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九章 师徒与父子(九)
“我,我们不服!”洞府里的那个沙哑声音没有再开口,而是过了一会儿,一个年轻小生的声音响了起来。
初生牛犊不怕虎,这小子明显被人当枪使了。
“啧!”路起航砸吧一下嘴,这群人还真会玩阴的,找个资历最小的学徒来起哄,到时候即便棒打出头鸟,也收拾不到根源……
“对!不服!”
“就是!我老鬼会能者如此之多,为何要选一个背离之人?!”
……
每个洞府里如同说好了一般,全部起哄吵闹起来,全然一副无赖的样子。路起航的脸色阴沉到了极点,权利这东西,果然是无论到哪里都会变得抢手啊。
“你们!”记弦纤刚要爆发,就被路起航给强行摁了回来,只任得这群人将整个山谷吵作一团。
路起航虽然头大,但是脑袋里依旧飞快想着办法。他的师父在交给他这个委派之后,就丢下所有事物不管,悄然消失在了众人的视线里,大概是去云游四方了。
而老师父之所以这么做,也是因为他知道强权压不了他人一世,另外,这也同时是对自己这大徒儿的报复。谁让他当年非要出走,现在回来了,自然要给他一些教训。
这些目的路起航都清楚,所以即使他的脾气再臭,也依旧拦住了记弦纤,没有让他动手。他要做的,是以实力,以品德,来征服老鬼会的这帮有实力没道德的老混蛋们。
告诉他们,老师父的判断虽独断,但也绝对正确而明智。
但是,现在这吵作一团的山谷,显然不适合再去心平气和地讲道理。路起航一时间拿不下注意,只能叹上一口气,然后拉着记弦纤离开了山谷。
一切事物,还需从长计议。
……
成都,一座筒子楼的楼顶,两个光幕缓缓落下,由于是大白天,所以发光的魔法阵几乎没有引起任何人的关注。
“师父,你就这么放着那群人继续叫嚣下去么?”记弦纤还是有些气不过地嘟着嘴,他平日里也还算个冷静理智的人,但事情一旦牵扯到自己的至亲身上,就会变得十分感情用事。
路起航没有回答,而是看着记弦纤生气的样子,和路晓那小子倒是有几分相像了,不过路小子遇到这种事肯定会更用劲儿去使坏~。
“走,吃火锅。”路起航转移话题,冷不丁的来了这么一句话。
“什么?这还早呢,诶,您别拉我。”
……
路起航拉着记弦纤下了筒子楼,又穿过满是青石板的旧路,走到一条还未铺设沥青层的马路上,这条路上两边的大树极为茂盛,后打的绿叶几乎将所有阳光都遮蔽了起来,看上去凉快而惬意。
二人很快走到了目的地——秦家火锅店。不得不说,这家火锅的名气确实不小,路起航也是早有耳闻,罗师弟也在前些天朝他推荐过。
而现在,正巧路起航碰上这么一件头疼的事,不如先放放,带着小徒儿出来吃火锅,说不定吃着吃着就有灵感了。
于是,秦家火锅店就这样迎来了早上的第一组客人。迎宾小姐在门口鞠躬欢迎,而一旁胸口标着经理二字的员工正一脸阴沉地上楼去……路起航瞥见那个年轻人的那张苦瓜脸,不由得又笑了笑,真是走到哪里都有在烦恼的人。
他们在大厅里选了一个东南角,反正也就师徒二人,就没有太讲究什么,吃才是关键。
记弦纤倒是兴致起来了,不断地问着服务员,点到了一些特色菜,瞬时把刚才的不愉快抛了个干净。其实他也有看出师父的烦心,不过一切也听从了师父的安排,既然不能帮他解决那些杂碎,还不如笑脸相迎吃好一顿火锅,然后再想办法。
而路起航显然就有些心不在焉了,他喝了一口清茶润了润喉,心绪烦躁地拨弄两下筷子,然后朝着窗外的一个方向看去,似是等人一般,显然,他会到这里来,可不只是为了单纯地吃顿火锅。
记弦纤虽有些疑惑,但也没有提出来。
他不会知道,自己师父看的那个方向,正是路晓现在的学院所在。就在昨天,罗启生还专门告诉他,今天来秦家火锅店,说不定就能见到路小子,他会专门派人联络,引导路晓来到这里。
路起航虽然嘴上说着不用,不表现出太大的兴趣,而实际上,还是马不停蹄地赶了过来。不过,即使路晓真的来了,他也并不打算去打招呼,在机场的正式告别之后,路起航就没有了再与路晓相见的意思,不然的话,那遗忘晶可能就算白用了。
这次,只是为了缅怀一下过去,他如是想着,又无聊地拨弄着手指与筷子,看了看时间,这才刚过上午的十点半,路晓显然不会这会儿就来吃火锅,除非他有病。
……
“唔姆唔姆。”记弦纤大口嚼着一块刚煮好的薄片肥牛,配着辣椒和蘸料,吃得津津有味,桌上旁的空盘也堆了好多。两人已经吃了快两个小时了,不过记弦纤偷偷看了眼师父的样子,低眉咂嘴,菜拿进碗里,也就吃了几口。而最重要的是,师父还不时抬头朝一个方向看去,似乎是在等人一般。
记弦纤知道路起航心情不好,也没有多问,只能强撑着笑脸吃到把肚皮撑破,等待师父下一步的动作。
餐车再次推过,服务小生又端来一点上好的鱼肉,记弦纤没有客气,拿过来就再次全部下入锅里。
“师父,吃鱼!”记弦纤看着师父的样子,还是有些不忍,心里隐隐的还是有些愤怒,不过也并未表露。
路起航却并没有过多地理会,而是抬头再次望去,然后忽的眼睛一亮,他等的人,到了。
路旁,一辆出租刚刚停下,一个看上去有点小帅,又有点贱兮兮的青年缓步下车。他的表情似笑非笑,似乎有什么心事一般,看上去精神也不算太好。青年一边走着,一边好奇地东瞧西看。毕竟这还是他生命中第一次来到成都。在他的身后,还跟着两位气质不俗的女孩,尤其那个身着裙装的水蓝色头发少女,更有着说不出来的魅力。
这当然就是路晓和紫杉一行人,还跟着他们刚才社团招新大会上认识的学姐。
学姐带着路晓等人来到大厅,选了个显眼的位置坐下,又左右张望一番,发现了在角落处的路起航,学姐浅然一笑,盯着路起航微微地点了一下头。显然,她就是那个罗启生安排的,引导路晓他们前来的专门联络员。
路起航也微微地回了一个点头,双方默然明白了对方的意思,都互相撇开眼神,假装不认识。
路起航盯着才几天不见的路小子,眼睛里的柔情又多了一分。在他看来,自己的儿子瘦了些,应该已经在接触魔法世界的东西了,还有那万年不变的贱笑表情,虽然看着很欠抽,但同时也给人一股温暖的感觉。
路小子,你要走得更远更高啊。路起航在心中默默祈祷。
当然,这一切自然逃不过记弦纤的眼睛。他先是有些吃惊,随即确认了师父的表情,明白了这并不是偶然发生的巧合,而是有计划后的必然。他的表情逐渐冷漠下来,眼里的恨意暴露无遗。
是啊,只要路晓还在,他就师父的儿子,他才是师父最亲最爱的人。而自己,也只能算是师徒关系。
一股奇怪而又熟悉的感觉慢慢爬上记弦纤的全身,他知道,每每自己在暗处看着路晓时,这种感觉就会凸显出来。
这是,充满仇恨的杀意,与自卑,还有些许恐惧悲伤杂糅在一起的感觉。
啪。
路起航用手拍了一下记弦纤,稍微用点力度,将动作呆滞的他连手带着筷子一起拍掉。
“师父。”记弦纤的语气已经明显变了,现在的他,无论如何也拿不出高兴的语气同师父讲话。
“弦纤,答应我,成为路晓的同伴,而不是敌人。”路起航眼神柔软,一向对着记弦纤命令的语气也变得有了些许祈求的意思。
是的,路起航在求着自己这唯一的徒儿,去成为路晓的伙伴。他其实早早看出了徒弟心中的异样,所以总是尽量避免着让他和路晓有碰面的机会。
因为基于情况考虑,如果最后路晓没有成为被预言者,那么他就可以做个简简单单的普通人,挣钱上班结婚养娃,然后幸福直到老死。但记弦纤心中的仇恨就可能催使他下手破坏路晓的生活。
反之,现在路晓成了被预言者,那么他就将面对更多危急的情况,若这时记弦纤再成为他的敌人,那就无异于火上浇油。
路起航思考了很久,让他们俩自己调和肯定不可能,那么,就只能让自己用身份去压住眼前这个徒弟了。这是唯一的方法,也是最温和的方法。
“这是我这辈子,对你最大的奢求了。弦纤,答应我。”
“……”
“答应我!”
“好吧。”记弦纤虽有些不愿意,但看着路起航现在的样子,心头也软了下来,做出了他人生里最大的让步,“我,我尽力。”
路起航这才如释重负一般,看了看那边对着辣椒犹豫半天的路晓,又看了看神色复杂的小徒儿,会心一笑。对于他来说,老鬼会的会长都是其次,要调和记弦纤与路晓,为这二人的未来留下更多更好的可能,才是他的头等大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