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前几日人头攒动、热闹非凡的场景不同,这回偌大的警校操场上,居然就剩下了我自己。
我这会儿忽然感觉胸口有些堵,说白了就是闹心,而且是非常地闹心。闹心的原因其实就两个,一个是我根本没想到自己会唱独角戏般,被单独安排1500米的补考,根本没做任何准备,不仅早上为了体检连早饭都没吃、水都没敢多喝,脚上穿的敞口皮凉鞋也不跟脚(东北方言:意为“合脚”)啊!
第二个是因为刚才忙活了半天,我在教学楼里的时候,忘记上厕所了,现在突然感觉膀胱都快被憋爆了。
我一个大活人,也不能被尿给憋死啊。朝操场四下里望了望,也根本没个厕所啊。
可如果返回教学楼,我又怕老师若来补考,时间上来不及。在确定没有人后,我便找了棵附近的小树,解开了裤袋,畅快淋漓地唱起歌来。
“喂!你干啥呢?!”谁知歌刚唱到一半儿,忽然龙主任领着两名男老师出现在操场的入口处。其中一个男老师发现了我正大白天的随地小便,嗷地就是一嗓子,差点儿没把我给当场吓阳痿啰。
可是歌一旦唱起来,中途硬给憋回去显然是更难受的,我只得尴尬地转过身,不让他们看到我小弟弟甩出的抛物线。
龙主任在那一刻,也迅速地原地转过身去。
然而未待补考,龙主任身旁的男老师便腾地发起了脾气。他大声地把我唤了过去,瞪着我,就刚才的“便溺事件”大声地斥责。尽管龙主任想在一旁相劝,他还是当场高声宣布,取消我的补考资格。
我也知道,随地小便肯定是不对的,更何况是在警校的操场上,而且还是大白天。不过被他这么一激,我的倔脾气竟也一下子上来了。
“我不考啦!”我极不冷静地说。
龙主任把我拉到了一边,抚摸着我的肩膀说:“傻孩子,你咋还不考啦?!”
“就这破学校,我还就不考啦!”我高声嚷道,把“就不考”三个字说得格外突出,心想着反正说破大天这也不过是个中专,我正好去上外地的那所大专去。
这一嚷,反倒更把站在一旁的男教师惹乎着了,他气得伸出右臂指着我,一边指一边怒吼道:“你这是什么态度?!什么素质?!你就不配考警校,更不配当警察!”
他恨恨地说着,目眦尽裂的架势,像是恨不得要把我生吞活剥了一样。龙主任马上又走过去,凑在他的耳根子旁,低声说了句话。
也不知道具体说的是啥,只见男教师惊诧地瞅了瞅龙主任,龙主任又肯定地点了点头,男教师顿时不再吱声了。
而19岁的我,血气方刚,根本不懂啥叫退让。我站在一边,梗着脖子嚷嚷:“我不考啦!”顿了顿,又冲龙主任和男教师他们嚷道:“给我拿纸和笔,我写‘本人自愿放弃’,总可以吧?!”
男教师和龙主任显然没遇到过有考生主动提出放弃的。他们其实哪里知道,从第一天面试待考时有人插队、走后门、潜规则,我早就对这学校心生厌恶了。
男教师见我依然嚣张,他却强压怒火不再发作了。他转过了身,背冲着我,很显然是想让龙主任做决断。
龙主任沉吟片刻,对我郑重地说:“孩子,你不想考也可以,不过得让你家长也给我们写保证书。”
那一刻,我愣住了。不过很快,我便咬着嘴唇说:“行。”
我说了姓名后,龙主任让身旁另外一位相对年轻些的男老师到学校门口,把我的母亲带过来。
旋即,母亲和姐夫便急三火四地一溜儿小跑着进来了。母亲指着我便骂,骂我不懂事、没出息,又转而和姐夫一起向龙主任和男老师赔不是。
当母亲得知我在操场上随地小便的事后,她讪笑着对龙主任说:“我儿子肯定是憋坏了……”
顿了顿,她又冲着男老师摆事实讲道理:“您看,随地小便肯定是不对,可这操场上也没个厕所不是?孩子初来乍到的,对警校的环境不熟悉,咱总不能眼睁睁地瞅着孩子被泡尿给憋坏了吧……您说对吧?”
就这样,在母亲和龙主任的说和下,龙主任代表校方,正式同意让我再跑一次1500米。
“我跑不了!”我摇了摇头。
母亲虽然知道我体力很差,可好不容易争取到的机会,却眼看着又被我给轻易放弃了。她恨不得劈我个大耳刮子,厉声喝问道:“为啥?你为啥不跑?!”
我什么也没说,只是低头,很委屈地用手指了指脚上的皮凉鞋。
还没等母亲反应,龙主任便问了我脚的尺码,安排那个年轻的男教师帮忙找双运动鞋。
年轻男教师的效率倒挺高,很快便回来了,手里拎着双黑色的运动胶鞋,扔到我面前的地上,说:“我在前楼刚找到的,你看看合脚不?”
我低头仔细一瞅那双黑色的运动鞋,咋瞅咋不对劲,底色其实是白的……两只鞋的最前端上部,分别戳着个大窟窿……那一刻,我悲催得眼泪都快下来啦!
我滴个亲娘哎!这分明是双被人丢弃的胶鞋,乖乖隆底咚,居然还正好是管大雷这黑炭货扔的那双!
年轻男教师看出了我的不满意,不过他还是两手一摊地说:“只能找到这么一双了!”母亲一瞅,也只得帮着劝我:“儿子,咱就将就一下吧!”
就这样,我极其不情愿地脱下了皮凉鞋,费了半天劲才套上了管大雷的那双漏脚趾头的破胶鞋。尽管这双破鞋又宽又大,穿在脚上直咣当,但当时的我已别无选择了。
在龙主任、两位男教师、母亲和姐夫的见证下,我硬着头皮,再次开始了1500米中长跑。而且,由于满操场上就我一个人连个参照都没有,跑得特别特别累,整个后半程我都不记得是怎么坚持下来的了,只是跑到曾经藏身的草丛旁时,哭的心都有啦!
最后到终点时,我的脸刷白,面如死灰。姐夫连忙迎上来,搀扶着我到跑道边休息。
我一边喘着粗气慢慢地走,一边听到身后,那个中年男教师大声地向龙主任汇报:“这小子及格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