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片漆黑,一片死寂。
殷知火生的意识陷到了一个虚无的空间里。
不,他不知道该不该把自己身处的地方称作“空间”。因为这里什么都没有。没有天,没有地,自然而然地也没有天地之间的世界。没有世界,便没有世上的众生万物,自然而然地也没有“殷知火生”这个个体。
他甚至不知道,自己的意识究竟是漂浮于“其中”,还是仅仅在从旁观望——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他开始回想,回想自己为何会遭受如此境遇。
他记得,自己好像和霜飞逸发生了争执,一番打斗过后,霜飞逸使出了一招名为“死地”的奇异灵术,随后便成了这副模样。
自己为什么会突然和霜飞逸打起来呢?好像是因为姐姐的事情……
仔细想想,自己向霜飞逸发难似乎太没有道理。他近来总是不够冷静,甚至彻底失控——把四方灵术馆的房间弄得一团糟,还把村外二十公里的山坡上的竹林给毁了……仿佛有一种神秘的力量篡夺了他的身体。
忽然,胸口传来一阵暖意。
等等,胸口?暖意?殷知火生发觉自己渐渐恢复了知觉。杂音在耳旁低响,焦糊的气味侵入他的鼻腔之中,腥甜的血味在口中蔓延开来。
他睁开眼,望见了被烧尽的竹林之上的天空——不,他从来就没有闭上过,只不过因为恢复了视觉而得以重见光明。
“冷静点了吗?”霜飞逸冷冷地看着他。
“嗯……嗯。”殷知火生有些愧疚地移开了视线。
“那就赶紧上路吧。至于刚刚那摊子事——时间紧迫,我们边走边谈。”霜飞逸说罢,头也不回地往落炎城的方向赶去。
殷知火生连忙快步追上,“对不起。”
“其实你不用道歉。”霜飞逸微微侧了下脑袋,“我也有我的不是。我因为一时好奇,没有第一时间向你解释清楚——我之所以不把雷先生接走你姐姐的事情早些告诉你,是怕有不怀好意的人潜藏在附近,偷听到你姐姐的行踪。刚刚,我们被人用死灵术操纵的骷髅攻击,虽然附近早已没了生人的气息,但至少有一点可以肯定——某些人已经知道了我们想做的事情,提早在此施下死灵术,好让那些骷髅拖延我们的步伐。”
“那姐姐今后岂不是都身处危险之中?!”殷知火生的心里咯噔一下。
“你与雷先生交过手了吧。”霜飞逸笑了笑,说道。
“嗯,雷先生是很厉害。但我们也不能保证那种会使用死灵术的敌人就比雷先生弱吧?”
“事到如今,也不瞒你了。我之所以来新炎溪村,除了调查爆炸的真相,还有另一个目的。”
“另一个目的?”殷知火生微微皱眉。
“放心,是对你们姐弟俩有益的事情——今年四月,离心从西北方的岚野流窜到了炎野,并进入了新炎溪村。一路追踪他的雷先生将其击退,并继续调查他的行踪。我到你们家租了个偏房,也是为了按照雷先生的意思保护你姐姐,不让她被离心的同伙袭击。”
“我都不知道还有这样的事情……谢谢你们了。”殷知火生听了霜飞逸的话连忙道谢。但与此同时,他也总觉得心里怪怪的。
四月,离心从岚野流窜南下,再加上霜飞逸那似曾相识的冰灵术……这些线索让殷知火生不得不联想到和老冰棍一起对战黑斗篷的事情。
“放心吧,你姐姐是我们重要的人证。于公于私,我们都会倾尽全力保护她的。”霜飞逸觉得殷知火生的表情有些怪异,宽慰道。
“我倒不是不信任你们——她跟雷先生在一起是很安全没错。可雷先生也得调查爆炸的事情吧,总不可能一直和姐姐在一起。”
“放心吧,雷先生带你姐姐去的地方固若金汤,防御能力甚至不输于王城‘月华天堡’。”
“世界上没有那种地方吧。”殷知火生略显怀疑,带着笑腔质疑道,“放眼整个狼牙月,号称‘王之盾’的雷霆壁垒和‘国之铠’的铁岩长城都只能甘拜下风。即便是涂山的王城‘女巫谷’和天之斑的王城‘众星之栖’也不敢与之比较。”
“有的,我姑且去过一次。”霜飞逸坚定地说道。
“你又不是去入侵,又凭什么能肯定呢?”
“就凭你不知道。”霜飞逸回过头来,朝殷知火生幽幽一笑。
“啊……这算什么理由?”
“我说你啊,真的是那个被灵武院抢着要的了不起的优等生本人吗?这么能笨成这样啊!”霜飞逸捂着脸,仰天哀叹。
殷知火生的脸微微羞红,回道:“我……我不过是应试能力比较强罢了——我从来就没觉得自己是个了不起的人。”
“不,应试能力强已经是一件很了不起的事情了,少年。”霜飞逸拍了拍殷知火生的肩膀,“没必要为了无法融入学校外面的世界而发愁,把每一件事都当成考试就好了。”
“呃,我并没有发……”
“再坚固的城池,但凡是为世人所知的,总有一天会被攻陷。”霜飞逸自说自话地接过前面的话题,“可若是不为人世所知的地方,根本就不会被进攻,便更谈不上什么攻陷了。”
“那要是万一被人知道了……”
“你是杠精吗!”霜飞逸脸色一变,眼中闪烁星光,斩钉截铁地打断了殷知火生的话,“雷先生绝对能做到万无一失!”
“呃,我只是说……”
“万一被人知道了,他们也得有那个命活着抵达城下。”霜飞逸不禁右手捂着胸口,仰望天空道,“雷先生绝对不会让任何敌人接近那个神圣的领域。”
“呃……”殷知火生算是明白了,霜飞逸是雷洛的脑残粉,“雷……雷先生天下第一!”
“说得没错,我很中意你!等我百年以后,就由你来接任雷洛后援团团长的位置吧!”
“那个……霜——啊不,阿冰大哥,你百年以后,我年纪也差不多了。”
“没关系,子子孙孙无穷尽也!我这辈子是没什么生孩子的希望了——你好好加油,替后援团传宗接代!”
“哈……”殷知火生被霜飞逸不同寻常的一面惊得目瞪口呆,半晌才回应道,“好,的。”
“总之啊,你姐姐那边你就放一百八十个心吧。”霜飞逸收敛起狂热粉丝的一面,正色道,“你还是多担心担心自己的处境吧,跟我一起行动可是很危险的。”
“看出来了。”殷知火生回忆起之前那群骷髅,虽然没什么实质的威胁,但还是挺瘆人的——殷知火生知道,施术者肯定明白这些小骷髅对两个有些斤两的灵术士构不成威胁,但他还是执意施下了死灵术,为的就是向自己和霜飞逸宣告“死灵术”的存在。
一想到以后还不可避免地要遇上各种各样的“死灵”,殷知火生不禁寒毛直竖,嘴里念叨道:“妖魔鬼怪快离开,妖魔鬼怪快离开……”
“噗……”霜飞逸听到殷知火生的“驱魔咒语”,一时没忍住,笑出声来,“小老弟,没用的,死灵术驱使的死灵不是正规的妖魔鬼怪,没有地府颁发的营业执照,你那套管理方法不受用。”
“那怎么办啊……”殷知火生难过得快哭了。
“没事儿,你冰大哥保护你!”霜飞逸说着,露出一个阴森恐怖的微笑,“但俗话说得好,授人以鱼不如授人以渔。我们就从适应死灵的寒气开始练习吧。”
“你……你要做什么,你别过来啊!”
“嘿嘿嘿,冰灵术……”
“啊啊啊啊!”
杀猪般的惨叫响彻云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