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说上回山子演了一式天残掌后,祖母当即决定见洛飞帆。山子在前领路,子苓扶着祖母,三人疾步而来,子苓从未见过一直清清冷冷,天塌都不动色的祖母此刻脸上露出焦急,隐隐又透着期待之色。
世事总有凑巧,人心越有渴望时,越难实现。就在三人踏入小院时,有个小丫鬟慌慌张张跑了过来,气喘吁吁,拍打了好几下胸脯,才手指着外面,断断续续地道:“祖……母……祖母!药殿……药殿过来人啦!就在大厅等着。”
祖母对着小丫鬟哼了一声,道:“大惊小怪,着人打发了就是。”她转头对着子苓吩咐道:“你去,就说小姐出门去了,有事过几天再过来!”她吩咐完继续向着屋子走去。
小丫鬟吓得不敢出声,低着头没再分辨,子苓得命而去。
屋内,洛飞帆瞧着眼前这个端坐在椅子上的女人,这就是师父牵挂的伴侣?
只要是见到她的第一眼的人,不是被她清丽的外表吸引,而是她身上散发出来的云淡风轻气质,这种气质似是天然形成,她就端坐在屋子中央,整个屋子的气流都随之转慢。其实她很漂亮,时间对她没起丝毫作用,她的皮肤嫩得让很多少女自惭形秽。
这种感觉很奇异,让洛飞帆无法表述宣之于口。他只是觉得见到她,他的期待激动的心瞬间平复下来,周身都轻松不少。
他俩静静地打量着,不知各自心里所想。山子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在这种诡异的气氛下,也不敢多说什么。
洛飞帆觉得自己终是尴尬,捂着嘴轻咳一声,抱拳恭敬地道:“前辈!感谢救命之恩!”
祖母终于是开口了,她的声音轻轻柔柔地飘来:“我没救过你!说吧!”
洛飞帆知道她所指,鼓起勇气道:“前辈名讳姓凤名心蓝?”
祖母清冷的眼神瞬间被杀气代替,只一个字威严地出口:“说!”
洛飞帆腹诽:“这应该就是承认了吧?”他轻慢下床,他的伤其实好得差不多了,只是在休养。他来到凤心蓝身前,弯腰恭敬道:“师娘,我叫洛飞帆,天残子是我师父!”
凤心蓝“嚯”地站起身来,云淡风轻消失得无影无踪,她颤抖着双手,上前一步,紧紧抓住洛飞帆的臂膀。洛飞帆感觉生疼,像被两个铁箍箍住。
凤心蓝颤生问道:“他在哪?”
她问的当然是天残子,洛飞帆能看到她眼里的雾气。
洛飞帆黯然道:“师父,他……他老人家……”洛飞帆看到她期盼的眼神,却不知道该怎样回答。他来之前以为这事情做起来会很简单,却没想到这么难。
正在踌躇之际,外面一个清脆的女声传来:“凤前辈,药殿雪茵有要事拜见!还望现身一叙!”
凤心蓝此时正自心绪不宁,哪有好心情给她,冷声喝道:“外面的人干什么吃的?还不给我撵走!”
子苓劝说的声音传来,却听到刚才清脆的女声怒道:“我是药殿公主凤雪茵!我看谁敢无理!”接着听到“啪”的一声,有人挨了一耳光。
洛飞帆还未来得及有所反应,凤心蓝的身影已经在门外了。洛飞帆顾不上腿伤,也窜了出去。他见到了外面的情形,凤心蓝跟一蒙面女子相接一掌正分开,凤心蓝飘回屋门口,而蒙面女子退到一丈开外。旁边子苓捂着脸,满眼的委屈,刚才那一巴掌是她被打了。
不用说蒙面女子就是凤雪茵了。刚才那一掌显然是她吃了亏,敢在药园撒野,凤心蓝显然是没有留情,震伤了凤雪茵。洛飞帆仔细看来,这凤雪茵就是那日在极乐帮出现的蒙面女子,她居然是药殿公主!
凤雪茵手捂着胸口,勉力道:“凤前辈,晚辈不是有意打你家婢,只是想要逼前辈现身,晚辈在此赔罪了!”说完她弯了弯腰。
凤心蓝显然不领情,她冷哼道:“药园岂是你撒野的地方?你算哪门子的公主?”凤心蓝心情坏到了极点,此刻的强势跟刚才的云淡风轻判若两人。
凤雪茵却是一改往日雷厉风行的风范,一味求软,此刻更像一个弱女子。她求全颤声道:“前辈,我在您面前不是什么公主,我来这里也不是要惹您生气,我……我只是要来寻我的儿子!”说完这一句话,她像费了好大的力气,有点虚脱,目光却是痴痴地盯着洛飞帆,像是站在他脸上盯出一朵花来。
洛飞帆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凤心蓝见她一味退让,已是消气。她本不是刻薄之人,只是生性的高傲,容不得别人轻视,何况一个瞧不上眼的后辈。此时见到凤雪茵这个样子,心下狐疑,不免生出同情。但她也只是哼一声,别过头去,不加理会。
凤雪茵看着洛飞帆,痴痴地道:“孩子,你可是姓洛?你可是跟着洛不易长大?”
洛飞帆听了这话一愣,见她满眼含泪的样子,心下不忍,下意识道:“对!我叫洛飞帆,我爹洛不易!”
凤雪茵身子一阵颤抖,她免力平复下情绪,道:“对,就是这样!你是我的孩子!我是你娘!我可怜的孩子!苍天有眼呀!没让我们霍家绝后呀!”她有点歇斯底里。
洛飞帆冷静地道:“我只有爹,没有娘!从小到大从未有娘!”洛飞帆描述的是他从小到大认知的事实,而在旁人听来却是一个孩子从未体会过娘的关爱的心酸!
凤雪茵像是被利剑刺中了心脏,一股刺痛蔓延到全身。“哇呀”,一口鲜血吐在地上。她今天一个人出的门,所以此时也没有人扶她一把。
洛飞帆看着她,道:“你认错人了!你走吧!”此时已没有仇恨,只有对一个母亲的同情。
凤心蓝此时也开口,道:“凤雪茵,你走吧,这里没你要找的儿子!我跟你师父赌咒发誓药殿药园井水不犯河水,她不踏入我药园一步,我也不看她药殿一眼!你们也少过来吧!”
凤雪茵吼一声:“不!你看!”她说这伸出手来,摊开手掌,只见一枚玉环静静地躺在她的手心。
别人还好,洛飞帆见到这枚玉环,一个箭步上前,抢在手里,急切地道:“我的玉环,我的其它东西都在你那里?你把它还给我!”
凤雪茵自顾自地道:“你还不承认你是我儿子!你运内力于玉环上,看看就知道了!”
洛飞帆依言照办。掌心劲力微吐,玉环光芒大盛,光芒中隐约有字被放大,仔细辨认,写着:爱女雪茵。
所有人都呆住了,看向洛飞帆。
凤雪茵情绪终于平复下来了,她陷入回忆:“我本姓霍,叫霍雪茵。八岁时拜入丹霞阁朝凤仙子门下,十六岁那年下山回家,一来是跟家人团聚,二来是师父说让我到江湖历练历练,三是父亲给我订了门亲,年纪也不小了,准备完婚的。你们猜我结婚的对象是谁?”
她还没等人回答,就嘴角上扬,扯出一个嘲讽的笑容,望向天际,声音幽幽像从天边传来:“是现极乐帮帮主宁啸坤!哈哈……哈哈……”她大笑起来,众人相顾无言,这有什么好笑的?
“宁啸坤!”她止住笑声,接着道:“宁啸坤当时还不是帮主,当时帮主之位是夏龙城,他是夏龙城的大弟子。我爹爹跟夏龙城是一起闯江湖时的好友,我小时候也见过宁啸坤几面,那时还小,玩过家家,跟宁啸坤扮演夫妻,我记得当时因为这个惹得他师妹夏璃心不高兴,师妹也喜欢他,后来我跟她打了一架。”
她嘴角微笑,像是在回忆一件幸福快乐的事情,整个人都陷入里面。
只听她又喃喃道:“我回家后,找到他,他成熟坚毅了,他处理帮派事务井井有条,我顿时被他迷住,他说要照顾我一辈子,一辈子把我当成他的公主。我信了他!不知怎的,我信了他!后来我怀孕了,本打算过完年后告诉他,但守岁那晚就出事了。”
众人已听得入神,听她说出事了,就更想知道出什么事了。
只听她又缓缓地道:“那晚我跟母亲在房里说话,嫂子准备哄侄子睡觉,爹爹和兄长在堂上说话,预备守岁。一群蒙面人来袭庄子,爹爹中了毒,是药殿的裂心散!母亲、兄长、嫂子、侄子宝儿都死了!”说到这里,她深吸一口气,接着道:“爹爹拼死把我送了出来,我没命的跑呀,跑呀,但他们把我逼到悬崖边,我跳了下去。我命不该绝,被在悬崖采药的师父救了,我跳下来时,脸被尖石划过,脸上一大条口子。”她伸手揭下面纱,子苓忍不住“啊呀!”一声,她是女孩子,对容貌看得很重,现在见到她脸上一到绯红的疤从左脸延伸到右脸,不免同情起她来,对刚才那一巴掌的恨早抛到九霄云外去了。
只听霍雪茵呵呵两声,道:“被师父救下后,我本想自杀,可是我已经有两个月身孕,我不忍心让肚子里的孩子随我去。我忍辱负重,八个月后,孩子终于出生了!一个胖嘟嘟的小子。当时我已决定复仇,于是就抱着孩子找到我的同门师兄洛不易,让他替我养大孩子,走的时候就把贴身戴的玉环留下来,预备给孩子留个念想。”她看着洛飞帆道:“就是这个玉环!”
洛飞帆心理五味杂陈,在他的认知里没有母亲的席位,只有老洛,他没有享受过母亲关爱。
“我很想孩子,但我忍住没去找他们,我要报仇!师父教我武功,要报仇,以前的武功就不能用了,师父给我吃药,废了以前的武功。那是常人无法忍受的痛,为了报仇,我忍下来了。后来我想去找宁啸坤,可是他在我家出事后一个月就已经结婚了,跟他的师妹夏璃心。我远远的看着他,心如刀绞。你们猜到我的仇人是谁吗?”她在洛飞帆几人脸上扫过,又是哈哈笑了起来,只是这次笑出了眼泪,笑得蹲在地上连连大咳,似疯似颠,好一会,她一字一句地道:“杀害我一家的仇人是宁——啸——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