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夜,红烛摇曳,玲珑散开发髻,呆呆的坐在榻上。
长夜漫漫,她却不知道自己的未来在何处,侍女、女官都躲着她,视她为无物。
这样的日子已经一个月有余了,还不知何时是尽头。
红烛泪尽,一室幽暗,就在她迷迷糊糊似要睡着之时,她听见了一声轻叹。
她闭上眼睛,那个声音是安德,她永远不会忘记。
命运将他们的生命轨迹拨乱了,谁都无法预测明天会是怎样。
天色渐渐如墨一般,今夜乌云遮月,外面一丝亮光没有,侍女们因她每日睡的不好,夜里从不点上一支夜灯。
玲珑悉悉簌簌的走向门口,吱呀呀的推开了殿门,披着一件银白色细纱袍子,赤着脚站在了门廊。
风里隐隐传来了,远处宫宇内的笙歌,似是蓬岛国的民间小调,她被关进水牢之时,守卫经常哼唱,她也就记了下来。
“海上的男儿哟,风在托着你呦,浪在拍着你呦,思你的人儿在盼着你呦,吼吼,浪在追着你呦,风在赶着你呦,思你的人儿在念着你呦,吼吼”
玲珑轻轻的跟着哼着,轰的一声,一个画面进入了她的脑袋。
翎郡主身着一袭红妆,不如其他女儿的娇态,她手持一柄玉剑,哼着这首民间小调,身量翩翩,那眼泪就在舞动之时滑落在地上。刺、划、破,每一招都柔中带刚,风情万种,殿中分明有一男子在饮酒,剑眉如星,双眸含笑,可他不是珑玉。
玲珑抱着自己的双臂,渐渐蹲下身子,有情的人难道就不能厮守吗?珑玉此刻你的心该有多痛啊,你去哪里了?
笙歌唱了一夜,黎明时分,鼓乐停了,整个皇宫开始忙碌了起来。伺候雅妃的侍女揉着眼睛推开房门,远远的就看见,雅妃躺在门廊,身体蜷缩,脸上还有泪痕。
在门廊躺了一夜,玲珑第二天受了风寒,正午发起烧来,在烧的迷迷糊糊的时候,御医过来诊脉,一幅幅画面在玲珑面前展开。
安德受伤的时候,皮开肉绽的臂膀,滚烫的额头,烧的干裂的嘴唇,还有蓬岛国的战贴。
原来,每个人都不好过。
苦苦的汤药喝了三日,玲珑身体渐渐好了起来,她不再呆呆的在殿里坐着,而是喜欢在院子里走来走去,夜里悄悄的起来听风。
风里的笙歌也不是每日都有,一个月似有个两三次,但是每每听到都是同一首曲子,一唱就是一夜。
六月初八,宜嫁娶。
头一夜,皇宫里静极了,风都好似凝固了,玲珑焦急的听着,可是整个皇宫一丝声响都没有,一片叶子都没有掉落。
玲珑心里总有一种难以言喻的郁结,一口气怎么也呼不出来,她唤来侍女为她篦头发,可侍女迟迟不敢走近,她一把抓住侍女的手臂,盯着那张心虚的脸,一个画面铺面而来。
一队女官带着一张圣旨来到了翎郡主的寝殿,翎郡主咚的一声跪在了冰冷的地上,她咬紧牙关双手颤抖接过了圣旨。随队的女官鱼贯而入,一个托着大红色的托盘,盘子上的绸布掀开,皇后的服制露了出来。一个年长的女官,跪在翎郡主身侧,拉过她的双臂,在她的小臂上刺下一朵金色的凤凰。
玲珑知道,那是皇后特有的刺青,左臂刺下一只金色凤凰,生生世世为人中龙凤。
侍女的手臂被她抓出了青紫,却紧紧咬住嘴唇不敢哭出声来,今夜各宫各殿不许发出一丝声音,这是圣旨。
玲珑失魂落魄的松开了侍女,踉踉跄跄的走到中院,她口中腥甜,不知为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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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德的宫中燃着红烛,一共二十盏,晃眼的很,可是他却直直的看着烛火摇曳。
明日就要大婚,他却实在无法入睡,他逼迫自己醒着,只有醒着才能克制住自己走向那个人。
寝殿的门轻轻被推开,安珀拎着一坛竹叶青走了进来。
“新帝明日大婚,怎能如此郁闷呢?”
“出去”
“你要的我都给你了,你心怀天下,却纠结儿女私情?”
“出去”
“安德,明日之后你便是堂堂正正的新帝,我便是国师安德。属于你的我终还给你了。”
“你来就是说这些废话的?”
“不是,我是想恳请新帝放了珑玉。”
安德看着安珀,眼中神色不明,“放与不放,与你何干?”
“他与我无关,我全是为了你好,你后宫内的两个女人都和他又关,他若死了,看似永无后患可难免会在今后埋下祸根。”
安德拿起酒坛,仰头喝了一口清冽,“他被蓬岛国岛主带走了。”
“何时的事?”
“就在蓬岛国岛主上书和亲那天。”
安珀也拿过酒坛,喝了一口,摇头苦笑,“怪不得那硬脾气的郡主肯答应为你舞剑。”
“我对她无意,可为了一时的太平,只能这样。”
安珀起身拍拍他的肩膀,“这个新帝你比我更合适,因为,你比我更狠心。”
说完,他便大步流星的走了。
剩下安德对着红烛,一人独饮,一坛酒喝完了,他还没醉。
为什么还不醉?为什么不能醉?
安德躺在榻上,伸出手,似乎想要握住什么,但最后还是什么都握不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