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妈……!”我提醒她注意场合、注意影响,最起码能小点儿声也好啊。
但立时感觉到,身前身后有无数双眼睛都在瞅着自己,尤其是门口的警服女听到笑声后,也暂停了核查工作,回过头微笑着瞅我们娘俩。她皓齿明眸、面庞白皙,微笑的样子真是好看极了。
那一刻,我却感觉有些郁闷。
自己像个没过哺乳期的小孩子,就连喝水这样的小事还得妈操心,我真羞愧得恨不能找个地缝赶紧钻进去。不过大热的天,我确实渴了,接过母亲手中的凉白开,咕咚咕咚一饮而尽。
“慢点儿,慢点儿……”母亲一边提醒我别呛着,一边又从挎包里摸出了一个军绿水壶。我一看连忙摆了摆手,这水壶是她大清早灌好了,预备留给自己喝的,她一口都还没动,此刻却要给我。
我连忙推辞,可母亲不容分说地塞到我手里。我的眼睛顿时有些湿润,可又不想被看到,便低着头把水壶带挎在肩上。
“动啦,队伍动啦!”母亲旁边的一个男家长眼尖,指着长龙说。校门外的家长们顿时也都抻脖子翘脚往里面张望。
我回头一瞧,可不是嘛,长龙开始向前蠢蠢欲动,原来是办公楼有扇小偏门开了。
我赶紧挎着军绿水壶、手拿牛皮纸口袋就往小门疾奔。
铁门外的母亲扯着脖子高声喊:“好好考,镇定,镇定!”
我还镇定得了嘛?!我眼见队伍的形状,由长龙瞬间变得散乱。待疾奔至近前,几百人都乱哄哄地挤做了一团。管大雷、毕笑鹄、陈震早已不知挤到哪里去了,更别提刚才自己辛辛苦苦排的位置啦!
这时才发现,考生们都站太阳底下苦等半天了,都很焦躁,也都想占先。原本一字排开的队伍瞬间便全乱套了。大家都像马蜂似的,一股脑往小门上糊,形成了以小门为圆心,三十米左右为半径,由密密麻麻的男考生们组成的人体半圆形。
而老哥我,就因为刚才贪口老妈的凉白开喝,居然被排在了整个半圆的最外侧。
正在我焦急万分、后悔不迭、蹦着高往里面瞅的时候,意想不到的一幕出现了。
从刚刚开了的小偏门里,走出来一个男的。
“都挤什么?!”他朗声大喝道,声音不怒自威。人群一下子就都沉寂了,而且还主动给他闪了条路。
待人群左右分成了两拨,翘首的我这才看清他是名警察,更确切地描述,是个穿浅绿色半袖警服、戴着副茶色眼镜的中年男子。看上去,他得有四十多岁了,身材魁梧长得敦敦实实的,四方脸、小平头,一脸的横肉,用脚趾头都能猜出来,他的脾气一定不小。
“都排队!”男考生们开始排成一溜儿。天呐,如此排法,我肯定要被甩到队尾去了。一大清早就从家出来了,没成想却赶了个晚集,当时我真是哭的心都有了。
“不对,你们刚才咋排的,现在还得咋排!”中年男子很公道的一句话,忽然间,又使我极为被动的局面出现了转机。
考生们开始找自己刚才所在的位置。管大雷背着背囊和盆,我很快便找到了他这个醒目的黑炭货。我小跑着站到了他的前面,他瞅了瞅我,没吱声,算是默许了我的位置。毕笑鹄和陈震却还盲人摸象般,在人堆里傻傻地找着位置。亏得我在这关键时刻,喊了他们一嗓子,他俩便很快凑到了我前面。于是,我们又恢复到刚才的位置,队伍也恢复了混乱前的秩序。
“你们谁要敢加塞,我直接把他轰出去!”中年男子伸出手,用食指一边点着周围的考生,一边扔下了句狠话,环视一圈见大家都默不作声后,便又顺着小偏门进楼里去了。
这虽然是个小的不能再小的细节,然而当时的场景,却似烙印般始终留在我的记忆深处。也许很多人是通过办案或求助认识警察的,我却是通过中年男子通过短短的一句话,便从容恢复了队伍原本的秩序,而留下了对警察的最初的印象。
之所以印象如此深刻,我后来分析,主要还是缘于当时看到了一种很简单的公道与正义,发现了一种“四两拨千斤”的力道。他根本没费吹灰之力,便通过自己定的一条大家都能认可的规矩,便把乱成一锅粥的队伍恢复了秩序井然的原貌,虽然看似简单,实则蕴含着智慧与哲理。与中年男子的巧妙比起来,现在面对拥挤不堪、堵得水泄不通的马路,许多交警和交通协管员急得团团转却束手无策,就显得实在笨拙了。
我入学后的第二学期才知道,中年男子原来是学校里专门教驾驶的老师,叫曹际舟。虽然后来我们之间也曾有过节,不过说实话,他给我留下了非常练达的第一印象。
当时的我,在队伍里大约处于中段偏后的位置。队伍的最前端,已经按照一次进三个人的频率,开始往小偏门里放人了。而队伍的最末端,也有后来的考生不断溜儿地作为打狼者。
这时出现的另一种现象,又令我和毕笑鹄、陈震、管大雷等众考生感到心里很不忿,甚至可说是极不平衡。
我们已经站在烈日下,晒了足足能有一个半小时了,每个人都汗流浃背、疲态尽显。然而,校园里也不知从哪儿冒出来两男一女,一共三个穿着警服的家伙,开始像搬运工似的,从校门处直接往小偏门里运人。我们排了半天的队,却眼看着一个又一个的考生从自己眼前,在认识人的带领下,大摇大摆、谈笑风生地,似检阅仪仗队般,逾越过长长的队伍而后直入大楼“一步到位”,心里真是充满了羡慕嫉妒恨。
甚至有几个关系极过硬的考生父母,竟然也陪同着步入校园里,伴着自己的孩子,直到小偏门才止步。
我瞥眼瞅了瞅校门口原本负责审核和拦截家长工作的漂亮警服女。无论两男一女谁到校门口接人,她都很识时务地予以放行,全然没有了刚才对我母亲那副公事公办的架势。
唉,看来公平这玩意儿,到啥时候都是相对的呀!
他们大摇大摆地加塞儿,我们敢怒不敢言。可那领人的两男一女,脸上的笑容怎么看怎么猥亵,怎么瞧怎么恶心。其实我们几个最担心的,就是光加塞儿也就罢了,可毕竟面试录取的名额有限啊,要是再被这几个有认识人的考生“截糊”,那才是最糟糕滴!
我又在烈日下苦苦地暴晒了四十多分钟,才终于排到了距离小偏门五米远的地方。不过,这里已经进入了学校教学楼的雨搭部分,阳光已经晒不到自己了。
我抬起手腕一瞅表,居然都十点多了,同时也清楚地意识到,残酷的面试淘汰,就要开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