榆生醒来的时候,女一窝在他怀里睡得正酣,脸庞红潮未褪尽,嘴角挂着浅浅笑意,不知道是因为正做着一个美丽的梦,还是因为一夜云雨太醉心。总之,那抹浅笑很甜美、很满足、很舒适。看醉了榆生的眼,看酥了榆生的心。让他既不忍打扰,又恨不得一扰到底。
似乎感应到榆生不安分的注视,女一缓缓换个姿势,将脸别过一边,双臂□□在外,趴卧在枕头上,继续沉沉酣睡。看来昨晚确实是劳累过度了。榆生笑笑,将被子轻轻上拉,遮住她一双玉荑。便用手枕着头,在脑子里回放夜里的镜头:她的挣扎、她的疼痛、她的深情、她的执着、她的热烈、她的娇嗔、她的妖艳、她的柔媚、她的狂野……,犹如一朵五彩缤纷的繁花,以一种凤凰涅槃般的剧痛与刚烈为他而倔强盛开。能够被如此品性似幽兰般高洁、形象似玫瑰般娇艳、德行似牡丹般高贵、思想似石榴般奔放的女子深爱着,他榆生此生夫复又何求呢?不可负、切莫负;若相负,功名利禄又何如?!
女一慵懒地睁开眼睛,一下子竟不知自己身处何地,直到看见离床不远的那个小圆桌和桌子上放置的两个空空如也的红酒杯,她散乱的思绪才开始慢慢回笼。那些狂放的镜头像闪电般掠过脑海,彻底震醒了她还处于半休眠状态的神经。她突然觉得羞愧难当、无地自容。自已那么大胆、主动,甚至可以说是放荡,岂不让榆生轻看?他人呢?回自己房里了吗?为了确定榆生的去向,她悄悄地抬起了头,半眯着眼觑向右手边,看见他郝然侧躺在那里,脸上挂着一股魅惑的邪笑,眼里盛满海水般的深情,闪烁着炯炯神采,玩味而宠爱地注视着她的一举一动。
啊,我的举止是多么幼稚可笑。而我昨夜竟然和他……
女一突地掀起被子将自己捂了个严严实实,这实在不可见了,这又怎能再相见呢?于是,她在被子里闷着声音冲榆生喊:“你快出去啦!”
“真想要我出去呀?我敢保证你这句话是违心的。”
“你又没住在我心里,怎可妄断我是违心的?自大狂。”
“哈哈……,我这就住到你心里去。”说完掀开被子便钻进了被窝,抱住她柔软的娇躯,性感的唇在她耳边吹着热气,低魅而煽情地说:“我的心早就住在了你的心里,而我的身不是栖息在你身边,就是在你身上。”
说完翻过身整个人贴趴在女一身上。
那天中午他俩便一直窝在床上,享尽了精神与肉身的双重盛宴,他们觉得自己那么幸福、幸运。能够如此毫无间隙地拥有彼此!
然而,时间并没有因为他们祈愿静止,而真正静止。
吃过中饭后,他们便不得不踏上归途。这次女一坚持坐在了榆生身后的位置。她坚持的理由就是:我已经寡不知廉耻地将你整个的人和心都抢了,就给她留一个表示尊重的位置吧。请你理解,也请你成全我的负疚之心。
榆生还能再说什么呢?他又何偿没有愧疚感呢?只是男人的天性使然,他们更热衷于爱情初时的甜蜜与激情,从而会忽略,甚至屏蔽掉其它任何情感。
一路上,车内非常安静,女一空前的默不作声,一张脸因为大脑的高速运作而显得严肃、忧伤、飘忽、疏离。给人一种不敢冒然亲近之感。榆生现在便是如此感觉,所以只是默默地开着车,偶尔偷偷地用担忧而莫可奈何的眼神从后视镜里凝视女一。但,女一却浑然不觉,深度沉溺在自己的精神世界里,承受着偷食禁果后的种种压力和痛苦折磨。
女人就是这样,一方面由于天生感性、细腻、依赖,在思想里也许比男人更狂放、更渴慕爱情的雨露;一方面又深深地将自己禁锢在中国几千年的传统美德里。所以女人大多数时候都是思想上的□□——放荡、自由而无拘无束;行为上的牌坊女子——相夫教子、循规蹈距而无思无我。她们一般都是乐此不疲地在自己圈定的精神范畴内偷偷地进行思绪放浪,以此寻求精神上的藉慰和依托,来填补现实婚姻中的缺失、乏味及被疏忽的不安全感。而当一不小心,情难自禁地肉身出轨后,她们便会觉得罪孽深重,而给自己冠上“不贞女人”的称号,有事没事对自己进行一番鞭笞、拷问、责备、羞辱,以此来释放自己良心和道德上的负重。这跟她们对待男人出轨的态度是截然相反的,她们如果发现自己的丈夫出轨了,往往从内心深处更祈愿男人仅仅是肉身出轨,而在精神上没有抛弃她。
车行了约莫一个小时后,女一还是原姿势地坐着,眼睛看向窗外,却明显是空洞的无物状态。榆生觉得自己再也无法漠视女一这种自闭式的游离了,他感到心痛又慌乱,他不知道女一在思考什么,她是不是又在想着怎样把他摒弃在自己的世界之外了?
思及此,他突然刹住车,打开后车门,挤进女一身边的位置,紧紧地抱住她,不无忧虑地问道:“告诉我,你在想什么?”
“没想什么呀,我很好。”女一轻声道。
“真不愿意说吗?你在疏远我,你在想就这样终结我们的感情,对吧?”
“你怎么知道?”女一脱口问道。
“我怎么知道?你果真是如此想的。”榆生眼里闪过一抹深沉的痛楚,道:“现在我可真是憎恶自己太了解你了呀,我们的爱情就真的这么脆弱,这么不值一提吗?刚刚萌芽你就要生生扼杀它。”
“我不是要扼杀它,而是想换一种方式珍藏它。它在你我的心里是圣洁而纯净的,但在世俗的眼光里它绝对是不被容许的,也是见不得光的。一旦被人发现,你的名誉怎么办?我们的家庭怎么办?你能够抛弃这一切吗?你从没想过要抛弃这一切吧?我也没有想过要抛弃原有的一切,我离不开霍民的亲情,更无法想象失去凡凡所要承受的痛苦,而当我想着,凡凡有可能因为我的自私,而失去一个完整的家庭,我觉得自己的呼吸都要停止了,我怎么能让这样的事情发生呢?我不能。鱼与熊掌既然不能兼得。我们为什么不选择最有利的呢。分开,保留美好回忆。既是对家庭的负责,也是为我们的爱情营造一个在彼此心里永远生根、发芽的空间。否则,如果种种不可预测发生了,也许我们便只剩下狠狠地、残酷地抓伤彼此的想法了。与其怨怼着分离,还不如在最美的时候嘎然而止。”
“女一,你别跟我说那么多,我只知道,经过昨晚你已经是我的女人了,我必须要珍惜你、保护你,给你我能给的一切。当然,除了婚姻,除了名份。但我保证能把爱全部给你。这还不够吗?”榆生急切地向女一表明自己的心迹。
“够,当然够。”两行热泪潸然而下,感动与痛楚同时滚落:“你知道吗?我一直很矛盾,我也很想抛开一切,大胆地爱一回。但是,那只是在虚拟的精神世界里。只要一回归现实,我就清楚地知道,这是不可能的。除了爱情,这辈子我们肩负的东西太多了。跟它们的重量比起来,所谓的爱情又何其微不足道呀。”
“女一,我不逼你,我们也不去比较孰轻孰重,因为亲情和责任所激发的是宁静的心境,是平稳上进的态度,是谦谦君子温和处世的淡雅。而爱情激发的是激情、是狂放、是向上的力量、是可以毁天灭地的热情和冲动。两种迥然不同的情感又怎能放在同一天秤上去衡量呢?”他扳直女一的身子,眼里饱含热情和疼痛,深情而坚定地道:“目前,有一点可以肯定,如果我们就此分开,我们的心会痛、会因为荒芜而死寂,我们的精神会萎靡不振,我们将会觉得人生了无乐趣。生命短暂,别委屈自己的心,好吗?如果我们的见面会给你带来这么大的压力,那么以后我们尽量不见面。只要你舒心,回到最初的聊天也好。我只想感知到你的温暖、你的爱。这样,我才会觉得人生是完整而有意义的,我才有力量去面对生活与工作中的种种压力和磨难。没认识你之前,我的一切按部就班、循规蹈距也还好。认识你以后,却要硬生生丢开,我做不到。因为心回不到从前的宁静了。请原谅我的自私,我不会允许你就这样从我的生命里消失。”
听到榆生如此坚定而又霸道的宣言,女一没来由的觉得那根绷得她神经胀痛、心身俱惫的弦突然松懈开来了。也许当女人在某个决择间徘徊时,要的便是男人一锤定音的肯定来给她一种精神上的依傍,让她可以安心地做个决定吧。而她最迷恋榆生的也便是他的霸道和果断,能够给她一种“天塌下来了有他顶着”的安定感。
女一突然哭了,像个孩子一般。榆生轻轻地拥着她,轻拍着她的后背。是安慰,是了然,也是一种敢于担当的决心。
待女一的心情终于平复下来后,榆生轻托起女一的下巴,温柔而又疼爱地久久凝视着她,直看得她慌乱得有点不知所措了,他才小心翼翼地吻过她脸上的泪痕,道:“以后不许哭了,也不许轻言放弃。一切有我,我不会让你失去任何东西,更不会让你失去我。我会依照你的方式来爱你,依照我的方式来保护你,请相信我!”
“你这哪是不让人家哭呀,你明明就是有意想看我哭的样子嘛。”女一娇嗔地道。泪水更是涌泉般汩汩而下,这一次却是因为完全的放松、感动和温暖。她就爱他!多么温柔的霸道,多么窝心的专权,多么强大的依靠。就什么都不想,把一切都交给他吧,她相信他!也不管这爱能有多久,也不管这情能走多远,在相爱的时候用心大胆地爱吧。
女一闭上眼睛,安心地靠向榆生。他们依偎着坐了大概半个小时左右,没有言语,只有心灵的静默相通。
他们在有意托延着回家的时间,他们心里透亮着,这样的相爱是以精神的相互寄托、相互牵绊为主。能够相处的时间将会少得何其可怜。所以他们愈发珍惜在一起的每一分、每一秒。
这世上每一个没有经历过婚外情的人都在谴责婚外情。但是,他们又怎么能懂一不小心陷入情网的两个人心里面放着一个人,表面上要笑对一堆人,却唯独不能相守着那个人所要承受的痛苦、矛盾、挣扎和狂乱呢。爱情本来就是磨人的东西,而跨越婚姻、道德、责任相爱的两个人,中间又何止是牛郎和织女相隔银河翘首以待的距离呢?牛郎和织女借着鹊桥可以在人们的歌颂与赞美中相会,而他们的相会一旦被世人所知,便会成为千夫所指、众矢之的。
爱情本身没有错,爱在错误的时间和空间里却是一种错。其实又怎能说是错呢?爱情是产生在情感动物的身上,它应情而生,没有人能阻止它的产生,诚如没有人能阻止它的消亡一样。一纸婚书又怎能划定爱情的楚河汉界呢?
不管为他们辨解多少,他们就是愈越了礼节,愈越了道德。所以,既然敢爱,他们就必须要更加敢于付出、敢于承受。
时间总是往前推移的,他们也终究要回归各自的家庭。榆生缓缓启动起车,往江南镇驶去,往那些纷纷扰扰的红尘俗事里驶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