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一束光刺痛了她的眼睛,有个人影在眼前晃动,可她的眼前模糊一片,不知道是谁紧抓着她的手不放,耳边有人不停的在喊着她的名字。
“安婷,安婷······快醒醒······”
这声音忽远忽近,她的意识又开始模糊了。突然她又听见另一个声音在喊她,安婷······安婷······许安婷,快醒醒啦······。
她陷入一个可怕的梦魇中,梦魇如同黑色漩涡,将她拽进无底深渊,她不停的挣扎,依旧冲不出这无边无极的梦海。
“安婷,安婷快醒醒要上课啦!你要迟到了······”安婷睁开眼睛,看见的是母亲笑眯眯的脸庞。
“总是这样懒,长大了怎么嫁得出去”母亲每天都是这句话。
安婷爬起来,先打开窗户,窗外是一个白墙青灰瓦的四合院,院里有一棵梅树,树上开满了红艳艳的梅花。
“哎呀!总是这样,也不穿衣服,开着窗户小心生病·······”母亲的唠叨就像诗人的诗歌,即优美也无趣。
父亲最爱在梅树下品茶,他还总喜欢唤安婷来陪他下棋,母亲就搬来椅子坐在一旁做针线,弟弟安然围着梅树转呀转,日子过的是那样的恬静而舒适。
这不是梦,这是安婷的前世。
1921年,安婷出生在上海,她这一世姓许,名字叫许安婷。
安婷的父亲出生在江南一个富裕的书香世家,安婷的父母是青梅竹马的伴侣。在她五岁那年父亲要出国留学,而父亲又舍不得离开母亲,所以他们全家都去了英国,她的弟弟安然就出生在英国。
在国外的那几年,安婷就如同打开了一个新世界的门窗,在那里她学到了很多在国内学不到的知识,她最喜欢天文地理,还喜欢学一些科学知识。
母亲总是说“女孩子学这些,将来能做什么,还不如学些家务,等嫁人了也好持家过日子”
父亲总是笑呵呵的说:“女孩子怎么了,居里夫人不也是女人,她还能成为科学家呢,我们家安婷这么聪明好学,说不定将来也一定能成为一个女科学家呢”
母亲不知道居里夫人是谁,也不知道什么是科学家,她只是嘴上埋怨,可心里一点也没有要阻拦安婷学习。
1932年安婷的爷爷去世了,他们全家赶回来奔丧。办完丧事后父亲决定留下来,他们全家又回到了上海。
那时的中国就像大海中,风雨飘摇的一叶孤舟,任何一个风浪都能把他淹没。
可是安婷却很喜欢这个家,小小的院落,白色的墙,青灰的瓦,院子里还有一颗红梅树,她最喜欢这颗梅树。
不管外面怎么乱,这个家永远都是最温暖的地方,可惜美好的日子总是短暂的。
1937年,是中国灾难的一年,这一年淞沪战争爆发了。
偏偏这个时候安婷病倒了,她咳得很厉害,医生说她得了肺炎,需要打针吃药。道路都被封锁了,根本就买不到药。战争一触即发,邻居们陆陆续续的都搬走了。他们原本是要躲到乡下去的,可是偏偏安婷病的这么厉害,如果现在回乡下就更是买不到药,父母不忍心看着她受病痛的折磨,依旧努力的托人掏高价给安婷买药治病,眼看安婷的病有了起色,父母决定等安婷的病好了,就立刻离开上海回乡下老家,不过就是晚几天而已,反正他们已经习惯了在枪口下过日子。
8月13日,战争终于爆发了,时光永远停留在了那一年那一日。那一年她十六岁。劫难终于降临了,飞机轰隆隆的划破天空,惊慌失措的人们,像无头的苍蝇,到处躲到处藏。从天上落下如雨的炮弹,在他们身边炸开了花。
那个幸福温暖的家在炮火连天中瞬间粉碎了。父亲将他们护在身下,自己被落下的炸弹炸的血肉模糊,母亲使出最后一丝力气将他们姐弟二人从瓦砾堆中扒出来,“安婷,快跑······”这是母亲最后一句话,然后和父亲倒在了一起。
安婷牵着弟弟的手不停的跑呀跑,天上的飞机轰鸣着,哪里有路?只有残垣断壁,脚下踩着坚硬的是石块软软的是尸体,到那里去呢?她害怕极了,可是她不能哭。弟弟被飞来的弹片击伤了腿,都没有吭一声。还是她发现了鲜血染红了他的裤子,她才知道的。她想要背他,可是他不肯,坚强的小脸绷得煞白愣是挤出一个笑脸来“姐,没事,我不疼”。就是这样他们也不能停下来,炸弹还在身边继续炸开,不知是弹片还是石子在她的头上划了一道口子,鲜血顺着脸一直流到脖子里,他们还在不停的跑。最安全的家已经没有了,能够保护他们的父母已经不在了,往哪里跑呢?
枪声在耳畔响起时,安婷的心被彻底撕碎了。“不要,不要,不要杀我们”她用自己瘦小的身体挡住了弟弟,“不要杀我们,我求求你们了”子弹穿透胸膛时并没有感觉到疼痛,可她的心碎了。回头最后看一眼弟弟,只看见了他无助的、绝望的、害怕的眼神,深深的烙进心中“快跑”两个字最终也没有喊出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