伴随着人们对非典恐慌的心情,时间慢慢地流逝了,转眼间到了2003年的下半年。
立秋刚过,天气就大不一样起来,天空格外得蓝,格外得高。身上也不再有湿漉漉的感觉,迎面吹来的风干燥了些,虽然中午太阳依然毒辣,但早晨和傍晚却凉爽了很多。柳树的第一批落叶在夜里偷偷地降临,按说在这样的环境里,浮躁的心也会沉静下来。
两年前,范兵他们进入技校时,学校即为他们办理了户口农转非手续。约定的培训期为两年,包括在校时间和到工厂实习的时间,两年期满就可以转为正式职工。
两年来,他们仅仅是户口性质的转变,还算不上真正的工人。有一个非农业户口的身份不假,那仅仅是理论上的工人,即便有实体工作单位,没有参保就体现不出工人阶级的优越感。不转正除了工资和正式职工有一大截差距外,更多的是面对工人这个称呼时的尴尬和不安,盼望转正他们已经焦灼不安。
在他们人生中很不平凡的两年,他们见证了两个新厂区的建设,亲历了非典这个令全世界谈之色变的恶魔。新厂的建设让他们对金润化工公司有了深刻的认识,积极的因素居多。非典让他们看到了自身的渺小,个人在这个世界上的微不足道。
两年来两个厂区建设,已经掏空了金润这几年的积蓄。如果不停产公司除了垫付越开越多的采购费用,还要积压着大量的产成品,产成品卖不出去就无法回笼资金。眼睁睁的看着崭新的厂房和设备,谁也无能为力。
在这个圈里金润向来以发工资及时而赢得口碑,时至今日也到了举步维艰的地步,两个月没有全额发放工资了。公司上下人心惶惶,别有用心之人已经开始坐立不安,到处煽风点火唯恐天下不乱,鼓动大伙闹运动。
金润今天确实陷入了着前所未有的困境,全厂基本停产,人员严重过剩,公司还要支付每月的基本工资。范兵他们这一届技校生又赶上了转正这个档口,如果没有销售失败和非典这两档子事,他们也许就顺顺利利的成为了金润公司的正式一员,得到一个正式职工所享有的一切。
这段时间,已经有人放出风来,说这一批技校生转正会分批次进行。无风不起浪,这样困难的情形之下,公司对待这次转正有想法似在情理之中,那个毕业即转正的约定只是学校的口头承诺,毕竟没有落实到纸面。
他们渴望“正式工”这个名号,太久了。他已经跨越了农民这道梁壑,迈步前进在工人阶级的大道上。想想父母还在头顶烈日,面朝黄土年复一年地辛勤劳作,赶上不好的年景一年的操劳付之东流。而他们只要每天工作八小时,月底就会有固定的收入,相比之下,应该感到知足。
转正的事很快就有了下文。
八月底公司下达了,对2001级新员工转正文件。内容大致是:
‘为了能够激发员工的工作热情,在公司内部形成比拼赶超的学习氛围,结合新员工的实际情况和公司当前所倡导的竞争机制,经公司研究决定对2001级符合转正条件的员工按照日常表现实行分批转正。
具体为,百分之七十的相对优秀员工按计划十月份办理转证手续,对另外百分之三十的员工视个人在以后的工作中的表现,给予三个月至六个月不等的见习期,见习期满,考核合格后给予办理转证手续,不合格的延长见习期。’
文件刚下达,下面一下子就炸了窝,百分之七十的转正名额,明显违背了当初毕业即转正的承诺。有些人找到了学校,学校也给不出个所以然,那个毕业即转正的约定,只是当初通过部分老师的口头传达,和学生之间的以讹传讹,并没有形成文字性的东西。反映到公司,主管人员将此事归咎于董事会的决议,也就没了下文。
近在咫尺的机会可能就这么错过了,每个人都心有不甘。表面上风平浪静,但私下里已经是闹得沸沸扬扬,说什么的都有。好事者,愤懑者,观望者,附和者还有唯恐天下不乱者,各怀心机,蠢蠢欲动。
夜晚,杨鹏宿舍。
“得想个办法,同学们,不能就这么算了。工资也不发,也不给咱转正,厂子是不是要倒闭啊。”说这话的是杨鹏,现是二厂sx车间干燥工序操作工。李素梅上班去了,不然他也不敢“嚣张”地组织集会。
“对,不能就这么算了,凭什么不给我们转正。”
“我看八成是要倒闭。”
“倒闭也得给个说法,先把工资发下来再说。”
“发不发工资是次要的,我们白干了两年,不转正怎么办,这不还没就业就失业了吗。以后靠什么吃饭。”
“吃吃吃,你就知道吃,吃屎去吧你。”
……
宿舍里七八个人聚在一起你一言我一语的争论着。范兵靠在床头没说话,他已经连续抽了四五根烟,陷入了深深地思考。
争论没有形成统一意见。
“怎么办?兵哥!给个意见。”还是杨鹏打断了他的思绪。在杨鹏心里一直把范兵当做偶像,敢说敢干,而且文笔也不错,说话能噎死人,也能琢磨煞人。
“诶,问他干啥,人家范兵可是重点培养对象,转正那是铁定的。”庄大强不怀好意地说。
庄大强说的没错,不为别的,单凭范兵此时副班长的身份就有十足的转正把握。副班长这个身份仿佛让范兵远离了他们,脱离了这个群体,不再是处在同一战线上的亲密战友了。同时拥有这种身份的还有耿小强和李军祥,这俩家伙也不知躲哪儿去了。
范兵自己也清楚,如果此时自己置身事外完全能够得到一个转正指标。这样一来有些人对自己的芥蒂就更深了,他当副班长的时候就开始有人对他说三道四了,他心底还在纠结。
“耿小强和李军祥呢。”
在坐的唯一一个女性杨文娟,一个晚上没发言,这句算是给范兵解了围。
不知道是在合适的时候说了句不合适的话,还是在不合适的时候说了句合适的话
范兵看了看一直望着自己的杨鹏,还有周围各式的眼神和表情,慢慢地说道:“咱们写联名信吧。”
不等其他人迟疑。
“我写。”他又强调道。
“行不行啊,这一招,可别把事闹大了。”张建村有些底气不足。
“你有没有把握?领导会不会找咱麻烦,开除咱们啊?”庄大强又补充一句,这话的水准和他身形严重不符。
“兵哥,你写吧,我支持你,我第一个签名。”杨鹏第一个站出来支持范兵。
“好,我也签。”
“我也签。”
还有几个胆大的附和着,庄大强看到杨文娟剜了他一眼就没敢再吱声。范兵把他这一切尽收眼底。
范兵联名信的事一提,先前踊跃“出谋划策”的人都松了一口气,像是从悬崖边上稳稳落回了地面。
大家怀着不同的心情走出了宿舍。
夜风从窗外吹进来,范兵不自觉的打了个冷战,他感觉到自己将自己逼上了梁山。虽然文字早已成竹在胸,但是在提笔的那一刻范兵还是有些犹豫。当前的范兵棱角明显,眼里容不下沙子。范兵主动写联名信倒不是为了表现自己,他觉得这是正义之举,他有义务帮助大家完成这件事。
以目前自己副班长的身份进入百分之七十不成问题,没必要写什么联名信。只要写了,明摆着站在了公司的对立面,勿管文采再好,字写的再漂亮,都不能摘掉造反派这顶帽子。何况自己主动请缨要写的联名信,上面领导真要是追查下来,首先倒霉的一定是自己,这些随声附和的人,到时候不知道有多少会坚持住立场,即便是坚持住了,又会起到多大的作用,仔细想想这件事情对自己有百害而无一利。
何况公司能够做出这样的决定应该是经过深思熟虑,有备而来的。三七分本身就是一种艺术,这样即能够获得大部分人的支持,又能够使小部分人掀不起大风浪,而且还会激发相互之间的竞争热情,这种工作上的竞争对公司又是有利的。
公司这是侵犯了人权,这是在转嫁矛盾,故意制造对立,范兵冥思之后得出的结论。站在弱者的角度,他有必要拯救他们,也是拯救他自己。
“去他妈的!锤子!”凝望着黑漆漆的夜空,范兵学着张连波狠狠地骂了一句。黑夜赐给他坚持下去的勇气,他下定了决心,无论后果怎样这联名信他都得写。他甚至有点小小的高兴,感谢生活给了他一次真切的反抗机会。
事不宜迟,开弓没有回头箭,联名信当天晚上就完成了。最后的落款“2001届全体技校生诉求”,另起一行签名“范兵”两个字一气呵成,没有停顿和犹豫。
第二天,联名信交由杨鹏负责联系其它人员签名按手印。范兵再三嘱咐他,此事万不可张扬,要悄悄的进行,白天比不得晚上,心里总有点小小的害怕。黑夜赐给他的勇气,好像还经不起阳光的暴晒,“见光死”大概就是说的这种情况吧。
联名信在签名按手印过程中遇到了很大的困难。首先,经杨鹏联络协商,没有得到一厂大部分同学的认可,于洪庆让杨鹏捎话给范兵不要胡折腾。所以此次联名信签名只能在二厂展开,二厂同学所占比例不到总人数的一半,就是这些人还有相当一部分对在不在联名信上签名持观望态度。如果不能争取超过总数三分之二的人认可并签名,那么联名信就毫无说服力,也就不存在翻盘的希望。
三天后,范兵宿舍,杨鹏闪进来,随手关上门,把联名信往床上一扔。
“怎么办,兵哥?八个,八个签名的!笑话!麻辣个**一群胆小鬼。一厂一个也没有!”
范兵潇洒地从烟盒里弹出一颗烟扔给杨鹏,这个动作他刚学会。撕开烟盒上端封签至任意一边的盖纸,然后拿烟盒往另一只手指上轻轻磕几下,烟卷会整齐或不整齐地窜出几根,这样抽取容易得多,剩余的轻轻按回即可。如此装在口袋里,利于保存,不会随意撒出来。
范兵自己也点燃了一颗烟,“能怎么办,哎。”范兵狠抽了一口烟,随即剧烈的咳嗽起来,“咳咳咳……咳咳咳……”他心里像打翻了五味瓶。
“你看看咱们这一级四十几多人,就八个签名的。”杨鹏捡起床上的联名信递到范兵面前,“爱怎么办怎么办吧!”
“兵哥!庄大强和杨文娟都没签,说是再考虑考虑。这还考虑个鸟!还有……还有……”在杨鹏心里庄大强应该铁定支持范兵的,因为庄大强自己不止一次的在人前说自己和范兵交情如何如何,又是干兄弟什么的。后面的还有,他实在没勇气说出来。
“哼!”范兵从鼻孔里发出的不屑,没有多说一个字。他盯着纸上的八个人名,“杨鹏”“李素梅”两人赫然在列,“仇和”两个字他倒是没想到,往下看完他的嘴角抽搐着。
其实范兵不说杨鹏也猜到了八九分,肯定是庄大强的那个女朋友杨文娟搞的鬼。自从庄大强和杨文娟谈对象以来,他对她是言听计从,胆子好像小了很多,兄弟们之间隔膜了起来。他对杨文娟不说事事请示,也差不多了。
庄大强和杨文娟高中虽然不在一个学校,但都是体育特长生,这道光环使他们在进入技校后惺惺相惜,很快黏在了一起。两人花在谈恋爱上的心思要远远大于放在工作上的心思,在平常工作中也算不上优秀员工,平心而论,按照公司这次下达的转正文件两人能不能转正还真是个未知数。
“还有,于洪庆让我给你带话,不让你胡折腾。”这个比庄大强和杨文娟不签名还要令人生气,简直是让人气炸了肺。
“他是好意!不是害怕。”范兵选择无条件信任于洪庆,他们之间有这种默契,从上高中的时候就有了。
“你俩的事,我不掺和。”杨鹏仍旧是生气的口吻,他知道范兵和于洪庆之间关系不一般。
“走,喝酒去!”范兵使劲的把纸拍在桌面上,他最终还是没能找到,奢望中的那两个字“刘静”。
“你不上班了?”
“不去了,休班!谁爱上谁上!”
“走,我请你!”杨鹏把联名信折叠起来要放到口袋里。“我再动员动员他们。”
“不用,我请你吧!这两天你受累了!不用动员了,算了吧!”范兵伸手要过了联名信。
“这是拉了些啥?应该的,我愿意!你不怕我就不怕!”范兵拿回联名信,杨鹏也没有硬夺,两人说说笑笑向厂外走去。
“这菜不错,你尝尝,和小杰他妈炒的一个味儿。”杨鹏夹了一筷子炒腊肠,嘴里一边往外哈着热气一边咀嚼着。
“咕嘟,咕嘟。”范兵把杯子里的啤酒一饮而尽,“啪!”酒杯落在桌面上发出很大的声音。他表面上镇定,但脑子里很乱,很杂……
看到范兵没动筷子,杨鹏也一饮而尽,边倒酒边说:“兵哥,还有件事……我不知道该不该说……就是……刘静……”
“你不用说了,我明白。我也没想把她扯进来。”他猜杨鹏没有给刘静看联名信。
两人碰杯,一饮而尽。范兵话都说到这份儿上了,杨鹏能说什么,唯有跟着喝酒的份儿。总不能把刘静的那句“幼稚”和盘托出吧。
对于和刘静之间,范兵早就料到了结局,只是不愿意过早面对罢了。分开那是迟早的事,到底是什么样的情节还不好说,他们之间是有那么一层超越普通朋友的关系,说不上是不是恋爱。就算是恋爱,又好像还没开始,范兵一直纠结在情感的乱局里。
曲终人散。
“我们是社会主义接班人,继承革命……”两人搀扶着往回走去。抬头望星空,满月已近中天,射出清冷的光,射在人脸上丝丝生疼。
回来的时候远远望见自己宿舍里亮着灯,还传出朱云龙女朋友的笑声,范兵的头很疼很乱,干脆去了杨鹏的宿舍凑合一晚。
吴端从南京回来大病一场,她一时无法接受男朋友离世的事实,整天面对电话卡,书信以泪洗面。曾经的山盟海誓如烟远去,他甚至连冰冷的背影都不舍得给她留下。英雄的名号,于她又有什么用呢?
经历了生离死别之痛,这几个月她承受了太多的不甘心,现在的吴端要比过去成熟了很多,但是眉心里依然锁着忧郁。
“端端,这段时间回家了吗?”吴明秀小心翼翼地问道。
“回了。”吴端回答得有气无力。
“单丽美你们是不是快转正了?”吴明秀转向单丽美。
“是啊,不一定全转。百分之三十不转,还要等待考验,真是烦人,像我们这些边外人士够呛啊!”
“那不一定,你姑父不是干车间主任吗?”
“八竿子打不着的姑父,谁知道能不能行?”
“那也比没有人强,要不然问问赵军强?让他给你使使劲。”
“你可别!看到他我就头疼。”
“哈哈哈……”
两个人你一言我一语,吴端坐在那里一句话也没说,两眼死死地盯着手机屏幕,那里面有一个她思念的人儿,她们也没去“招惹”她。
“姐!”
“诶!”
“你不是说给我找对象,我同意了。”
“啊?”
“真的,找个时间,看看吧。”
“喔,好的,我问问。”
吴端的一番话把吴明秀惊地一怔一怔。
范兵对这个联名信,越想越不是个事,他认为得征求老大哥李建设的意见。
“从本心里说,我支持你的做法,公司这么干让人有点寒心。可是你最好不要交上去,就你们这几个人翻不起大浪,起码对你自己没好处,我认为还是再等等看。你转正是没问题的!”
李建设给他的意见是等等再看,其实对公司下这样一个转正文件李建设也是不满的。因此事引起的员工情绪波动已经影响到了车间的正常生产,而且公司对范兵起草了这么一个联名信也略有耳闻,虽然没有对他采取措施,但如果事情闹大了对范兵肯定没好处的。他不想看到自己培养的徒弟就这么被毁了,所以李建设给范兵讲了利害关系。事情闹到这个地步,如果公司铁了心要转百分之七十,任你怎么闹也不起作用的,相反有可能拿出头者开刀,那时倒霉的真就是范兵了。所以他劝范兵先把联名信的事缓一缓,看公司下一步有什么行动,再作打算。
“好的,我听你的。老大!”
这时候范兵除了等大概没有其他的好办法了,依靠着几个人的力量和公司是没法抗衡的。何况这几天已经刮出公司要严惩闹事者的风声,有几个本来已经签名的人也试探着阻止范兵再把事情闹大,最好是就此打住,销毁联名信,和丢工作相比延迟几个月转正好像真的不那么重要了。
闹的沸沸扬扬的非典逐渐过去,各行各业开始复苏。
终于,sx产品接到了非典以来的第一批订单,这让正处在焦灼状态的企业又有了一丝生机。很机器的轰鸣声再一次响起,只有生产才是硬道理,这意味着企业又有了进项,拖欠的工资很快就要发下来了。
更多的人上的是三班倒,因为是每周倒一次班,有时候彼此一连一星期都见不到面,在忙忙碌碌中,转正的话题仿佛被遗忘了,再也没人提起联名信的事。
联名信这出“闹剧”终于过去,一个月后转正员工的名额正式确定下来,范兵、于洪庆、张连波、刘静、仇和,李军祥、耿小强、张建村以及金峰都在第一批转正行列,而庄大强、杨文娟、杨鹏等划入了待定转正名单。
名单公布后出奇的平静,即使有所不满各人也都在私底下咕哝两句,杨鹏自己分析的是平时班上没事的时候经常串个岗聊个天什么的,而且被李建设抓住了好几次,没留下好的印象。之后他约了范兵和几个要好的朋友出去大喝了一顿,直到醉的不省人事被背了回来。他自己就说怕什么两年都挺过来了,还怕它这几个月。
转正的没有过度地兴奋,没有转正的也没有“兴风作浪”,一次转正把这一届技校生天然分成了两类。转了的终于放下了一颗悬着的心,没转的有些人已经丢掉了幻想,在心里种下反叛的种子,终有一天要逃离这里。
“没事,想开点。”范兵拍了拍杨鹏的肩膀。
“艹,我还怕这,大不了回家种地去。来来来……喝喝喝……”杨鹏醉的差不多了,喷着满嘴的酒气,耷拉着头。他哪里来的地?父亲是公办教师,母亲开了个小卖部,家里那一亩几分盐碱地叔叔家种着,每年过年给他们家几袋面粉了事。锄头怎么使恐怕杨鹏都不会,这也就是发狠的话。
“杨鹏,我和你喝个!”庄大强端着盛满啤酒的杯子,摇摇晃晃站起来要和杨鹏碰杯,还没等碰上就洒了三分之一,有些溅到了旁边范兵的脸上。
“注意点,都洒哪了。”范兵有些满。
“怎么地,看不起这人们是咋?转正了有什么了不起?”庄大强扭头瞪着范兵。
“什么意思?庄大强。”范兵不甘示弱。
“什么意思,你自己不清楚?”庄大强把酒杯使劲摔在桌子上。
“我不清楚,你说清楚点,庄大强。”范兵也生气了,他用筷子指着庄大强。
“清楚点?你不是写了联名信吗?起作用了吗?是不是光给自己起作用了?”
“你……”范兵用筷子点着庄大强,没把后面的话说出来,他还不想跟庄大强撕破脸皮。
“你快住嘴吧,庄大强。联……联名信你签字了吗?”杨鹏还没全醉,他抬头望着庄大强,一脸的不屑。
“你……你……你还向着他?”庄大强站在那里气急败坏。
“别吵吵了,都喝酒吧。不就三个月吗,有什么大不了的!让人看笑话。”张连波出来调和。
“就是,来来来,喝酒。”杨鹏端起酒杯示意庄大强坐下。庄大强不情愿地坐下,耸耸朝范兵鼻子,很不服气。
隆隆的的机器轰鸣声再一次盖过了人们抱怨的声音,时间不会停留,抱怨不会带来任何有益的结果。与其活在攀比的世界里,不如放下高傲的姿态,奋起直追或许还有一线生机,这是生活给我们的启示,而且已经无数次的证明了这一真理。
转正后,范兵被调整到生产工序跟随三班,还是副班长,主要协助带班长维修和往化验室送送样子什么的。
经历过非典人们更加懂得了要善待自己,要保护环境,特别是保护居住环境重要性,人们需要碧水蓝天。所以本市对所有建在市区内和市区周边的污染企业下达了强制迁出的指令,当然金润所处的那个沿海化工园就成了这些企业的首选地。这里地域广阔,除了大片的盐场就是盐碱地,方圆几百平方公里的地面上散落着几个不大的村庄。这些村庄都是几十年前逃难到此的人们的落脚地发展而来的,所以就依姓称为王家庄子,李家庄子,刘家庄子。只在港口那一块,坐落着一片镇区,全镇的人口基本上都居住于此大概有两三万人吧,大部分的人以渔业为生,又分为打渔的,加工鱼的经营渔网渔具的,不是很大的镇子上弥漫着一股鱼腥味和来来往往的渔船排出的油烟的味道。
一个以渔业为主的海滨乡镇,除了渔业就属坐落在此的市级企业清河盐场地盘最大了,占据着几十平方公里的土地。其余的几个庄子以在盐场周边开垦的薄地种植经济作物棉花为生计。
而今,这个渔业大镇又迎来了发展的另一个大好机遇,工业。空旷的开发区一下子热闹了起来,勘察地形的,整平地面的,搬运建筑材料的,每天展现在人们眼前的都是不一样的场景。我们回过头来回顾一下,2002年春节刚过,赵树人在二厂召开全体职工大会的时候,那时的开发区可不是这么一幅景象。那时除了金润等几家进驻开发区的企业外,到处是棉田,卫兵一样的棉花棵子。
当初市里在此建设开发区时,大部分人都不看好这穷乡僻壤,所以实力做了几次动员大会真正把企业搬进来的寥寥无几,而赵树人当初在董事会上硬是顶住压力,主张将新的项目落户于此。到这里我们不难看出赵树人不但有高瞻远瞩的眼光,而且有着非凡的魄力。正是因为最早迁入了开发区化工园占得了先机,奠定了以后园区老大的地位。即便是在2002年初那场资金危机下,大部分股东要求卖掉二厂偿还欠款时赵树人据理必争硬是将她保存了下来,当初在董事会上他就反复向各位股东申明这里以后绝对会成气候,再困难也不能卖掉,卖掉了二厂就等于买掉了希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