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是他排练的日子,由于前几天一直和林汾桃交往密了些,同学们一直在传着他们的八卦事,两人已经见怪不怪了,大呼都是成年人了居然还搞这种小孩子的思想。
“哎,第三小段已经搞完了,第四段就随便练练吧……”
江七坐在音乐室的木椅子上,空旷的房间除了林汾桃和他再没有别人,他把椅子搬到中间,能够很好的看清楚天花板上巨大图案的中心。
“嗯,林老师今天没来,我不太想练,放一放先。”
“好,我也不想练。”
江七坐直,从口袋里摸出手机,本来想打两局游戏,可是想到太耗流量就作罢了。
他点开qq,发现淡水刚好在线,就随意和他聊几句,听说他的新歌又要发布了,这次他只是负责唱。
江七笑着打字:我搬好小板凳就等你唱歌了,第一个给你打call,在你的评论区叫“淡水!淡水!淡水!”
这条刚发过去,正午十二点的太阳就从窗户找到脚边,白皙的脚踝被照得金黄。
他拉上窗帘,接到一个电话。
来电显示是父亲,江七疑惑道原来他还记得自己,但是怎么会突然打过来……今天,想来也是月中旬啊,没理由吧……
他走出去,轻轻掩上木门,靠着外头走廊的边点了接听。
没有过多的语言,一句:“你妈妈得癌症了。”把他砸得粉碎。
“什么?!……”
江七有些手软,脚好像也在颤抖,嘴角也是,不自觉地靠着白釉色墙壁往下滑,视觉笔直地延伸到地板,却没有一刻在看着。
“唉,刚接到消息,她得了肺癌,叫她少抽点烟,不听!这下好了。
还是晚期,真的是……她已经在医院了,你要去看看她吗?估计最快的车也要半个小时的车费。先冷静一下,医生说还有40%的可能性会好转,但是不能完全痊愈,我知道这对你是一个很大的打……等等,江七?你在听吗?”
电话里急躁的声音叫了好久,江七才回过神,讷讷地用气音回了句:“我在……”
他的瞳孔都变成灰色的了,可能是临时性,但绝不是假装。心像是被狠狠地蹂躏了一番,有东西堵在胸口,不得不说,他已经混沌了。
“你要知道,你现在已经成年了,长大了,每个人都会经历的,何况她现在不是没去世吗,你去看看他吧……”
…………
江七没再听任何东西,他的腿已经软了,唇色白了,胃在抽抽,好像有什么东西从他的心里硬生生用刀子捥去了一块很重要的地方,血喷涌而出,他感觉得到痛,心理上的,生理上的。
不知道有没有挂电话,他虚弱地把手机放回口袋,行尸走肉般走回去。
刚打开门,林汾桃抬头惊讶地看着他:“江,江七,你脸色好差,怎么了吗?”
他摇摇头,拿起椅子上的外套,说:“我……我先走了。”
江七没有跑,因为他没力气了,半路都能摔一跤,蹲在地上看着地板上细小的石子。
他没有过多的想法,现在已经懵了,唯一一个经过脑海的想法竟然是自己为什么没有哭。
想过这个问题后,他还是没有哭,已经不会哭了?还是自己的心已经冷了?他不敢再去探讨,只能一次次站起来。
五层楼梯,他像残疾人一样走了半个小时。
大城市,在他的眼里已经模糊了,接着打哈欠的借口,算是流了点生理上的泪,于情于理总算说得过去。
他确实不想哭,他想死。
非常想,第一次那么想过,盯着的士车窗游动的光景,他想跳下去,从高速公路上,任由桥下川流不息的车子把他碾压得粉碎。
这种痛苦,可不及心上的万分之一。
他胃痛。
痛得快要吐血,站不起来以至都快到了他还赖在人家车上捂着肚子干呕,眼睛里充满血丝,看着塑料地板模糊地映出自己脸的轮廓,觉得自己好像已经死了,僵尸一般的肤色。
他比母亲还糟糕吧,这样想着,他踩下了地板,付了车费后浑浑噩噩地进医院搭电梯。
江七想着,他搭车的半个小时在做着什么,看风景还是想死,过了那么久也没反应过来吗?
确实没有,等他反应过来时才发现自己无处可去,不知道母亲是在第几次还误入了诊所楼,江七看到父亲发来的微信,317病房01号。
他看着远处的停车场,绕过那些刺眼反光的车才能进到住院楼。
上楼的时候大概恢复了些力气,在打开病房门的时候又完全没有了。
他不敢进去,不敢看她,真的不敢,怕看到她忧愁的眉头,他多么希望这只是场笑话,希望父亲的那通电话永远没机会再打过来。
站在门口太久,来来往往的小护士低头讨论他,谈到这是什么奇怪的人,光站着不进去。
他最后开了门,往那边看了一眼,还好已经睡着了。
之前想的重重都变成了云烟,想的挺困难,再见到她的时候其实挺轻松,但是过一会又开始新一轮胃痛。
均匀的呼吸声充斥在房间,母亲慢慢地睡着,就连睡觉也不能让他皱着的眉头放松一刻。
江七是个实际派,他不想歌颂什么伟大的母爱或者你养我长大我陪你变老,他只想让母亲好起来。
只是,这晚期两字,彻底把他掀翻在地,可能会伤痕累累地爬起来,但是那伤痕估计永远痊愈不了。
他坐在青色钢椅子上,身后那台白色的icu呼吸机刺激着他的视觉,他闭上眼,脑海里都是母亲痛苦的样子,睁开眼,母亲就在眼前。
他不敢想象,已经晚期了的话她为什么不提前告诉自己,这是一个多可怕的噩耗。
很可怜的是,地球还是在转动,江七敢保证他不可能忘了这件事情带给他的痛苦,时间不可能把什么都冲淡,也许会继续加深但是他愿意把自己现在吝啬的笑容全然留给母亲。
他没哭,如果他哭了,母亲也会哭,她一向这个性子。
“哎,你好,是家属吗?”
“是。”
“嗯,这么年轻,你是她儿子吧?”
江七无力地点点头,舔舔嘴唇才让快要干裂的嘴唇回复点气血。
小护士皱皱眉头叹了口气:“你爸爸前一个小时来过了,这病啊,一定不是突发的。”
她给2号病床的人换了瓶点滴,然后转过来抱着深蓝色写字板对江七说:“一定是以前不注意养出来的,现在不知道能不能痊愈,你每天都过来一趟,多陪陪她,你应该也知道,这种病吧,存活的时间还是……”
停顿的话语,江七知道该拿什么形容词填空,他一直盯着母亲从白色天鹅绒被毯里伸出来的半只右手,已经衰黄不堪了,那层皮看起来很容易脱落,骨头也像是快要折断的。
江七缓缓开口:“会的,每天都来。”
小护士叹了口气,点点头走出病房,江七一个人守在母亲旁边,看着这枯黄的容颜,眼角还是微微红的,一定哭过。
“怎么就……这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