冥山高有数百仞,虽然不及中国的五岳,但在漠北草原之上,已是最高的山了。
只因山上常久无人踏足,是以动物极多,习伯约与冥山静一路走上山,便见到了不少。除去野兔、黄羊、驯鹿外,竟有许多是二人也不认得的。
这些动物见了人,也并不躲避,冥山静便抓起一只兔子,抱在了怀中。行至半山腰,却于雪地之上遇到一只白狐。冥山静见其雪白可爱,登时喜爱至极,便放了怀中的兔子,指向白狐道:“伯约哥哥,快帮我抓它!”习伯约点点头,便慢慢走向那只白狐,唯恐惊动了它。
那只白狐却只是睁大眼睛望着习伯约,并不躲闪,习伯约以为它不会逃走,便也不再小心翼翼,回头笑道:“你看,它并不逃跑呢!”没想到他话音刚落,那只白狐就转身逃了,去势竟是迅捷无比。冥山静赶忙叫道:“它跑了!”
习伯约转头看时,那只白狐已跑出了三丈,他急忙使出“两仪幻”去追,掠出三步便俯身一抄,将那只白狐抓在了手中。不过他施展轻功,却又牵动了伤势,只觉气血一阵翻涌。那只白狐被习伯约抓住后便即拼命挣扎,冥山静急忙跑来抢过,抱入了怀中。她轻抚着白狐的茸毛,安慰道:“狐儿乖!莫闹!莫闹!”
也不知为何,那只白狐果然不再挣扎,乖乖趴在了冥山静的怀中。冥山静见这白狐竟是如此温顺,不禁更是喜爱,喃喃道:“狐儿,以后我便是你的主人了!”白狐“嗷嗷”叫了两声,冥山静喜得轻轻拍了拍它的脑袋,便与习伯约继续登山。
冥山自半山腰起,终年积雪,极是寒冷。又走了一炷香的工夫,冥山静终于禁受不住,问道:“伯约哥哥,你不冷吗?”习伯约听后微微一愣,道:“冷?不觉得啊!”不过看到冥山静的身子已是微微颤抖,心知这里定然已是极为寒冷,只是自己感觉不到罢了。他便道:“我的伤势又有发作之势,即刻便要疗伤,你若是觉得冷,不如先下山去吧。”
冥山静自然不愿与习伯约分离,正欲拒绝,却忍不住打了个喷嚏,习伯约只得沉着脸道:“好了,你快走吧!若是冻坏了,我可担待不起!”冥山静只得无奈点头,道:“伯约哥哥,那我先回去,明日再来看你,顺便给你送些吃食!”习伯约点点头,心知若想常留于此养伤,确是需要有人为自己送来食物,便点头答应了。冥山静只得抱着白狐,恋恋不舍地下山去了。
习伯约寻了一个平坦之处,便坐下来运功疗伤。到得日落时分,忽然狂风大作,山上的积雪被风吹起,落在了习伯约的身上,却如同他身下的积雪一般,熔为了水,又化为了腾腾热气。他在左近找到一个山洞,晚间便躲入其中睡了。第二日醒来,从地上抓起两把雪放入口中嚼了,又继续运功。
到得午时,习伯约终于忍受不得,收功站起,却觉腹中饥饿,正在寻思着冥山静何时赶到,却听有人高声呼唤着自己的名字,竟是冥山空的声音。习伯约急忙出声呼应,而后循声找去,果然遇到了冥山兄妹。
昨日冥山静独自回去,对于习伯约留在冥山疗伤之事自然是守口如瓶,只告诉了兄长冥山空。磨延啜问起习伯约为何不在时,冥山静只得撒谎说他已回了中原。磨延啜见冥山静竟不难过,不禁奇怪,却也没有细想。
冥山空不放心妹妹独自赶路,今日便陪着她一同来了。冥山虽高,却无人攀登,是以上下山也只有一条路。兄妹二人爬至半山腰,冥山静心知习伯约必在左近,便与哥哥一同大声呼喊起了习伯约的名字,倒是很轻易就将他找到了。
冥山静显然爱极了那只白狐,今日竟又将它抱来了。冥山空笑道:“习兄弟,你已整整一日未吃东西了吧?”便将提着的包袱递给了习伯约。习伯约已是饥肠辘辘,接过包袱打开一看,只见其中装着的都是肉干,当即狼吞虎咽起来。
三人席地而坐,冥山空道:“习兄弟,冥山乃是禁地,擅自进入可是死罪,所以啊,静儿这可是冒着天大的风险来为你送吃食的!”习伯约闻言,不禁大为感动,却也不愿冥山静为自己涉险,便道:“既然如此,那就莫要麻烦了,这山中动物极多,我自己打猎即可。”冥山空却道:“那倒不必,你养伤才是要紧事,也莫要分心他顾,只是静儿原本打算每日皆来为你送饭,我觉得还是每十日来一趟最为稳妥!”
习伯约心想如此也好,自突厥部落至冥山,一来一回至少要四个时辰,冥山静若是每日往来,天长日久难免惹人怀疑,也太过辛劳,若是每十日才来一趟,既免了自己去打猎的麻烦,又免得她太过辛劳,便点头道:“如此便有劳静儿了!”
想到日后不能与习伯约日日相见了,冥山静不禁暗叹一口气,却也不敢违拗兄长之意。三人闲聊片刻,习伯约也已吃饱,冥山空便即告辞,冥山静也只得道:“伯约哥哥,你安心在此疗伤,我过几日再来看你!”便随着兄长去了。
自此以后,习伯约便在冥山之上日夜运功疗伤,直到忍受不住时方才停歇,饿了便吃些冥山静送来的肉干,渴了便抓起地上的雪嚼了,困了则回到山洞中去睡觉。冥山静却是七八日就来一趟,为习伯约送来食物,再陪他说说话。冥山静受不住山上的寒冷,每次来时都会带上几件皮袄,上山之后便即穿上,以便能在习伯约身边多留片刻。
如此过去三个月,习伯约的伤势已是大有好转,经脉之中虽然仍感疼痛,却已渐渐可以忍受,不必收功停歇。现今他已能运起真气与人动手过招了,只是对敌武功高强之人,仍需痊愈方可。
习伯约只得继续留在冥山之上。“正一玄功”乃是先练“任务二脉”,再练“十二正经”。习伯约想起自己在师门学艺时,只将“任督二脉”打通便即罢手,而后离开阆中,一直未再有瑕专心练功,是以“十二正经”还未修炼过,何不趁此机会在此安心修炼?
他便依照当年沈丽娘所传之法,催动真气出“气海”,至“云门”,想要先行修炼“手太阴肺经”。不过真气刚刚流转至“云门穴”,便觉奇痛难当,心中大惊之下急忙收功,凝神思索起来。
半晌,习伯约方才恍然,自己往日疗伤时,未曾将真气流转至“十二正经”,是以“十二正经”未曾被那股灼热真气磨炼过,才会如此疼痛!他知道若想修炼“十二正经”,那就要如同之前疗伤那般,每日忍痛运功,极为痛苦,不禁犹豫起来。可是想到神秀与杨青龙的武功远胜于己,自己的修为若无长进,即便养好了伤又有何用?回到中原,依然不是二人敌手,不如在此苦练内功,也算对得起骆爷爷的期望与师父的栽培!
打定主意,他便每日修炼“十二正经”,自然比之前痛苦百倍。初时他忍受不住,每日只能修炼一个时辰,而后闲着无事,便在冥山之上游逛。
这一日午后,习伯约走到山中一处谷地,忽然望见一匹通体雪白的狼躺于雪地之上。他曾数次在夜间听到狼嚎,是以此刻见了也不觉奇怪。那匹雪狼紧闭双目一动不动,也不知是死是活,习伯约走近察看,发觉雪狼的腿上有两个很深的齿痕,似乎是被蟒蛇这等凶物所咬。
摸了摸那雪狼的躯干,只觉尚有温热,该是未死,习伯约心想这也是条性命,不能见死不救,便将其抱起,带回山洞中,而后将手掌贴在雪狼的肚皮之上,将真力自手掌吐出。
他的真气极热,须臾,那只雪狼果然睁开眼来,惨呼一声,便即望着习伯约,目光中满是警惕之意。习伯约见它样子可怜,便取出些肉干喂它吃了。雪狼吃饱后,伸出舌头舔了舔习伯约的手掌,低叫了两声。习伯约见其温驯,微微一笑,轻轻抚了抚它的茸毛。
日落之后,习伯约便与那只雪狼一同睡在了山洞中。及至半夜,忽然传来一阵踏雪之声,将习伯约惊醒。他望望洞中,发觉那只雪狼竟已不见了踪影。踏雪之声越来越近,越来越急,习伯约心想这山上只有自己一人,这脚步声是谁?他心中疑惑,便走出了山洞。
白雪反光之下,地上并不那么昏暗,习伯约凝目望去,只见数十只狼聚在山洞前数丈之处,数十双眼睛闪着碧幽幽的光,煞是骇人。习伯约不知这群狼为何聚集在此,呆愣片刻,见为首的那匹狼竟是通体纯白,心想:“这莫非是我救的那只雪狼?它将这群狼召来是要作甚?”
这时,群狼忽然一齐仰天嚎叫,而后便尽数扑向习伯约。与人性命相搏,习伯约早已习惯,可被狼群围攻却尚是首次,慌惊之下他便急忙后撤。群狼的动作颇为矫捷,一只扑空后,另一只便即龇牙扑上。
习伯约镇住心神,举掌抵挡。狼虽迅捷,却又怎快得过武艺精深的习伯约?他以“任督二脉”运行真气,功聚双掌,施展“两仪幻”躲过扑来一匹狼,而后一掌拍在其身上。
狼性凶残不畏死,如今将习伯约视为猎物,若不将他扑倒咬死自然也不会罢休。习伯约虽然施出真力,一掌打在狼身上,却不能将其打死。那中掌的狼惨呼一声,落地之后便躲入了狼群之中,歇息片刻便再次扑向习伯约。
习伯约被群狼如此缠斗,不禁好生气恼,却苦于没有兵刃,不然一刀一个,毫不费力便可将这群狼尽数杀掉。一念及此,忽然想起冥山静所赠的那柄匕首自己一直带在身上,便赶忙自怀中摸出。
正巧一只狼直直扑来,习伯约赶忙将匕首自鞘中拔出,刺向狼头。冥山静的这柄匕首极为锋利,那只狼的来势又猛,匕首便深深刺入了其头颅之中。那只狼一命呜呼,鲜血喷涌而出,洒在了雪地之上。
群狼见同伴殒命,又嗅到血腥之气,不禁更是凶暴,如同发了狂一般向习伯约扑来。不过此刻习伯约有兵刃在手,对付群狼自然是游刃有余,只用了一炷香的工夫,便将扑来的狼尽数杀了。
群狼流出的鲜血已将雪地染红。习伯约长出一口气,凝目四顾,见这群狼竟已被自己杀尽,只剩下那只雪狼独自立在远处。它与习伯约对视片刻,竟转身逃了。习伯约本以为将群狼杀尽,逃了一只也无大碍,可是想到自己先前救了那只雪狼,它却恩将仇报,溜走后反而召集同伴来袭击自己,这一次教它逃了,难保不是放虎归山。欲去追时,却发觉那只雪狼已逃得不见踪影了,只得作罢,望了望满地的狼尸,习伯约叹了一口气,也不知该如何处置,只得将匕首上的血迹拭去,收入怀中,先回洞中睡觉去了。
这一番激斗教他颇为劳累,是以第二日醒来得也稍晚。走出山洞,望见这一地的尸首,习伯约眉头不禁一皱,便想将这群狼埋了,却又没有锄头,而且即便是有,山上如此寒冷,土地已冻得僵硬,也需耗费极大力气。
习伯约便坐于雪地之上,先行修炼内功,练了一个时辰方才收功。忽然想起附近有个悬崖,不如将这群狼的尸首抛到悬崖下,他便一手抓起一具狼尸,走至悬崖边扔了下去。往返数次,地上的狼尸却仍有不少,习伯约心想这要扔到何时?便将一具狼尸扛在肩上,而后两手又各抓起两具,心想如此便快多了。
待他走至悬崖边时,忽听一声震天怒吼,却是自他所居的山洞方向传来。习伯约心中一惊,急忙将狼尸抛下便即赶回。
回到山洞前,之极见一人蹲在地上,不住地翻看着地上的狼尸,似是在察看它们的伤口,而那只雪狼竟跟那人身旁。习伯约心知要糟,此人莫非是这群狼的主?那人似是听到了习伯约的脚步声,忽然转过身来,二人望见彼此的面容,皆是一愣。
习伯约不禁惊呼道:“怎的是你?”那人见了习伯约,却是神色紧张,四下张望起来。习伯约见其举止奇怪,奇道:“你在看什么?”那人仰天一笑,道:“臭小子,我已答应了不将幽冥宫的秘密讲出,你们竟然还不放过我,以为我当真怕了你们不成?”他的笑声颇为刺耳,如同乌鸦鸣叫,正是鸦怪人。
习伯约听得一头雾水,鸦怪人又道:“那好,我便先料理了你这小子!”说罢,竟扑了上来。习伯约虽不知鸦怪人为何动手,但他曾眼见鸦怪人将卢寄云的侍女护卫打死,早已想取鸦怪人性命,便也使出全力应战。
习伯约的武功不及鸦怪人。二人曾有过两次交手,第一次时,习伯约忽然使出“幽冥神掌”,鸦怪人大吃一惊,一时竟忘了抵御,中了习伯约一掌,受了内伤。第二次时,鸦怪人虽然伤势未愈,但习伯约也非他敌手,幸好有吴执相助,二人双战鸦怪人,方才将其逼走。
此番交手,习伯约只觉鸦怪人不仅掌上力道比从前弱了许多,就连动作也略显迟缓,不禁有些奇怪。他想试试自己如今与人动手时,体内的真气是否能够运转自如,便运起十成功力,招招抢先,不离鸦怪人周身要害。鸦怪人拼尽全力抵御,可斗了五十招却已露败象。
到了此刻,习伯约怎能不知鸦怪人这是受了伤,功力才会大不如前?他自觉此时即便将鸦怪人打败,也是胜之不武,出招不禁慢了下来。
远处忽然又传来急促的脚步声,不待习伯约转头去看,便听有人喊道:“住手!”却是冥山静的声音。冥山静今日恰巧前来,望见山洞前的雪地之上满是血迹,横七竖八地躺着数十具狼尸,而习伯约一身血污,正在与人动手。冥山静吓了一跳,急忙奔了过来。
习伯约趁机罢手,向后跃了一步,转头望去,见来人果然是冥山静。习伯约担心鸦怪人伤了冥山静,便纵出两步,挡在了冥山静身前。冥山静却绕过习伯约,走向鸦怪人,道:“师父,你怎么在这?”习伯约听她喊出“师父”二字,不禁呆住。
冥山静走至鸦怪人身前,又回首望向习伯约,问道:“你们怎么动起手来了?”她见习伯约身上满是血污,不禁颇为担心,唯恐师父将他伤了。鸦怪人咳了两声,指向习伯约道:“你与他认识?”冥山静面色一红,点头道:“他乃是我与哥哥在中原结识的朋友!”鸦怪人想了想,忽然问习伯约道:“如此说来,你不是随杨青龙那小子来与我为难的?”
习伯约闻言,大惊失色,问道:“杨青龙也在?”鸦怪人见了,不禁笑道:“怎么,瞧你这副样子,你也在躲避他吗?”习伯约也无意隐瞒,便点了点头。鸦怪人不禁大感诧异,道:“这却是为何?你不也是幽冥宫的弟子吗?”不待习伯约答话,冥山静已忍不住打断道:“伯约哥哥,你怎么满身是血?”习伯约指着地上的狼尸,道:“莫担心,我昨夜杀了不少匹狼,这些都是它们的血!”冥山静方才放心。
鸦怪人听了,却忍不住斥道:“你这小贼当真可恶!这群狼皆是我养的!”他刚刚说完,那只雪狼便龇出獠牙,对着习伯约嚎叫起来。习伯约心想:“有人喜爱养狗,有人喜爱养鹦鹉,却从未听说有人养狼!”只得道:“昨日我救了那匹雪狼,没想到夜间它竟带着一群狼来袭击我,我只得自卫,才将它们杀了的!”说罢,却发觉鸦怪人面色通红,竟与自己伤势发作时的样子极为相似。
冥山静也发觉师父面色有异,急忙问道:“师父,你怎么了?”鸦怪人身子微微晃动,竟已有些站不稳。习伯约道:“他恐怕是伤势发作了!”冥山静闻言,登时慌了,急忙扶住鸦怪人,向习伯约道:“你快救救我师父!”
习伯约还未说话,鸦怪人已苦笑道:“静丫头,不必了!为师这伤恐怕是好不了了。”冥山静急道:“那怎么办?”鸦怪人道:“且容我坐下歇息片刻。”冥山静便将鸦怪人扶向习伯约所居的山洞。
习伯约沉吟半晌,忽然问道:“你可是被‘烈阳掌’所伤?”鸦怪人点点头,习伯约道:“那你千万不可打坐运功,不然只会教伤势发作!”鸦怪人闻言,苦笑道:“想不到我横行一世,如今却沦落到要一个黄口小儿提点,哎!”他低叹一声,在冥山静的搀扶之下,来到山洞之中坐下歇息,却也未打坐运功。
冥山静本想陪在鸦怪人身旁,鸦怪人却道:“静丫头,你不必担心,为师在此歇息片刻便可,你先出去吧!”那只雪狼竟也跟入了洞中,此刻竟趴在了鸦怪人身旁。冥山静望望那雪狼,心中一叹,道:“那我便在洞外候着,师父有事喊我便是!”而后走出了山洞。
习伯约见冥山静走出,急忙问道:“他是你师父?”他早已好奇此事了。冥山静点点头,道:“是啊!怎么,不可以吗?”习伯约道:“这自无不可,只不过……他乃是个恶人,你为何会拜他为师?”冥山静闻言,气道:“我师父怎会是恶人!”习伯约只得苦笑,又问道:“你哥哥与磨延啜的武功都是他教的吗?”冥山静点点头,干脆便将与鸦怪人学艺的经过尽数讲出。
原来,当年鸦怪人被袁天罡逼得远走西域,在西域苦练数十载后,便回到中原向袁天罡寻仇。没想到袁天罡早已去世,而鸦怪人也已不再留恋中原,便远遁到了漠北草原,在草原上游荡了十余载,倒也逍遥自在。
有一日他信马由缰,经过阿史那部时,见到二个男孩各执一柄木刀,正在玩耍。这二个男孩根骨奇佳,鸦怪人登时动了收徒之心。那二个男孩便是冥山空与磨延啜,鸦怪人露了一手武功,二人见了,惊奇万分。鸦怪人笑问他们想不想学时,二人自然忙不迭地点头。
自此,冥山空与磨延啜便拜了鸦怪人为师。冥山空大过磨延啜,便做了师兄,二人每日前去鸦怪人潜居的部落学艺,待黄昏时再返回,倒也无人知晓。不过,冥山空还是将学武之事告诉了妹妹,冥山静便吵着要与他们一同去练武。冥山空拗不过妹妹,便带她一同去见鸦怪人。鸦怪人见冥山静聪慧可爱,极是喜欢,欣然将其收为弟子。
冥山静便成了冥山空与磨延啜的师妹。鸦怪人虽然冷酷无情,但对三个弟子却极为疼爱,将一身武艺倾囊相授。冥山空与磨延啜才智过人,修炼又极为刻苦,是以不过数载,二人便练得了一身上乘武艺,而冥山静却对练武不感兴趣,只学会了一些皮毛。
直至幽冥宫重出江湖,杨青龙亲自前来漠北请鸦怪人出山相助,鸦怪人感念小公主当年恩德,便也答应了。其时冥山兄妹与磨延啜不在草原,是以鸦怪人也未能与三人道别,便随杨青龙离开了草原。
二人回到中原,杨青龙回了嵩山总坛,却将鸦怪人派去了青龙坛,命其协助杨再兴与囚牛等人。果然,鸦怪人到了青龙坛后,杨再兴可谓是如虎添翼,一连灭了数个门派。他与杨再兴都是好色之徒,那几个门派中的漂亮女子,自然也难逃二人的侮辱。
而后杨青龙筹划刺杀狄仁杰,虽然将习伯约派去协助吴执,但依然觉得不稳妥,便飞鸽传讯,命鸦怪人也去相助。这才有了鸦怪人调戏卢寄云,习伯约出手相救之事。其后鸦怪人负伤逃走,在范阳城外与吴执相会后便躲入了玄武坛中养伤,没想到在玄武坛中竟又见到了习伯约。
二人再次大打出手,吴执出手与习伯约双战鸦怪人,鸦怪人身负内伤,也不敢大意,只得逃走。他知幽冥宫势大,也不敢在中原停留,径直逃回了草原,却当真咽不下这口恶气,打算养好伤势再回中原找习伯约报仇,不过还未等他去寻习伯约的晦气,杨青龙却到了。
杨青龙担心鸦怪人泄露幽冥宫的秘密,便再次赶到草原,费了一番力气,终究还是寻到了鸦怪人。他本以为习伯约与鸦怪人无甚深仇大恨,自己只需善加劝慰,必能化解鸦怪人心中怨气,将其重新请回,若是鸦怪人执意不肯回去相助,也务要迫其严守秘密。
可未待杨青龙道明来意,鸦怪人便即破口大骂。他只觉自己好意出山相助,幽冥宫上下该是感恩戴德才对,没想到习伯约与吴执竟然胆敢对自己如此不敬,自然是满腹怨怒,见杨青龙竟然还敢来找自己,忍不住便发作了。
杨青龙被鸦怪人骂了个狗血淋头,也不禁勃然大怒,心想当年若非是师父出面,袁天罡早已将你毙了,又岂容得你在此放肆?二人便即动起手来,鸦怪人武功虽高,却终究不是杨青龙的敌手,斗到千余招,杨青龙以“烈阳掌”破了鸦怪人的“罗睺之掌”,将鸦怪人打成了重伤。
瞧在昔年的情分上,杨青龙还是饶了鸦怪人的性命,只是命其不得将幽冥宫的私密讲出,便即离去。同样是受了“烈阳掌”之伤,鸦怪人却无卢照邻这等神医为其诊治。不过他虽未找到医治之法,但被寒风吹在身上,却发觉体内燥热稍解,便知愈是寒冷的地方对自己的伤势愈是有益。
这草原之上,最冷之处莫过于冥山之上。冥山虽是禁地,但鸦怪人自然不会将突厥人的规矩放在心上,便也来到了冥山之上,只不过他一直爬到了山顶,山顶寒冷无比,果然教他舒服了许多。这段时日中鸦怪人便一直呆在冥山绝顶,而习伯约居于半山腰,二人才没有相遇。
而那几十匹狼,本是纵横于冥山脚下的一群恶狼,十余年前鸦怪人游历草原时,一个夜晚经过冥山脚下,偶然与这群恶狼相遇,自然也被围攻。他与习伯约一样,从未被狼群袭击过,一时兴起,竟与这群恶狼搏斗起来。
鸦怪人武艺高强,闪转腾挪间避过扑来的恶狼,而后举掌相击,却只用二成功力,也不将它们打死。如此缠斗至半夜,那群恶狼被鸦怪人的武功所慑,终于不敢再扑上去。那匹雪狼乃是群狼的头领,它趴在鸦怪人身前嚎叫了一声,其他狼便也一齐趴了下来。
鸦怪人见这群狼竟对自己俯首帖耳,不禁哈哈大笑,这才心满意足地离去。没想到数月前他登上冥山,却又遇见了这群狼,虽已过了十余年,那匹雪狼竟还认得他。此时鸦怪人受了重伤,功力早已大不如前,那群恶狼若敢扑上,鸦怪人必死无疑。好在那群恶狼似乎依然记得鸦怪人的威风,未敢轻举妄动。
鸦怪人也寻了个山洞,这一晚便睡在了洞中,第二日醒来时,却发觉群狼聚集于洞前。那匹雪狼叼着一只獾,见鸦怪人出来,便将那具獾的尸首放在了地上。鸦怪人微微一愣,群狼已转身离去。
鸦怪人便将那只獾烤来吃了。而后每日那群狼皆为鸦怪人送来猎物,俨然将其当做了主人,是以鸦怪人虽住在山顶却也不愁没有食物,对群狼已生感情。不过群狼之所以讨好鸦怪人,只因惧怕鸦怪人的武功。狼性狡猾凶狠,可不知感恩图报,是以习伯约虽救了那雪狼,那匹雪狼却将习伯约当做了猎物,回去后便带着群狼一齐来围攻习伯约,却被习伯约杀了个干净。
那匹雪狼见同伴尽数丧命,只得逃回山顶,咬住鸦怪人的裤脚,将其拉到了半山腰。鸦怪人见到满地的狼尸,立时大怒,又见到习伯约,只以为杨青龙终究不愿放过自己,是以才命习伯约追到此处。他心想坐以待毙不如拼死一搏,便与习伯约动起手来,自然引发了体内伤势。
习伯约听罢,心中一动:“磨延啜竟是鸦老怪的徒弟,怪不得那日我与他动手时会觉得他所用的掌法有些熟悉,想来是鸦老怪与我动手时曾用过。”冥山静又道:“师父乃是奇人,可非是恶人!你初来草原时我便想将你引见给师父,可是师父却不知所踪,没想到竟也跑到了这冥山之上!”习伯约心想他在你面前自然正派,在中原可是无恶不作的,不过也未说破。
忽然想起习伯约一口道出师父是为何所伤,冥山静便问道:“伯约哥哥,你可知如何医治我师父的伤势?”习伯约想了想,道:“你师父受的伤与我一样,想来我们该是被同一人所伤的,所以他只需与我一样,在雪地之上运功,时日久了,伤势自然会好!”冥山静听了,稍稍安心,却是越想越气,道:“伯约哥哥,到底是何人如此可恶,伤了师父,又伤了你?你告诉我,我去为你们报仇!”习伯约莞尔一笑,道:“连你师父都不是对手,你又怎么打得过?”冥山静撅起小嘴,犹自愤愤不平。
便在此时,忽听鸦怪人喊道:“静丫头!”冥山静便赶忙走入洞中,却发觉师父面色通红,神情萎顿,心中不禁一惊,急忙走过去问道:“师父,你怎么了?”鸦怪人道:“为师老了,这一次的伤势又太过严重,恐怕挨不过这一关了!”冥山静闻言,立时呆了。鸦怪人又道:“为师了无牵挂,死了也就死了,当年我教你们三人武功,也只是一时兴起,不过今日竟然能在此遇见你,看来咱们师徒还真是有缘啊!”
冥山静此时已是泣不成声,哭了一会才哽咽着道:“师父,伯约哥哥知道医治你的法子,咱们只需细心调养,定能养好的!”鸦怪人苦笑道:“若是十年前,二十年前,或许可以医好,现今我已是行将就木,又被这伤势煎熬得油尽灯枯,命不久矣了!”冥山静更是痛哭流涕,道:“一日为师,终生为父!自从师父不见,我们便极是惦念,却又不知师父去了何处,若是师父当真……当真……无论如何,我也要让哥哥与二师兄来与师父相见!”
鸦怪人想了想,叹道:“也难为你们如此敬重我这个师父,罢了,那两个娃娃承我衣钵,我也算于他们有恩,你便去将他们带来吧,只是却要快些,来得慢了我恐怕就已死了!”冥山静赶忙点头,道:“师父稍待,我这便去请二位师兄!”说罢便抹去泪水,转身出了山洞。
她走至洞外,便嘱咐习伯约道:“伯约哥哥,我要回去将哥哥与二师兄请来,请你先代我照看一下师父!”不待习伯约答应,她便快步下山去了。
习伯约愣了半晌,暗叹一声,还是走入了洞中。此时鸦怪人面上的通红竟已褪去,只剩一片煞白,毫无血色。习伯约知他已是垂死之人,心中却是百感交集。鸦怪人滥杀无辜,本是该死之人,可他也是被杨青龙以“烈阳掌”打伤,习伯约心想若是没有卢照邻及卢寄云仗义施救,自己恐怕也难逃一死吧?再想到即便养好了伤势,将“十二正经”修炼完毕,回到中原也未必能胜过杨青龙,习伯约不禁有些垂头丧气。
鸦怪人见他进来,微微一笑,道:“以你的武功修为,在年轻一辈中无人能比,假以时日必能领袖群伦,杨小子应该对你极是器重才对,怎会将你也打伤?”习伯约听得一愣,奇道:“你怎知我也受被他打伤了?”鸦怪人道:“瞧你适才那副慌张的样子,心中定是颇为害怕。”习伯约听了,不禁面色一红。
鸦怪人续道:“自从宫主死后,普天之下,恐怕也只有杨小子会‘烈阳掌’了,而且‘烈阳掌’诡异无比,也只有被其所伤之人才知不可运功疗伤,所以老夫才隐约猜到你是被杨小子用‘烈阳掌’打伤了,而后跑到了这里来养伤。”顿了顿,他微微一笑,道:“如何,老夫说得可对?”习伯约只得点头道:“我确是被‘烈阳掌’所伤,只不过现下伤势已好了。”鸦怪人听得一叹,道:“我终究是老了!若是十年前,绝不会如此不济!”
习伯约默然不语,而鸦怪人适才说话耗费了不少气力,此时更为虚弱,也不敢再开口了。习伯约见鸦怪人闭目养神,也不知他是否已经气绝,便凝神静听,听到他尚有呼吸,方才安心。二人默默无言,谁也未再开口。直至近四个时辰后,天色已渐渐昏暗,那匹雪狼忽然叫了两声,便即跑了出去。
习伯约忽然听到洞外传来凌乱的脚步声,心知该是冥山静等人回来了。果然,过不多时,磨山兄妹与磨延啜快步走进,这山洞狭小,容不下五个人,习伯约便起身而出,让他们师徒叙话。乍见习伯约,磨延啜不禁一惊,心道:“他不是离开草原了吗?”不过旋即恍然大悟,心知恐怕是别有内情,而冥山静却不愿对自己讲实话。他心中不快,面上却不显露,只是假装吃惊,正要与习伯约寒暄,却看到师父已是奄奄一息,大惊之下便也顾不得其他了。
习伯约默默走出,洞外仍有不少具的狼尸,他便趁此工夫将剩下的狼尸尽数抛下了深谷。回到山洞前,却听里面传来哭泣之声,习伯约心想莫非鸦老怪已经死了?便赶忙走入洞口张望,果然见到冥山静将鸦怪人抱在怀中,而冥山空与磨延啜站在一旁,三人皆是泪流满面,习伯约知道三人心中悲痛,也就没有进去。
过了片刻,冥山兄妹与磨延啜走出山洞,冥山静道:“伯约哥哥,我师父已经去世,他说那群狼伴他在山上度过了许多时日,死后便将他与那群狼埋在一起。”习伯约道:“山上土地僵硬,又无锄头,我便将那群狼全都丢到了一个山崖下。”
冥山空等人自然不能将师父的尸首也扔到崖下去,三人商议一番,决定将鸦怪人埋在悬崖附近。习伯约便将火把点燃,在前引路,冥山空等人抱着鸦怪人的尸首跟随在后。来到悬崖边,冥山空选了个位置,与磨延啜用随身携带的兵刃挖起坑来。习伯约将火把交于冥山静,也抽出冥山静所赠的那柄匕首上去帮忙。
磨延啜虽然早知冥山静将匕首赠给了习伯约,但此刻见习伯约持在手中,心中仍是一阵酸楚,面色也变了。好在冥山静离得稍远,而习伯约与冥山空又忙着挖坑,是以谁也没有注意到。
冻土太过坚硬,即便习伯约与冥山空、磨延啜都是身负武功的壮年汉子,也挖了半个时辰方才挖出一个六尺见方的坑。冥山兄妹与磨延啜最后瞻仰了鸦怪人的遗容,便将尸首轻轻放入坑中,而后填上了土。
冥山空自树上切下一块削成木板,刻上“恩师之墓”四字,立在了坟上。习伯约奇怪冥山空为何不刻上鸦怪人的名字,却不知冥山空等人也不知鸦怪人的名姓。在三个弟子面前,鸦怪人只是自称“老夫”,从未透露过自己的名姓。这世上知道鸦怪人名姓之人,早已所剩无几,杨青龙也只是幼时听师父说过鸦怪人姓“鄂”,并不知道他的名字。
将鸦怪人安葬后,四人回到山洞前,磨延啜问道:“习兄弟,师妹说你知道伤我师父的是何人,你告诉我,我去为师父报仇!”习伯约道:“那人武功高强之极,你恐怕不是敌手。”磨延啜冷笑道:“我自然知道他武功高,能将我师父打成重伤的,又岂会是武功平常之人?”顿了顿,他又道:“不过那又如何?他伤了我师父,我虽然武功不济,却也要尽全力去为师父报仇!”
习伯约见他面色严肃,语气坚定,忽然心中一动,道:“那人名叫神秀,乃是个和尚,是中原有数的高手!”佛家得武则天支持,神秀自然是其忠实走狗,他在天堂之中守株待兔便是明证,而杨青龙虽然已与习伯约反目,但杨青龙终究志在反周,是以相较之下,习伯约便将此事栽赃到了神秀头上。虽然磨延啜的武功远不及神秀,更远在草原,为难不得神秀,但三言两语便可为神秀多树一个敌人,习伯约又何乐而不为呢?
冥山空与磨延啜相视一眼,同声道:“是个叫神秀的和尚吗?我们一定会去找他报仇!”习伯约闻言,心中暗笑。
此时已是夜晚,冥山空等人便打算宿于山上,第二日天明再下山。冥山静是女子,又耐不得寒冷,那山洞自然让出来由她住。洞中还能再容二人躺下,习伯约便道:“冥山兄,你们二人睡在山洞中吧,我在洞外闭目打坐便可!”冥山空尚未说话,磨延啜却道:“不必了,斯邪儿今日连番赶路,太过劳累,就让她一人在洞中好生歇息吧,我与师兄也睡在洞外即可!”
习伯约道:“可是夜间寒冷,我怕你们受不住。”磨延啜道:“既然你抵受得住,我们为何抵受不住?习兄弟莫非是瞧不起我二人?”习伯约赶忙道:“我可没有此意!”磨延啜微微一笑,道:“那今夜咱们就一同睡在洞外吧。”而后他便望向冥山空,冥山空也只得点头答应。习伯约心想:“你既然要在洞外受苦,那也由得你!”便也未再阻拦。
习伯约继续修炼“十二正经”,而冥山空与磨延啜便睡在了雪地之上。及至深夜,山间忽然刮起了大风,凛风刺骨,竟将冥山空与磨延啜双双冻醒,只不过冥山空坐起身来喊了声“好冷”,而磨延啜却咬牙强撑。此时正是七月,草原之上极为炎热,冥山空与磨延啜随冥山静匆忙赶来,自然未带御寒衣物,只有冥山静备了寒衣,可是到了山上却仍觉得冷,又将唯一的一条毛毯盖在了身上,是以冥山空虽然冻得不住颤抖,却也无可奈何。
习伯约听见冥山空的话,便睁开眼道:“冥山兄,你若是觉得冷,不如去洞里睡吧。”冥山空虽然极想到洞中去避风,但想到妹妹已是心力憔悴,却恐惊扰到她,便摇了摇头。习伯约道:“打坐运功可以稍御严寒,你不如试试。”冥山空便依言盘膝入定,运起内功来。
磨延啜自也听到了习伯约之言,却依然在假装酣睡。不过,他虽在硬挺,却终究忍受不住,牙关已打起战来。这声音虽然轻微,但习伯约此时功力已复,耳力过人,却也听到了。
习伯约心中奇怪,适才自己好意相劝,磨延啜却不领情,而此刻他明明已冷得禁受不住,却依然不愿示弱。左思右想,忽然想起第一次与磨延啜相见时,他不由分说便动手,要称量自己武功如何,习伯约便即恍然大悟:“原来是因为冥山静!”不过仔细回想,自那次比试之后,与磨延啜相处了许多时日,他并未再现出嫉妒之意,今日为何如此?
习伯约想不出原由,却也懒得再理会,心道:“你既然要硬撑,那便自己受苦吧!”便继续练功了。过了一盏茶的工夫,磨延啜实在坚持不住,竟然昏了过去。第二日一早,冥山空将磨延啜唤醒时,磨延啜只觉头疼欲裂,浑身无力,冥山空摸了摸他的额头,道:“你恐怕是得了风寒。”
冥山静也已醒来,此时恰巧走出山洞,闻言便是一愣,讶异道:“莫非是昨夜受了寒?”磨延啜拼力起身,强笑道:“只是小恙罢了,不碍的!”冥山空见了,心中不禁一叹,他又如何能不知磨延啜的心意?只是冥山静已心属习伯约,他也无能为力,只能暗叹磨延啜福薄。
磨延啜又道:“咱们昨日仓促离去,今日若再回去晚了,恐怕会惹人怀疑,”顿了顿,他续道:“要知道,冥山可是禁地!”冥山空也点头道:“确是如此!既然师父已经安葬,咱们便早些回去吧!”冥山静也只得点头答应。
三人便即辞别习伯约,下山而去。临行前,冥山静询问习伯约的伤势恢复得如何了,磨延啜却道:“习兄弟,这冥山乃是禁地,你的伤好后还是莫要拖延,尽快回去为上!”习伯约点点头。
此后习伯约继续在山上修炼“十二正经”。他还用匕首削了一柄木剑,修炼内功之余,温习剑法与掌法。不过,为他送饭的却不再是冥山静了。磨延啜觉得冥山与部落相隔太远,冥山静一个女子单独往来太过危险,便改由他与冥山空轮流前来,不过冥山静虽然答应了,却时常偷偷跑到冥山来陪伴习伯约。
山中无甲子,寒尽不知年。如今虽无“乾坤阴阳镜”相助,但习伯约修炼日久,已是驾轻就熟,更兼他日夜苦修,是以又过了一年多,他便将“十二正经”全部练成了。如今,他的内息已可在“任督二脉”与“十二正经”中通畅流转,内力自然也更为精进。
伤势既已痊愈,而“十二正经”也已修炼完毕,习伯约自然也不会再留在山上。不过,他在冥山上住了一年多,忽然要离去时,心中竟有一丝不舍,便在山上又逛了半日。而冥山空前日带来的食物也还剩下一半,想到鸦怪人虽然死有余辜,但葬在此处,日后恐怕不会有人来祭奠他,习伯约便将剩下的食物全都拿到了鸦怪人的墓前,当做是献给鸦怪人的祭品。
而后习伯约一路下了冥山,却于山脚下遇见了骑马而来的冥山静。二人望见彼此,皆是一愣,待冥山静驰至近前,习伯约问道:“你怎么来了?”冥山静翻身下马,答道:“我怕你一人在山上寂寞,便来陪你了!”忽又微微一笑,道:“不过你怎么下山来了?莫非是猜到我要来,所以才下山迎接的?”习伯约苦笑道:“我又不是能掐会算之人,怎能猜到你会来?我只是伤势已经痊愈,无需再留在山上,这才下山的。”冥山静听后欢呼雀跃,道:“你的伤势已经好了吗?那可真是太好了!”习伯约微笑颔首,冥山静又道:“那咱们正好可以一同回去!”
习伯约点点头,道:“那你骑马在前,我运轻功跟在你身后。”冥山静急道:“那怎么行!此地与部落相距近四百里,如此遥远,若是你一直以轻功赶路,万一伤势复发,那可就糟了!”顿了顿,她嘻嘻一笑道:“我骑来的这匹马耐力非凡,不如咱们同乘一骑吧!”习伯约闻言,赶忙摇头道:“不可不可!男女授受不亲,如此岂不唐突了你?”冥山静忍不住嗔道:“什么‘男女授受不亲’,你一个男人怎的如此不爽快?”
习伯约犹豫片刻,只得答应,冥山静欢呼一声,便当先上马。习伯约也只得硬起头皮翻身而上,坐在了冥山静身后。他自然尽量避开,不去碰触冥山静的身体,可是待他坐稳后,冥山静却向后一仰,偎入了他的怀中。
温香软玉在怀,习伯约并非铁石心肠,难免动心,呼吸不禁粗重起来。而冥山静嗅到自习伯约身上传来的男子气息,心中不禁一荡,也是意乱神迷。便在此际,习伯约的脑海中忽然现出了沈秋霜的娇靥。想起她将赤炎刃架在脖子上,逼迫杨青龙放自己离去的情景,习伯约心中便是一痛,欲念竟也消了,心道:“想必霜儿早已回到了扬州,只是不知有姨娘开解,她能否忘却前事?”
想到沈秋霜心如死灰的样子,习伯约忍不住便是一叹。这一声叹息却将冥山静惊醒,她急忙摒除心中杂念,不过却依然偎在习伯约的怀中,舍不得离开。她奇怪习伯约为何叹气,便问道:“伯约哥哥,怎么了?”习伯约出神道:“想起了我在中原时,被那个对头追上,打为重伤,本是难逃一死,幸赖一个少女挺身而出,将剑架在了自己的脖子上,那对头方才将我放了!”冥山静闻言,大感奇怪,问道:“为何她将剑架在脖子上,那对头便将你放走了?”
习伯约却没有回答,只是执起缰绳,狠拍马股,纵马向南疾驰。冥山静见他不答自己,心中忽然醒悟:“那个少女莫非是他心中所爱?”登时大生醋意,却也不愿服输,暗道:“她能为了伯约哥哥挺身而出,将剑架在脖子上,我又何尝不行!”忍不住便在心中勾勒起了沈秋霜的模样。
她虽未见过沈秋霜,却也见过汉家少女,只觉沈秋霜必是与她所见过的那些汉家少女一样,楚楚动人、娇柔妩媚。冥山静心中不快,却仔细思量,心想习伯约是汉人,恐怕还是偏爱汉家女子那种柔弱的风情,心中也有了打算。
二人共乘一骑,自冥山脚下一路向南飞驰,过了二个多时辰,终于赶回了阿史那部。习伯约离去一载有余,阿史那部的突厥百姓早已认不得他了,是以见他与冥山静共乘一骑,又是一阵惊诧。
二人翻身下马,冥山静带着习伯约径直回了他先前居住的毡房。此刻裴乐多正在毡房之中,见习伯约掀帘而入,登时呆了。习伯约走后,冥山静知他早晚会回来,也未让裴乐多离去。裴乐多便一直独自住在这里,不必再受突厥人奴役,倒也清闲自在。
习伯约离去时,并未告知裴乐多,裴乐多还以为习伯约回了中原,此刻见了,自然惊讶。习伯约笑道:“裴老伯,好久不见啊!”裴乐多道:“我还以为公子不会回来了!”冥山静闻言,却不乐意了,板起脸道:“他不回来还能去哪里?”裴乐多赶忙赔笑。
回到阿史那部中住了几日,习伯约却发觉部落中的青壮不见了大半。冥山空倒是还在,不过磨延啜却不在了,而大汗默啜竟也不在,习伯约不禁心生疑窦,好奇他们去了何处,便去询问裴乐多。裴乐多冷笑道:“突厥蛮夷还能去作甚?自然是出外劫掠去了!”
习伯约闻言,心中一凛,暗道:“他们不会又是南下去侵扰中国了吧?”便又问裴乐多。裴乐多在草原日久,见突厥各部族的汉子在牙帐周遭聚集,便已知突厥人又要出征了,但到底是去入侵何方,他自然是不可能知晓的。
突厥的敌人并非只有南面的武周以及西边的突骑施,草原各族常相攻伐,是以这漠北草原上,与突厥有仇怨的部族就有不少,例如黠戛斯,葛罗禄,甚至是回纥。习伯约心想突厥人也未必就是去侵扰中国,方才稍稍安心。
想到自己已在草原住了将近二年,霜儿与沈姨娘得不到自己的一丝音讯,一定非常担心,而如今自己的伤势已然痊愈,何必再留在草原?不如早日回转中原,去与亲人团聚。是以这一日习伯约便向冥山兄妹辞行。
冥山静自然不答应,便抱住习伯约哭道:“不许走!”冥山空也是百般挽留,习伯约拗不过,只得答应再住些时日,冥山静方才破涕为笑。如此又过半月,习伯约再次告辞,冥山静依然哭着挽留,不过这一次不论她如何哭闹,习伯约也不答应了,始终坚持要走。冥山静见招数无效,只得另寻对策。
她确是聪慧,思索了半日,竟当真想出了个应急之法。她抹去泪水,道:“伯约哥哥,你既然执意要走,我也不能阻拦。只不过你还未去看过北海,如此便走了,岂不遗憾?”习伯约闻言,果然心中一动。冥山静观他面色,知他心动,急忙又道:“汉时冠军侯进攻匈奴时,便曾率军到达北海,难道伯约哥哥不想去见识见识冠军侯当年的丰功伟绩吗?”
北海乃是汉家儿郎向北征伐所抵达的最远之处,可说是意义非凡,而习伯约最崇拜之人就是霍去病,是以他毫不犹豫便答应了。想到汉时,中国兵强马壮,良将辈出,汉军战无不胜、所向披靡,而八百年后却已沦落到这步田地,习伯约不禁暗暗叹息。
二人便即收拾行装,去向冥山空辞行。冥山空本想与他们同去,只是还未开口,便看到妹妹在向自己使眼色,只得苦笑颔首。
习伯约与冥山静各自骑马,向北而行。此时已是十一月,草原之上已十分寒冷,本非是游玩的季节,但冥山静为了将习伯约留下,却也顾不得了。马儿疾驰,凛风扑面而来,直冻得冥山静浑身打战,她虽咬牙坚持,但过了一个时辰,却是无论如何也忍受不住了,急忙勒马停步。
习伯约见状,便也勒马停下。见冥山静俏脸通红,习伯约不必问,已知她这是受不得寒冷了,赶忙下马搭了帐篷,与她进去避寒。不过,帐篷只能稍稍挡住寒风,冥山静依然是瑟瑟发抖。习伯约想了想,便让冥山静盘膝坐好,而后将一只手掌贴在她的背上,运功为她推宫过血。过不多时,冥山静身上的寒气果然已被祛除,她只觉周身暖洋洋的,舒服极了。
习伯约察觉到冥山静的身子已经温暖,便即收回了手掌,道:“我虽然极想去那北海看看,可要连累你受风霜之苦,我心中委实过意不去,咱们还是掉头回去吧。”冥山静登时急了,心道:“那怎么行!”便转过身来摇头道:“既然伯约哥哥对北海如此神往,我自然要舍命相陪,怎可扫了你的兴?况且我自幼生长在草原,这些许严寒也难不倒我,明日多穿两件衣衫御寒便无碍了!”习伯约只得点头。
如今他内伤既愈,身上不再燥热,已能感到寒意,不过运起内功御寒,倒是无碍。见冥山静受不得严寒之苦,习伯约便道:“我教你个运气之法,可以稍御严寒。”冥山静点点头,习伯约便将“正一玄功”中的一个运气法门教给了她。
冥山静原本就跟随鸦怪人修习过内功,只不过内力不强罢了,而习伯约教她的也不是内功心法,只是个运气的法门,自也不会害她走火入魔。
冥山静依法运气,身上果然暖和了许多。这一日二人也未再赶路,便在帐篷中歇息。冥山静与习伯约闲聊,旁敲侧击地询问起了沈秋霜的情况,习伯约自然是含糊带过,并不回答。冥山静见他避而不答,心中暗自气恼,却又实在按捺不住,便嘻嘻一笑,问道:“伯约哥哥,我见过汉家女子都是娇怯怯的,而救你的那个少女却敢将兵刃架在脖子,如此刚烈勇敢,恐怕是对你有爱慕之意吧?”习伯约闻言一愣,心道:“霜儿确是欢喜我,不过我早已心有所属。”想到自己与裹儿虽然两情相悦,但为了陪伴霜儿,自己却又不得不与裹儿分离,他便暗暗叹息。
冥山静见习伯约怔怔出神,又试探道:“正所谓美人之恩最难消受,伯约哥哥回到中原,不知要如何报答那位姑娘?不如就娶她为妻吧。”习伯约苦笑道:“我与她自幼相识,情同兄妹,日后虽会照顾她,却不会娶她为妻。”冥山静听了,只觉心中的一块大石落地,忍不住长出了一口气,暗道:“原来伯约哥哥只是将她当作妹妹!”不禁心花怒放,心想:“既然伯约哥哥心急回去不是为了与情人相会,那我再想法子,未必就不能将他留下!”
晚上二人在帐篷中宿下,习伯约乃是守礼君子,自然不会冒犯冥山静,而冥山静虽然是个怀春少女,但终究未经人事,虽已有无限风情,却羞于去撩拨习伯约,这一夜二人自然是相安无事。
第二日继续赶路,有了昨日的教训,冥山静已多穿了两件衣衫,倒能勉强禁受住寒冷。二人骑马奔了一日,日落时却遇到了一个部族,聚居着数百牧民。漠北各族皆会突厥话,习伯约问了才知这群牧民是骨力干人。其时突厥势大,冥山静主动道出身份,这部族的酋长得知后赶忙出迎,亲自招待二人,极尽殷勤。晚间,二人便留宿于这个部族中,那酋长还将自己所居的毡房让与了二人。
二人安睡一夜,第二日醒来,习伯约与冥山静继续赶路。骨咄禄曾携冥山静一同前往北海,只是其时冥山静尚自年幼,是以她虽知北海在冥山之北,却已记不得具体方位,为防迷路,临行前,便向那酋长询问。那酋长抬手指向北方,道:“你们只需一直向北而行,不出二百里,便到了。”
习伯约与冥山静依照那酋长之言,一直向北奔驰,到得午间,终于来到了北海之滨。北海极是壮阔,四周群山环绕,当真宛若仙境,自然也有不少部族聚居在北海附近。
习伯约见北海一望无际,波澜壮阔竟不输于汪洋大海,惊奇之下,他只以为当真见到了海,便下马奔至近前,俯身用手捧起一把水来饮下,只觉入口甘甜,却不是海水。此时冥山静来到他身后,笑道:“你肯定以为这‘北海’当真是海吧!”习伯约道:“我原本以为是海,不过这水没有一丝咸味,恐怕就不是了。”冥山静道:“自然不是,我虽未见过大海,却知道这北海是个湖,只不过太过辽阔,恐怕不输于大海!”
正说话间,忽听身后传来脚步声,二人转身望去,只见二个年轻人携着渔网与鱼篓,缓步走来。那二人望见冥山静,登时为其美貌所迷,不由自主便停下了脚步,发起呆来。习伯约见状暗笑,便轻咳了一声,那几个年轻人方才回过神来,不禁面皮涨红,现出尴尬之色。
对于这二人的反应,冥山静早已习以为常,便询问起了这二人的来历。原来,他们皆是居于北海左近的一个黠戛斯部族之人。黠戛斯各部族大多居于北海左近,虽与草原其他部族一样以牧羊为生,却也会去北海中捕鱼。此时天气虽冷,但北海尚未冰封,是以他们便前来捕鱼了。
冥山静只想与习伯约独处,可不愿有人打扰,听罢便欲拉着习伯约离去,一个年轻人却道:“姑娘,想必你们是来此游玩赏景的,不如到我们的部落中作客吧!”习伯约心想如此倒可省去许多麻烦,便点头道:“既然如此,那我们二人便要叨扰了!”冥山静闻言,气得顿足道:“伯约哥哥,咱们与他们素不相识,岂可轻易相信他们?”她这话乃是以汉语讲出,是以也不怕那二个黠戛斯青年听了会气恼。
习伯约也只得以汉语答道:“他们盛情相邀,咱们若是不去,岂非不近人情?况且,以我的武功,也容不得他们有何歹心!”冥山静还欲再说,那二个黠戛斯青年听不懂汉话,已忍不住问道:“你们在说什么?”习伯约道:“我妹妹觉得去到你们的部落中作客太过叨扰,所以劝我拒绝。”二个黠戛斯青年急忙道:“姑娘,我们黠戛斯人最为好客,岂有叨扰之理!一会你们随我们一同回去,定要好好招待你们!”
事已至此,冥山静也只得点头答应,却忍不住瞪了习伯约一眼。二个黠戛斯青年道:“你们稍待片刻,待我们抓了鱼后咱们便一同回去。”而后拉开渔网,步入了湖水中。习伯约见了,颇觉新奇。他从未捕过鱼,一时兴起便与二人一同走入了湖中。
湖水冰冷,但习伯约内功深厚,自然不惧,但那二个黠戛斯青年似乎也不怕寒冷,走入湖中竟无异状,倒是令习伯约颇感意外。而那二个黠戛斯青年见习伯约当真走入水中,同样吃惊。他们自幼便下水捕鱼,冬日也不曾例外,早已习惯,却没想到习伯约竟然也能忍受,不禁有些意外。
习伯约望见二人的表情,只是微微一笑。待湖水齐腰时,三人方才停下,一同撒开了渔网。北海之中鱼虾极多,未过多时,便已有不少鱼虾被渔网罩住,三人一齐将渔网拖回了岸上,冥山静见到渔网中成群的鱼虾,也是一愣。
习伯约与那二个黠戛斯青年将网中的鱼虾拾起,装入了鱼篓中。冥山静便也俯身抓起一只鱼,想要帮忙,不过,她将鱼抓于手中方才察觉鱼身竟然颇为冰凉。兼且那鱼出水未久,依然活着,此时猛地一挣,竟将冥山静吓了一跳,尖叫一声便将那鱼扔了出去。
习伯约等人见了,不禁哈哈大笑。冥山静气得连连顿足,转身便走,习伯约赶忙追上去将她拉住,赔礼道:“静儿莫要生气,我们非是故意笑话你的!”冥山静娇哼一声,却是不依。习伯约便拾起那只自冥山静手中逃脱的鱼,道:“待会咱们将这只鱼煮了,为你出气!”那二个黠戛斯青年也赶忙过来赔罪,冥山静方才消气。
网来的鱼太多,几个鱼篓装不下,众人便将余下的鱼虾又放回了湖中。而后那二个黠戛斯青年拿起鱼篓,领着习伯约与冥山静回了他们的部落。路上,四人互通姓名,那二个黠戛斯青年,一个名唤句利施,乃是酋长之子,另一个名唤史垂磨耶,二人自幼便是朋友。
二人问起习伯约与冥山静的来历,得知习伯约是汉人后,句利施与史垂磨耶竟是面面相觑。原来,黠戛斯人世居北海之滨,竟不知这天下有中国。冥山静便代为解释,只说汉人居于大漠之南,人口有数千万。句利施与史垂磨耶听了,不禁目瞪口呆。
二人的部族仅有数百人,而黠戛斯各部的人口加起来也只有数万人,即便是草原声势最壮的突厥,人口也未及百万,是以得知汉人竟有数千万之众,二人又如何能不惊?不过,得知冥山静乃是突厥人后,二人愕然道:“你们不是兄妹吗?”习伯约笑道:“我们虽无血缘之亲,但情同兄妹!”冥山静闻言,心中自然酸楚,却也只能望着习伯约暗自叹息。句利施与史垂磨耶观二人相貌,本就不信他们是亲兄妹,是以此刻也不觉意外。
四人一路向西走了片刻,便来到了句利施与史垂磨耶的部落。部落中的百姓见他们二人出外捕鱼,竟领回了一个英俊少年与一个貌若天仙的少女,众人惊奇之余,纷纷注目打量。句利施将鱼篓交给史垂磨耶,便将习伯约二人领回了他所居的毡房,摆上饭食招待。冥山静仍记得那条让她出丑的鱼,坚持要让句利施把那条鱼煮来吃了。
句利施虽然笑着答应了,不过那只鱼被放入了鱼群中,他又如何分得出是哪一条?变随便找来一条冒充,煮了汤端上。冥山静虽也曾喝过以嗢昆水中的鱼煮成的鱼汤,不过这鱼汤乃是用北海之水煮的,却更为鲜美,她不禁多喝了几口。
习伯约与冥山静便在此住了下来。句利施果然盛情款待,不过黠戛斯人的生活本就困苦,也不过是杀牛宰羊,又去北海之中捕些鱼虾,倒也无甚稀罕。习伯约要去北海边观览风景,句利施与史垂磨耶也陪伴跟随,却惹得冥山静心中不快,二人便也识趣地不再跟随了。
冠军侯率兵深入大漠剿灭匈奴,曾于狼居胥山祭天封礼,习伯约仰慕冠军侯的丰功伟绩,自然想去狼居胥山瞻仰一番。只是八百年间,草原之地数次易主,许多地名也早已改变,是以他虽多方打听,却已无人知晓狼居胥山的所在,只得恨恨作罢。
不过,正所谓:冠军临瀚海,长平翼大风。横行万里外,胡运百年穷。当年冠军侯所部汉军亦曾饮马北海,是以习伯约便想瞧一瞧周遭是否有当年汉家大军所留下的石碑等物。不过这几日间,他虽走遍了北海周边,却始终未能找到一丝一毫当年大军留下的痕迹,只得再次作罢。
不过,二人却于山间找到一处温泉,冥山静一时兴起,便想与习伯约一同下水沐浴驱寒。习伯约自然一口回绝,却也不愿阻了冥山静的雅兴,便笑道:“之前我疗伤之时,你在一旁为我守护,如今你便安心沐浴,由我为你守护!”冥山静笑笑,便即褪去衣衫,走入水中,习伯约赶忙转过了身去。
数日间,习伯约与冥山静虽将北海周边的景色看了个遍,却未能去瞧一瞧湖上的风景。只因北海左近的各部族,竟然不知世上有船这等事物,也令习伯约大感惊讶。这一日,二人未去游玩,便随着句利施去牧羊。
三人将羊群赶至北海边,习伯约忽然想起了被匈奴大酋迫至北海边牧羊的苏武,心中不禁生出感触,忍不住便吟道:“忠贞似苏武,勇若冠军侯。无为兴汉祚,何时胡虏平!”
吟罢,他便呆望着茫茫湖水,怔怔出神,过了片刻,方才想起冥山静尚在身旁,赶忙转身望去,却只见冥山静已是面如死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