,你也看到了,是吗?”。
史大的葬礼,被县官安排成一个风光大葬,立了史大善人的牌坊,庄上的人都一致要求史进去山上给史大守孝三年,只有七奶奶反对,硬要把史进留在自己家照顾,史进什么都没说,住回山间茅屋,只是每月去七奶奶家住十天,照顾照顾老两口。
史大的死,并没有让史进很难过,因为他看到,史大的笑容,非常的幸福。史进压根没觉得父母过世,他们一直活着,活在一个史进总有一天能找到的地方。
史进没想到的事,他以一种匪夷所思的方式,离开了庄子,我们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