乌素图当即紧张了起来,挑开车帘四处张望,虽然并未看见马队,但是他坐回车内仍不放心,吩咐车夫加快速度,然后在下个路口换条路走。
车夫是他多年心腹,知道乌素图对危险有一种敏锐的察觉力,他的决策十之八九都是对的。于是他加快了车速,往前方路口赶去。
乌素图马车走远后,合意从一颗挂满白雪的老松树上跳了下来,拍了拍躲在白雪堆里白马的屁股,僵着一张面瘫脸骂道:“你不听话,叫什么叫?”
白马眨了眨眼睛,十分委屈的偏了偏头。合意见了,面无表情的拍了拍马儿的头以示安慰,“也不全怪你,这乌素图是成精的老王八,这点声响也察觉到了。走吧,回去禀告殿下。”他翻身上马,去寻孟曦。
虞阳城外十里,一处向北的高岗,孟曦一身狐裘大氅迎风而立。他看着地处雪原小径上一黑点变向加速移动,不禁皱了皱眉头,那温柔的气质中竟暗含了一点凌冽的杀机。
合意回来了,面无表情但十分恭敬的向孟曦阐述了乌素图近日的动向,其中自然包含他大费周章去将军府将阿慕救出之事。
“阿慕,那个奸细?”孟曦沉吟一番,他对他的印象实在不深,只记得一张惨白的脸,看样子不是长寿相。
“乌素图将他一道带走了,截杀之时,如何处置他?”合意向孟曦请命。
孟曦想了想,轻飘飘下了令:“杀,不留一个活口。”他此来追杀乌素图,是为朔州争取时间,他猜测乌素图此来是为了挑拨那斯国与朝廷的关系,他若归国,必定唆使那斯王举兵南下,故此,只要乌素图不归国,那斯王便不敢轻举妄动,朔州也就能少一分压力。至于那个奸细,身份成谜,且了解朔州许多情况,留着怕节外生枝,还是杀了省事。
合意领命而去。孟曦负手而立,眼中闪过一丝厉色。此举着实无赖,有悖于他自幼所学的仁君圣王之道。但,如若死一蛮人,能为朔州争一日安宁,那也值得了。
北风呼啸,烈马嘶鸣,刀剑的银光与白雪交相辉映,一片肃杀之气在这处山谷升腾。
乌素图见前方出口处一群黑衣人挡路,便知情形不对,忙下令马夫后撤,但为时已晚,山谷入口,也已经被一群黑衣人守住了。
乌素图脑子一转便猜到了敌方的来历,于是清了清嗓子朗声说道:“虞朝历世百年之久,竟也干着强盗的勾当!不知汝等老祖宗知晓,棺材板可还压得住。”
“杀!一个不留!”对方并没打算与他唇枪舌战,不等他说完便下了杀令。
乌素图心里咯噔一下,忙抽出武器自卫。算上车夫,乌素图身边的护卫也不过十人,但黑衣人的数量却有百人之多,强守是不可能了,只能拼死撕开一道口子逃命去。他回头看了眼手无缚鸡之力的阿慕,心下一冷,斩断马和马车的连接,一脚将马车踹了出去,暂时抵挡身后的杀手。随后骑上马,率领手下向前拼杀。
阿慕早知会如此,倒也没多恐惧,只是闭上了眼睛安静等死。
耳畔传来武器的撞击声,受伤后的痛呼,人死之前绝望的惨叫,声音纷繁复杂,时远时近,但始终未曾近他身旁,阿慕不禁睁开眼,向车外看去。
恰此时,一黑衣人掠近车内,阿慕瞳孔微张,知道死亡近了,淡然的闭上了眼。
“没事吧。”
熟悉的声音令阿慕一怔,死里逃生的喜悦还未升起,便被这人带出马车,扔到了马上。
随后,后背一暖,黑衣人也上了马,将他固定在怀中。
“坐稳了!”说完,他便御马向乌素图冲杀的反方向逃去。
“有人逃了!”
“分一拨人去追!”
“一个不留!”
“杀!”
风刀割面,耳畔除了风雪和马蹄声,什么也听不见,生死的界限都在此刻模糊,阿慕闭上了眼,任黑暗将他裹挟,就这样吧,生是幸运,死是命运。
不知过了多久,狂奔的马渐渐放低了速度,风声小了,马蹄声杳然无踪。阿慕睁开眼,见一处茂林,绿叶仍盛,白雪稀疏,是一处隐蔽的好处所。
黑衣人在此驻马,阿慕当即道:“不可,此处虽隐蔽,但极易被对方猜到,对方人多,进林子搜查,很快就能将我们捉到。”
黑衣人道:“嗯,所以你躲,我不躲。”
阿慕睁大眼,瞬间明白他想做什么。他揽着阿慕飞身掠起,将他放到一处极为隐蔽的地方,将他藏好。
“王子,此次我再不能护你周全,只能赌一把,如果追兵没有发现你,你就向北逃去,朔州边境有我们的人接应你。如今大王子已死,国王病重,那斯国无人能继承王位,你是唯一的继承人。如果有人反对,自会有人替你解决,你只管做你的王。想做什么就做什么,再不用仰人鼻息,苟且偷生。”说完,男子便清理了脚印,回身上马,纵马而去。
阿慕看着男子远去,想此后怕是阴阳两隔了,一时内心竟升起一股无由的恨意,恨那斯国,恨歌舒家,恨命运不公。他亦是那斯国的王子,凭什么他自幼便被送去朔州当一个奸细,凭什么唯一一个对他忠心之人竟要替他去死,凭什么大王子唾手可得的东西,他却要大费周章才能得到!
追杀的人马赶到林子,盘旋一会儿,便继续向前追去,阿慕恨恨的盯着这群人,直到他们离开他视线所及之处,不觉间,手背传来钝痛,他低头一看,竟是被自己掐破了皮肉,渗出了两粒血珠。
翌日清晨,合意回了太子府,向孟曦请罪,此行虽成功诛杀了乌素图,但却让阿慕逃脱了。他们虽捉住了救走阿慕的黑衣人,但不待他们询问阿慕的下落,黑衣人便咬舌自尽了。
孟曦眉头紧蹙,对阿慕的身份起了疑心,一个暴露身份的内奸值得乌素图和死士接连相救?难道……
孟曦不敢再想,挥了挥手,叫合意自去领罚。自己则披上披风,往将军府去。
歌舒北辞北归之日将近,将军府中十分忙碌,为数不多的丫鬟侍卫都调用了起来,帮着收拾东西。
歌舒北辞的东西倒是不多,但其准夫人的家当却十分壮观。本来歌舒镜为了让他哥不丢面子,已经替他准备了十车礼物,但对比柳如颜的携带的二十车家当还是太不够看了。歌舒镜觉得十分丢面儿,大手一挥,叫了四个侍卫出门,准备再买十车礼物送他哥。
结果,她刚一出门便撞见了踏雪而来的孟曦。孟曦见歌舒镜急匆匆的模样,问道:“阿镜,你这是怎么了?为何这般架势。”
歌舒镜顿住脚,将自己的想法告诉了孟曦。孟曦听后忍俊不禁,吩咐手下人去将太子府府库的收藏匀一半给自己未来大舅子。
不等歌舒镜发话,孟曦便挽了歌舒镜的胳膊,带她回将军府。
歌舒镜正欲挣扎,头顶孟曦却道:“阿镜,孤有要事要同你和大哥商量。”
她抬头,正对上孟曦十分认真的眼神,不由升起一丝担心,“怎么了?”
“进去见了你哥再细说吧。”孟曦叹了口气。
孟曦和歌舒镜进了将军府。歌舒镜领着他去见歌舒北辞,歌舒北辞正在院子里练武,行过礼后,三人来到书房,掩门谈事。
孟曦将自己的计划和行动如实告诉了二人。歌舒兄妹二人听完都蹙眉深思,神色不大好。
这件事情说大也不大,使臣出使别国,在归国路上出事也不能说是虞朝动的手,毕竟孟曦派出杀手并未暴露身份,不过问题是乌素图虽然死了,可阿慕逃了。而阿慕,极有可能成为一个变数。
歌舒镜和歌舒北辞本来以为阿慕只是个奸细,如今身份曝光,便没多大用处了,而他所知的内情也不过寥寥,左右不了大局。但如果救他的人是乌素图,那么阿慕的身份就值得深思了。
“后来阿慕是如何逃走的?”歌舒镜问道。
孟曦道:“有人为他吸引了追兵,那个人在被孤的暗卫追到时便自尽了,暗卫们没来得及问阿慕的行踪。”
“黑衣人?”歌舒北辞问道:“可检查过尸体?”
孟曦点了点头,“是个蛮人,背上有黑蛇刺青。”
歌舒镜和歌舒北辞具是一惊,那斯国以纹身区别阶级,黑蛇刺青是那斯国贵族才能刺配的,阿慕究竟是和身份,竟能让蛮人贵族替他去死。
“我猜测,这个阿慕很有可能也是那斯国贵族?”
“阿慕若是那斯国贵族,又岂会被派来当个细作?”歌舒镜怀疑道。她初见阿慕是在雪地里,那时阿慕都快冻死在雪地里了,虽然后来知道了那不过是苦肉计。可是那斯国无人至此,竟要一个贵族来演苦肉计?
孟曦不言,歌舒北辞道:“早年随父亲征战,我倒是听北面的蛮人讲了一个关于那斯国现任国王的传闻。据说,那斯王早年爱过一个虞阳女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