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四章 师徒与父子(四)
“爷,你看!那边起雾了。”树下的孩童伸手指向一个方向,语气里透着一点好奇,他从未见过这个节点会起雾。
“嗯——”老者长吟一声,眉头皱的更狠。直觉告诉他,有什么不好的东西降临了。
叮。
一声脆响冷不丁地响起,老者低头看去,发现一个光幕浮现了出来。
“起航,来了?”老者朝着光幕说话。
啪,光幕破碎,露出一个小小的人影——这显然不是路起航。
“你是谁?!”老者赶紧张开双臂,一只手护住孩童,另一手则高举法杖,想要快速施法。
“凡人,住手。”一个稚嫩的男孩声音传来,话语声所至之处,一股无形的风压也随之而来,青石地面和石碑都被这不明的冲击压出细密的裂纹,周围的魔力再次被凝固住,老者的动作也被风压同时封锁住,他和孩童变得动弹不得。
“噗哇!”那孩子显然曾受不住这般神威,在被风压紧箍后,直接啐出一口鲜血。
“弦纤!”老者嘶声呐喊,惊慌而又绝望。他艰难地跪伏到地上,将法杖丢到一旁,以一个十分难看的姿势对着那小小的身影。
“神灵在上!受在下一拜!是在下不敬,还请放过孩子!”这是老者一生里,第二次跪拜祈求,第一次,是他跪自己的师父。
“我最讨厌的,可就是那神了。”那稚嫩的男孩声音毫无感情,就像在陈述别人的喜好一般。
老者心头大慌,刚想继续解释,却发现一股更强的风压扑了过来,直接封禁了他的每一寸皮肤,现在的他,连张嘴都做不到了。
完了,一切都完了,起航,不要过来……
路起航不停地向前跑着,却始终出不了这阵雾,现在的能见度已经降到了几十厘米,迷雾害得他连自己的大腿以下都看不清了。他试图伸手去触摸周围的建筑,以判断自己的位置,却发现什么都触摸不到。此刻的他就像一粒在宇宙里漂浮的沙子,什么也做不到。
“啊啊啊啊啊!师父啊啊啊!”路起航发狂般大叫起来,心头的预感也越加强烈,他敢肯定自己的师父出事了。
而当这雾散开之时,恐怕师父……他不敢往下想,只得硬着头皮继续往下走去……
“我来,只是为了收回自己的东西,无心取你的性命。”那个男孩声音再次发话,风压也顿时消散下去,接着一阵绿光浮现,治好了受伤的孩童。老者丝毫不敢移动,他只能在地上极力抬头,转动眼球,想要确认来者究竟是何方神圣,却只看见一团模糊的黑色小人影。
那黑色身影慢慢向前,走到孩童身旁。
“孩子,把属于我的,还给我罢。”
“我,我不记得有拿过你的东西!”孩童睁着惊恐的眼睛,身体颤抖不止。
“你当然不记得,那时候的你,还在沉睡。”
“敢问大人所言之物,是否是魔力之泉?!”老者醒悟如初,这孩童才生下来就泡在一处魔力之泉里,肯定是在机缘之下吸收了里面的某样东西,才导致如今这东西的主人上门讨要。
那黑色身影没有回答,只是缓缓伸出一只小手,向着孩童头上点去。
哗。
一股金黄色能量从孩童身体里抽取出来,但那黑色身影却没有吸收,而是任由那能量飘到了空中。
啾啾!
几声清脆的鸟叫声响起,远处的一个红点满满放大,最后飞到了那金黄色能量旁边——那是一颗被火焰包裹的淡红色晶石。
是精灵!
金黄色能量和精灵相互吸引,这股能量慢慢被拉成丝状,最后被精灵尽数吸收。而那黑色的身影只是默默地看着这一切,丝毫没有要插手的意思。
啾啾!
精灵吸收完那股能量,高兴的啼叫两声,然后生怕被那黑色身影抓住一般,在空中翻腾一周,快速飞走。
“呵,你以后会还给我的。”黑色身影望着离去的精灵,缓缓开口,这一切,都在他的预料之中。
“好了,我该做的,这下都做完了。”那黑色身影如松了口气一般,抬手弯腰舒展了一下身体。
“老家伙,我还有最后一事。”黑色身影懒洋洋地说道,“上一秒之前发生的所有事情,你不能告诉任何人,你要将你刚才的回忆,带进坟墓。”
“遵命!”老者哪敢多言,只能满口答应下来。
黑色身影点了点头,一阵大风随即刮过,吹的老者和孩童睁不开双眼,也吹得那城中的雾散尽开来。
……
叮!
一圈法阵亮起,光幕落下,路起航这才赶紧传送过来。
“师父?!”他紧张地朝前面的石碑喊去,却只见一个小小的身影走了出来。
“儿子?!”路起航一脸的不可思议,冲上前去抱住路晓,当入怀的触感传来时,他才确信自己没有做梦。
“起航?这孩子……就是你儿子?”老者和另一个孩童也跟着走了出来。他们一同望着呆滞的路晓和激动的路起航,眼睛里尽皆闪着异样而复杂的光。
“嗯。”路起航连连点头,再次看向路晓,发现他已经沉沉睡去,“师父!您没事?”
“……没事。”老者出了一口大气,然后刻意将自己的目光锁定在了路起航身上,他不敢看向那个孩子——路晓。而另一个孩童就不一样了,童年无忌的他将自己的恐惧的表情暴露无遗,引得路起航一阵疑惑。
“发生……什么了么?”路起航小心翼翼地询问,他知道师父死要面子,如果不是出了什么糗事,师父的情绪是不会这么低落的。
“没,没有!”老者有些结巴,他显然还没有从刚才的情况里缓过来。
“哦,噢。”路起航见老者反应如此巨大,也不敢再继续问下去,而是低头看了看那个孩童,“你就是我的徒儿了?”
“……”孩童没有说话,而是继续躲在老者身后,伸头紧盯着睡去的路晓。
“咳!弦纤!你的师父在叫你了!”老者见状,只能大声力喝道,意图拉回孩童紧绷的神经。
“啊!噢!师父在上!”孩童被吓得身子一抖,听到师父二字,就立马习惯性地跪在地上,向着路起航磕起了头。
“呵呵,起来吧。”路起航干笑两声,站在原地抱着路晓的他,此刻没有多余的手去扶孩童起来。
“师父在上,师父在上!”而那孩童就像着了魔一般,一个头接一个头地磕了下去,他下意识地想用这意义不明的方式消解自己的恐惧。
“呃,不用再磕了,师父,您帮我扶一下他好么?”路起航见状,只能请求师父帮忙,而老者却没有给他回应,而是呆呆地看着远方,眉宇间流露着无法名状的情绪。
城边的石碑下,四人就这样保持着动作,全部呆在了原地,你不看我,我不看你。
这个奇怪的夜里,出了太多的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