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家时,李香花已经在家了,她侧坐在家里唯一的一张椅子上,单手撑着椅背,面朝着厨房。而李吴氏似乎在厨房忙着,两个人隔着那堵木板墙说着话。
“凭什么要我给她?我不答应。”
“再怎么说也是你姐,这么着急忙慌地嫁人,也实在来不及准备,你就先把你的给她。那王家不是给你送来了一匹绸缎子?你就用那个做,好看还上得了台面。”
“我不!”
李吴氏端着一瓢水从厨房出来,一眼就见着了站在门外的徐婉,她吓了一跳,瓢里的水也洒了一些出来,她拍着胸口顺气,嘴里埋怨着,“你这丫头,跟鬼似的吓唬谁呢?洗完了还不快晾起来。”
李香花回过头,把徐婉从头至尾打量了一遍,“哼”了一声,站了起来回了房间。
片刻之后,只见她手里拿着一件大红色的衣裳出来,撅着嘴,满脸不开心地塞进了她的怀里,“便宜你了。”
李吴氏见状,眉开眼笑,“我就知道咱家香花的心肠好,今天晚上咱们就做你的嫁衣,我现在去找你田婶要花样去,这一个月肯定来得及。”
说罢,又朝着徐婉挤挤眼睛,“还不快回屋试试去,哪不合适的赶紧改改。”
徐婉看了一眼手里的衣裙,这才发现原来是一件嫁衣,料子比她身上穿的细腻了许多,袖口和领口都镶了边,胸口和裙角绣着牡丹纹样的刺绣,看做工,应是上了心的。
难怪这李香花不情不愿,自己亲手做的嫁衣,白给了自己姐姐。
日子过得倒也快,秧苗抽出了两片叶子时,李豆娘便要出嫁了。
历经两世,徐婉该经历的都经历了,可唯独成亲,她却是没有经历过的。因为前一世作为赵婠,她付出了真心,却落得个惨死的下场,所以,她恐惧婚姻,可也明白既然到了这个朝代,作为女子,嫁人是不可以避免的,只有顺应。只是,这次她是万不敢再付出自己的真心了。
成亲前一日,李吴氏守在了姐妹俩的房间。好睡的李香花头一次没有沾床就睡,她似乎也心事重重。徐婉看得出来,李香花对杜承是有感情的,只不过这份情感还是没有敌过富家人的钱财。
李吴氏忙着做最后的点算,杜家早就送来了聘礼,照礼仪,她家是要出陪嫁的,只是简单了一些,两床喜被,一对鸳鸯枕,两只喜盆,一只子孙桶,还有一个首饰盒,除了这些便没有了。
这些嫁妆本是给李香花备下的,可她要嫁去富户了,这些东西也就用不上了,毕竟略显寒酸。
李香花似乎有些心烦,“娘,我出去坐会儿纳纳凉。”
才是农历三月的天,又怎么会热,李吴氏也明白她的心思,嘱咐了她一句,“带件衣裳,别给冻着了。”
只是李香花没有理她,开了门,听得门外她搬动板凳的声音,随后是一阵长长的叹息。
房间里就剩了两人,李吴氏拉过了徐婉的手,然后落下了两滴泪。
“豆娘啊,你也别怪娘,家里什么境况你也是知道的,娘知道这么些年委屈了你,可娘没有办法,为了生你弟亏空了身子。你妹妹又是个大小姐脾气使唤不得,家里的事除了你爹,就只能靠着你。现在,你要嫁人了,娘这心也就放下了,杜家老二是个不错的小伙子,你嫁到他们家,勤快着些,别让公婆说什么闲话。可你也别太实在,什么活都抢着干,机灵着点。要是受了什么委屈,回来跟爹娘说,这一个村里住着,我料他们也不敢对你不好。”
话听着煽情,可她不是李豆娘,是徐婉,她做不到涕泪横流和李吴氏抱在一起,只是抽出手,拍了拍李吴氏的肩,“娘放心,我会在杜家好好过。”
天不亮,那柳婶带着一个老妇人上了门,徐婉想着,这柳婶倒比李吴氏还上心。
柳婶把那徐婉从头到尾打量了一番,不住地点头,“好好好,今天的豆娘可是漂亮得很,一点都不比香花差。这嫁衣是香花那丫头亲手做的?”
“可不是嘛,我就提了那么一句,香花就给拿出来给她姐了,心肠好着呢。”
这柳婶似乎不喜欢香花,可李吴氏又拼了命地总在柳婶面前说着香花的好。
柳婶没有再说什么,而徐婉被她们按坐在了竹椅上,那满头银发的老妇人往她脸上扑了粉,拿了根线一头咬着另一头用手指紧紧缠着,开始给她绞面。
脸上的汗毛被这么一绞,痛得徐婉是龇牙咧嘴。
柳婶却是笑着说,“忍忍,姑娘们都得过这一着。这点痛都吃不得,这后面的事儿还不得哭出来。”
徐婉懂得她话里的意思,可被这么隐晦地说出来,还是羞红了脸,幸亏这绞面早就把这脸弄得红通通一片,挡住了她的羞臊。
这开了面,脸上光净了许多。老妇人又不知道拿了什么粉往她脸上扑,这么一来,本来不甚白皙的脸顿时一片白色,只是白得怪异,可那几个妇人却很满意,随后又拿了一盒红色的似乎是口脂的东西抹在了她的唇上,这便算是画完了妆。
接下来便是梳发了,老妇人拿着梳子沾了些油,从头梳到了尾,嘴里还念念有词。等到天亮时,徐婉的妇人髻才梳好。
李吴氏从荷包里拿出了几枚铜钱给了那老妇人,那老妇人笑着接过,又说了几句吉利话。
红盖头一盖,挡住了徐婉的视线,她所能见的,只有一双不合脚的绣鞋,还有嫁衣的裙摆。
听着外头似乎有唢呐声传来,在房间里的妇人们顿时兴奋地跑了出去。
徐婉端坐着,脑中一片空白。未来会是什么样,她一无所知。
“大姐,你真的要嫁人了吗?”徐婉的袖口被人轻轻拽着,她稍稍撩起盖头,入目的是一张小男孩的脸,那似乎是她的弟弟李兴贵。
“嗯。”
男孩听到她的话,眼中有些失落。他坐在她的身旁,低着头,小声地说,“为什么大姐要嫁人?二姐嫁出去不就好了吗?”
“兴贵,你为什么那么说?”
“大姐待我好,什么好吃的都留给我,可二姐不一样,她总是把好吃的东西先抢走。我不喜欢二姐,大姐不要嫁人好不好...呜呜呜...”
兴贵扑倒在了徐婉的怀中。
徐婉第一次被这么一个七八岁的孩子抱着哭,可她却不知道怎么安慰,她的两次人生中都没有过孩子。
“我嫁的不远,若是你想我,可以来找我。”
“豆娘啊!迎亲的来啦!快跟着娘出来。”李吴氏突然进来打断了姐弟二人的说话,一把扶起了豆娘。
徐婉这才注意到门外的唢呐声正是吹得热烈而喜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