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七是从电话里听闻的,母亲与父亲离婚了,甚至连他们的离婚典礼都没参加,一个人在房间,脚边全是深绿色的啤酒罐子。
埋在自己的世界里,彻底沦陷了。这段时间里,他打过架过,抽过烟,但是最后才明白不过是以另一种方式宣泄自己的愤怒,用另一种方式报复他们罢了,到底来,自己也嫌弃自己。
觥筹交错的酒肉生活,不是很适合他。这是他闯过一次后得出的结论,他还挺享受地,这种刺激感,多晚回去都没事,通宵蹦迪,酒吧泡着,那种小型的酒吧不论人是不是满十八岁,给钱就可以进。
晃着晃着,没有家,还挺好,有多少人希望没人管着自己?觉得这样就可以放开了活,一个人过多自由,是吗?
等你尝够了一个人回到家没一盏灯是开着的,桌子上的菜都是冷的,不经常摸的鞋架上,电视架上都是灰,一个人在房间唱歌都会有回音,关了灯,从房间的大门看向客厅,只有电器的红色led灯在闪烁着的诡异,你才会意识到人类,真的是群居动物。
江七那时候不怎么懂,觉得习惯就好了,是啊,像一块三角形的石头,孤独的地方,看一眼,那块石头就在心里转动一下,把心割得出血,没结痂的伤口在冒血,逆流而下,蜿蜒盘旋……
他还是没哭,因为他“坚强”,而就是这样,所有被埋在心底的怨恨,气愤,恶心,堆积成疾,就他妈连抑郁症也是学校集体体体检出来的。
他开始有点疯,会一个人对着客厅的地板傻笑,一个人对着吊灯唱歌,和玩偶聊天,像一个傻子一样。
但是也不是真的,他累了,大概半年吧,江七想通了,他不太想装了,因为没人看,父母已经不在意他了,他的存在与否,他的好坏与否,都是不重要的,都是不需要被关心的对象。
江七不知道自己还应该干嘛,像一个被嫌弃的石头,不被人需要,遗忘在角落,也是,好像从来没被记得过,是那种落灰了,脏了也没关系的东西。
当初,父亲说,如果他有钱了,就给江七买很大的房间,给他们买很多好东西,买吃的,买玩具……现在成功了,有钱了,然后呢?没有然后。
江七不需要好吃的,不需要玩具,也不需要很大的房间,他需要的他自己也不知道,但是没关系,不用知道了,早就,物是人非。
……
2010年12月26日
……
“啪”地一声,江七把可乐罐子丢进垃圾桶,他刚从篮球场回来,和别校的人干了一架,有点狼狈。
校服被拉扯得不成样子,痕迹一时恢复不了,他就任性地把领口的扣子解开,露出锁骨,上面有一些蹭到的疤痕,还沾着点灰。
伤疤还在冒血,那一条周围轻轻鼓起来两道,周边都是红的。
刘海歪到一边,可能有点丑但是他已经没心思在乎了。
外套脏了,裹在小臂上松松垮垮地,街道没有那么好看,霓虹灯也没有那么多,纯粹除了黑就是黑。
刚好能看到自己脚的亮度让他感到舒适,同时肚子有点痛,不知道是不是那几个小子打得太重了,感觉脑袋有点沉,心脏像是移上去了一般,痛的地方一直在一胀一胀地,仿佛下一秒就要爆炸。
回到家,他倒头就睡,身上溅到的污水,石子,沙砾……都不管了,脑袋痛死了,先睡再说。
不知道该不该笑,这种小孩子把戏,真以为能够让他那个像冰块一样的父亲皱一下眉?
“哈哈哈哈哈……”
他笑出来,不知道笑什么,就是想笑,也不知道为什么。
傻傻的,可怜呐。
可怜人必有可恨之处,那么他的可恨之处在哪里?太矫情了?太贱了?太傻了?自作自受?
他没有找到自己的可恨之处,但是他觉得,自己可能本身就可恨,这样一副嘴脸,这样的性格。
他最可恨的地方,就是他姓江。
江七没躺下一会,一个电话让他再次感到头痛欲裂。
“喂?”
“哦,是妈妈。那个,过年的压岁钱打你卡上了,你看着自己买点吃的,然后我现在因为不在国内所以就……”
江七不耐烦地挂掉电话,不过来就不过来,编的什么理由,在不在国内又怎么?不想过来就不想,拐弯抹角。
他重新闭眼,再醒来已经是下午两点了,睡了大概十个小时。
头已经不怎么痛了,江七从床上坐起来,被子的布料蹭到锁骨上的伤疤,疼得发抖。
“嘶……”
江七一摸,觉得这次比昨天痛多了,连手指都不敢使劲按。
他洗了澡,把刘海重新梳理了一下,这个房间还是有点小,但是没关系,一个人的话,够大了。
过完年,就初三了呢。
江七买了快餐,多点了一份鸡腿,就当大年三十的礼物。
他对着门口笑一笑,这点小小的仪式感也能满足他,真是够简单的。
落灰的百叶窗好久没开了,他一拉开全是灰在阳光下飘,江七皱皱鼻子,用纸皮把灰散开,然后重新坐下来吃饭。
一个人挺好,也挺不好。他这样想着,就过了一个最孤独的年。
一个人过年呢,其实也不是那么难熬,就是感觉有点久,明明做了很多事,到头来不过过去了几个小时,再加上写完作业后就什么都没有必要做了,这可麻烦。
因为老是大架,时间都花在抽烟喝酒学习上了,所以业余时间也没空交朋友……说到底还不是不敢,不想,不会。
他躺在床上发呆,手机空空的,一个用了几年的qq账号不过6个联系人,手机号也不过父母和快递员打过,说真的,连一个推销电话都没有,这可算孤独到家了。
垃圾桶几天没换都还是半空状态,除了饭盒易拉罐,要么就是纸巾,连蟑螂都懒得光顾。
江七在那个暑假里变了很多,他不知道为什么,像是突然开窍,性格也变了。
不再尖锐也不在暴躁,没那么锋利也变得温顺许多,喜欢把笑容挂在脸上以至于不是心理老师其他人都以为江七真的很开心。
他开始有了“朋友”,那些以前和他打闹的人都成了他的“朋友”,却不过是为了保全自己的手段。
他变得幽默,变得爱笑,笑得阳光灿烂,让人一看就感觉全世界的阴霾都没有了。
伪装到什么程度?
用心去体会,你笑的时候心有多痛?那是你伪装的程度,面具的厚度。
江七也不知道怎么得上的抑郁症,不过就是觉得很痛苦,想死而已,应该没严重到那个程度,但是去哪家医院复诊都是这样,抑郁症的标签,他一辈子都甩不掉了。
他自己也不想来着,可是就是这样。
也挺庆幸地,他以前想过,如果自己真的得了抑郁症,父母会不会觉得很愧疚然后和好了?
但是现在他不想了,最好不让他们知道,能瞒多久瞒多久吧,如果是在掩盖不住了,就直接了断。
反正这个世界在他离开后也还是转动着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