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位朝臣争论的虽然激烈,皇帝既没有表现出对谁的认同,亦没有反对或斥责谁,这令彭风霖心中反而没了底。他的女儿德妃算不上得宠,皇帝对她一直是淡淡的,而他的外孙晔王,庸庸碌碌的没什么大作为,若说与晟王相较,更没什么出彩的地方。如今走到这步,之前也有不少盘算,但怎奈天资平庸,做什么也都平平而已。
他经过宣明路,看着那每日被擦得发亮的砖石,不由得叹气,他即使有比天还高的心志,也不过落个庸才之名,他默默握紧拳头,他最恨的便是这个“庸”字。
这时彭风霖听到身后有人唤他道:“侯爷留步!”他随声转头,见是袁礼,于是堆笑道:“原来是袁大人!”他之前一直很难想象,这个其貌不扬的男子,会生出袁氏那样周正的女儿来,还被选为晔王的王妃,而在之后的频繁接触中,才感受到他的精明算计。这就是袁氏一族的天性罢,处处都以利益为先,处处都精打细算,总是带着谄媚的笑容算计着身边的每一个人,一步步从外任上的一届小吏,成为耀灵新贵,还与皇族攀上了关系。
袁礼快步赶上来,才笑道:“侯爷好快的腿脚,一出承耀殿便不见了人影。晚生寻了侯爷好久,可算是赶上了。”彭风霖苦笑了一声,一边走一边道:“留在那里做什么?安国公、定国公两个人,一迎一合,句句说在点子上。我何必在君上面前自讨没趣?”袁礼听了这话,不由得笑道:“侯爷与卫太傅一向不睦,自然看不惯他那副清高的样子。”彭风霖哼了一声,道:“他只是靠着祖上的爵位罢了,并没什么了不起。日日摆着那样子,实在令人生厌。”袁礼笑道:“侯爷何必与他计较?不如到晚生府上去,晚生有好酒招待侯爷。”彭风霖听了一惊,忙拉住他道:“大丧期间,可不敢。”袁礼压低声音,道:“只有侯爷与晚生二人,旁人不会知道。”
彭风霖本想推辞,却架不住袁礼盛情邀请,想着闲来无事,去逛逛也是好的,于是同袁礼一同到袁府去了。
到了府中袁礼自然盛情招待,让袁夫人亲自准备酒菜,在西院一小亭中摆好,袁礼也不让旁人伺候,二人自斟自饮倒也十分自在。
交杯换盏,吃了几杯酒,袁礼才道:“现在非常时期,不方便太过张扬,所以只能委屈侯爷了。”彭风霖摆摆手,道:“袁大人哪里的话。倒是我叨扰袁大人,还劳烦尊夫人操劳。”袁礼忙笑道:“晚生与侯爷也算是亲戚,何必如此客气呢?”彭风霖笑了笑没说什么,他其实不愿认这亲戚,彭氏乃是耀灵大族,虽不及左丘、卫、萧和苏家那样显赫,但也是侯爵之尊,可不像袁家这等不入流的家族。
袁礼是最会察言观色的,自然知道彭风霖的心思,但他并不在意,因为彭家现在也是顶着祖上的虚名,在耀灵逞威风罢了,与卫家、苏家并没有什么不同,越是这样守着空架子的家族,一但一败涂地便是万劫不复,这是袁礼祖父在他幼年时便教给他的道理。袁礼笑着替彭风霖斟酒,道:“袁家不是显赫大族,但有今时今日,自然有袁家的生存之道。因为晔王妃的好谋划,才有了晔王今日的机会,若不抓住这次的机会,不仅袁家,彭家也难逃劫难。”彭风霖听罢先是一惊,随后低头沉吟了片刻,才道:“话虽如此,但说起来现在关于立长立嫡之争,十分激烈。晟王本就天资不凡,很受皇帝的喜爱,何况支持他的一派都是外戚和重臣。以你我之力,怕也无法扭转局势。”袁礼笑着吃了一杯酒,才道:“这些人嘴上都是仁义道德,其实也是为自己的利益考量罢了,难得侯爷还真以为他们大公无私?”
彭风霖点点头,袁礼又道:“晚生知道侯爷一直对卫太傅颇为不满。如今晚生便有个一箭双雕的计策。侯爷可有兴趣?”彭风霖听了这话,忙问是何计策,袁礼笑了笑,道:“若说起支持晟王的这一派,都有自己的目的。想必君上心里也明白的很,算下来只有卫太傅看似没什么好处,是最中立的存在。”彭风霖点点头,道:“此话不错,萧尚书乃是晟王的亲舅舅,支持晟王无可厚非。沈宰相怕是要为她的孙女找个靠山。至于定国公……一介武夫,不过是随着安国公说罢了。”袁礼笑道:“侯爷果然是个聪明人!晚生现在手上就有能至于卫氏一族死地的把柄。卫氏一倒,我们的机会便来了。”彭风霖忙问是何把柄,袁礼笑而不语,彭风霖再三追问,他才笑道:“这晚生就不便细说了。只要侯爷记得晚生的好处也就是了。”彭风霖笑道:“若是大事可成,你的女儿便是一国之母,袁氏一族一跃成为耀灵最显赫的大族。自然加官进爵,荣华富贵。”袁礼大笑起来,道:“侯爷不过河拆桥,袁氏才能有此将来。”彭风霖亲自起身替袁礼斟酒,道:“袁大人也说了,你我乃是亲戚。既然乘一条船,那必然要齐心协力才好。”袁礼笑着看彭风霖替自己斟酒,心中说不出的畅快,举起酒杯一饮而尽,随后大笑起来。彭风霖心中万种滋味,难以言表,表情复杂的看着袁礼饮酒。
二人又说笑吃酒,直至三更才散,二人都醉山颓倒,袁礼亲自安排马车送彭风霖回府,目送马车行远才回到房中。袁夫人还未安歇,正坐在榻上做针线,见袁礼进来忙起身倒茶,道:“老爷今日吃了不少酒。”此时袁礼已看不出醉态,他坐下接过茶吃了一口才道:“我不过骗那老贼的。”袁夫人推了他一下,道:“悄悄的罢。”说罢替袁礼宽衣,袁礼闭着眼睛,道:“曾经耀灵的大家族,一个个都不行了。曾经有多风光,没落的时候就有多凄惨。”袁夫人默不作声,袁礼自顾自的继续说道:“只是可惜啊……”说到这里他顿住了,袁夫人也停下来看着他,过了好一会儿他才继续道:“也罢,若不是个庸才,我的才华还没地方施展呢。”说罢一头栽在榻上睡了。
彭风霖回到府上,也反复思量袁礼今日的话,左思右想都没有个头绪,心中觉得闷闷的,越发的不痛快。翻来覆去半宿才勉强睡了一会儿,天还没大亮便起来,随后又让彭夫人找个机会进宫去见德妃,彭夫人问是什么事,彭风霖沉吟了半响,才道:“还是从长计议罢。”彭夫人摸不着头脑,追问了几句,彭风霖叹了一阵,将昨日之事大致说了一遍,彭夫人道:“这事急不得,还是细细商议再去见娘娘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