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日后,北魏新都,洛阳。
龙气鼎盛繁华太平,或许是新都的原因,这里的一寸一土一人都显得格外活力富有生气。北定门,永长街上,卖糖葫芦的小贩和卖糖糕的小贩为了摊位起了争执。车水马龙之中,有一珠璎华宝车行在人群之中,缓缓前行。凰琊把小帘拉下,便敲了敲车门示意驾车人停车。那钦马之人正是三日前随着穆家主去檀心谷的随侍之一,此番前去檀心谷接这位贵人时,家主再三交代要礼让规矩,故而他们现在走上了这人烟嘈杂的永长大街,实则前去穆府,只需沿着城墙绕道南定门便是玄武大街。不过他跟了家主这么些年,最重要的就是懂规矩。是以,车内的贵人敲车门示意停车时,他并不敢怠慢,只寻了个相对清静的地方停了车。
“哒——”凰琊跳下车径直跑向了卖糖葫芦的摊位,“小哥儿,来五串糖葫芦!”,说罢,便随手扯下身上挂着的一个金鱼袋,递给了小贩。
那小贩正和人吵得激动,忽见一身穿佛袍通身金挂饰的姑娘过来,这小贩哪见过这般形容打扮,正在愣神之时,这姑娘又拿出一金鱼袋买了剩下的所有糖葫芦。真是大吉大利大买卖。这小贩哪里还顾得上同别人争吵,忙伸手接过金鱼袋细细打量起来,等他回过神儿来,却发现那姑娘拿着五串儿糖葫芦早已走远。
“哎姑娘,再来啊”。小贩远远喊道。
虽然街上人声鼎沸,那姑娘还是听到了这声可以称得上是无比激动地呼喊,她的脚步没有停顿。但是她伸出那只拿着糖葫芦的手对着小贩的方向摆了摆。
原来,这小贩本就生意不赖,不过是因为排队买糖糕的人比排队买糖葫芦的人多而已。就生了许多其他的心性出来。他却不知,自己的糖葫芦也卖的只剩下这最后五根儿了。又何必因一时之利生出这些奇案。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小贩如此,凰琊亦如此。
洛阳建都之初,帝下令改革旧制,是以,新都的空间布局规划远没有平城之森严。如今随着夜市之类的新型商业活动兴起,这种空间上的限制更是大大减轻。故如果你仔细观察,会发现一极有趣的现象:这普通农户人家的后墙之后,隔一条街,便是一富贵人家的正门。当然,像八大世家所在的玄武街便是例外,并不是每个立下功勋的人都能入住此处的。
而这条富贵人家和清贫寒门的分界线,就是永宁街。
如果说永长街是洛阳商业经济的代表,那么永宁街就是骚乱不平的代表,这里的人都是一些混迹偷盗寻衅滋事的,他们霸占着这京城一隅,只在永宁街这一范围内活动。是以,官府一直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毕竟,总是要有一些坏人存在的。虽说是以“宁”字命名,却恰恰是最不安宁的区域。
凰琊从这边出来,准备回到车上,远远地看着那穆府钦马拿着一根足尺木签把玩,时不时地看看这边。心下感到一阵好笑,想来是吃了糖葫芦后等的急了,想到此处,凰琊不觉又有一念,适才同这钦马走了一路,也知道他是喝酒之人,想着自己方才过来的时候隐约看着一处酒肆。就想着使个“百里传声”嘱咐穆家钦马再等片刻。
一边施着术,一边顺着原路返回。
且说凰琊打了壶酒出来,又走了不过一里,正准备拐进个巷子中来。忽听身后一阵骂骂咧咧之声,不及回身,便有一身量矮小的小子从她身边跑过,这巷子太过狭窄,一个人通过正好,两个人一起便有些困难,只见这小子借着自己身体的优势灵活一斜,轻而易举的过去,没有碰到凰琊一丝一毫。
凰琊正在心下暗自感叹,忽听得身后的叫骂声逐渐近了,她使了个诀,隐在一旁。未几,果见一粗犷大汉骂骂咧咧地赶了过来,紧紧地追着方才那小子不放。那小子欺这大汉身体笨重,每次都故意停下一段来等着这人,还在大汉快要追上前时借着灵活的身法几下逃开,只恨的这大汉不停捶胸咬牙。
常言道:“乐极生悲。”这小子看大汉如此笨重模样,直转身又是挑衅又是淬着,却没注意那前边来的推车,摔了一跤。那大汉见他摔倒在地,高兴地直冲过来,
“二哥接着!”那小子喊道。只见一袋白面被甩了出来。
凰琊方才就看到了摔倒这小子从她身边经过时拿着一团白白的东西,只是这人的速度太快,她也看不清这到底是何物,如今这么一看,竟然是一袋白面。
正在沉思之际,忽见那大汉身后一天命老人三步并作两步在大汉之前抢先拿起白面,动作无比麻利的扛到肩上继续往前跑去,全然不似一个天命年纪之人。
有趣!有趣!这市井之地竟然还掩藏着这般妙人。凰琊摇了摇手中的酒葫芦,嘴角噙着一抹浅笑继续观望。
只见那边的大汉往前追着那“老人”行了几步,知道自己远没有这般体力,便败下阵来,那大汉垂着脑袋,心道不顺,恹恹地原路返回。忽的,他看到了几丈之外还躺在那儿的第一个小子,戾气涌出,想着拿这小子出口气也值得了。
大汉猛吸了一口气迈开步子向这边跑来,眼看就要近身上前,却见摔倒的小子并没有多大反应,只是在那里闲闲地躺着休息,好像并不担心自己会被暴揍一通。那大汉已距少年不过一尺,忽见空气有一瞬间的静止,只不过这里除了凰琊这种得道之人,其他人是感觉不出来的。就在空气静止的这短短一瞬,躺在那里身为鱼肉的少年竟然凭空消失了。而那大汉哪能知道这其中的玄妙,只道一活生生的人竟然光天化日之下凭空消失了。大汉双眼迷蒙地甩了甩头,只安慰自己是今天过于劳累出现了幻觉,便蔫蔫地离开了。
凰琊眼前一亮,没想到此处竟还有道家后人存在!
这并不是什么幻觉,而是奇门之术。方才,就在大汉快到碰到那少年之时,空气中有一瞬间的静止,而这一切问题就出现在这一瞬间之上。自古以来,便有许多道人修奇门之学,他们研究五行八卦,擅长排兵布阵。刚才那一瞬,就是奇门之术的典型——“局中局”。
所谓局,就是将现有的空间看作一个五行局,将这其中的人和物都按照一定的卦爻排列组合,遵循阴阳五行,天地干支而形成活动。
所谓局中局,是指在现行规律中改变某一卦爻,也就是生出所谓的新“局”。从而改变整个卦象的运行,掌握着天时地利人和神助的成功,达到为我所用的目的。而在现有的“局”中生出新“局”。就需熟练掌握这八经卦——乾、坤、坎、离、震、艮、兑、巽。
而这些经卦不是随便就能使的,道人需要利用现有的条件排卦,这也就是所谓的时机条件。
是以,一些道家之人都谈一个“讲究”,他们出行讲究选一个吉日,他们嫁娶讲究选一个吉日,甚至,对于自己衣冠冢的选取,他们也颇有讲究。
从古至今,此类奇人倍出,姜太公是一个,诸葛孔明是一个。
只是现在这个道家后人还不甚熟练,是以,凰琊循着局法裂缝捏了诀跟了上去。只见是一处颇为陈旧的荒庙,四周并无人迹,想来是城外的一处秘境。凰琊庆幸自己来之前在原地设了“回身术。”也不至于一会儿白费功夫找路回去。
“适才多亏了三哥,不然就便宜那孙子了。”正是那第一个少年,刚才的角度中凰琊一直没有看到他的正脸,现在一看,竟是个清秀白皙的俏儿郎。
“以后你的‘百里术’可要勤加修炼了,万一哪天我不在你身边呢?”说话的是一个双眼微眯,瘦瘦小小的少年。想来这就是那个会使“局中局”的道家小子。只不过这二人站在一起,倒是认这道家小子才是弟弟呢。
那清秀小弟还待说什么,忽听得屋外一阵沉重的脚步声传来,夹杂着两个少年的对话。
“大哥、二哥回来了。”清秀小弟眼睛亮亮地盯着门口。那道家后人也嘴角含笑眯着双眼等着来人。
先进来一个面人,不,准确的说是一个全身上下挂满了面粉袋子的人,想来方才那一阵浑重的脚步声便是此人发出的。
“咚——”来人走到一处僻静的空地上将面粉齐齐堆放了下来,拍了拍身上的粉灰,转身严肃道:“老四,这么些日子过去了,你的术法怎么还不见长进。”
清秀小弟似乎对这人言听计从很是尊敬:“大哥,别生气别生气,看你气的都把二哥丢在身后不管了,二哥心思又坏又多,准又把这笔账算在我头上了。”一边说,还一边跑上前去谄媚地给这大哥拍着身上的面粉灰。
“哎哎哎,你个浑小子别不把老人放在眼里,我可是刚刚同大哥一起进来的。”只见一拿棍戴蓑的少年笑着说道。想来这就是那位使幻术的少年。
“这话不假,四弟,方才二哥和大哥一起回来的,只不过二哥身量被扛着一身面粉的大哥挡住了,因此你才未看见的。”说话的是那个道家小子,想不到术法使的尚欠火候,观察力倒不错。
想来这大哥也未有真正责怪之心,看这四小弟这般可爱模样,伸手戳了戳小四的前额,挥了挥手,就各忙各的去了。
凰琊闲闲地摇了摇手中的酒壶,拽了拽身上的金子想着要不要去赌坊来一局,今天这运气真不赖,一到京城就让她给撞上这“永宁四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