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桥,是一个人的名字。
但实际上,他也是一座桥。
一座独木桥。
就在七罗刹叫出那句话的瞬间,松树岭下的那座独木桥忽然直立起来,飞到空中。
子桑眼睛都看直了,“桥都成精了,这是什么世道!”
他赶紧再爬出几十丈,夜晚的龙域果然很危险。
那段枯死的老松树,在空中发出“嘎嘎嘎”的怪笑声,然后打着横,疾速旋转着飞向芳草汀。
“当——”
剑光一滞。
硬物与硬物碰撞的声音。
剑被狠狠荡开,持剑人的手掌微微发抖,虎口流下鲜血。
老松树倒飞出去,直直地插在几丈外的沙地上,“簌簌簌”落下一层灰色树皮。
七罗刹松了一口气,对着老松树道:“快点,恐怕已经惊动龙族了。”
明楼抬头,擦去嘴角一丝血迹,这杀人一剑乃是他志在必得的最后一击,几乎耗尽了全部精力,居然这样被挡了下来。
他刚想说话,就见老松树离地腾空,这次不再是打横乱抡,而是直直地捅了过来。
几乎要两人合抱的一段大树,光重量就有上千斤,飞起来居然穿破了空气,带起风雷之声。
他仓促间只能摆出一个御剑式,直直朝老松树劈下去,“咔嚓”一声,月落砍进树身三寸。
然后一股庞然无匹的大力狠狠撞了过来,将他连人带剑撞飞出去十几丈。
一滴滴殷红色的鲜血飘洒在白色水雾中。
既然动了手,就绝不废话。老松树在地上一点,再次直直飞出去,然后猛然落下,就要将他活活碾死。
明楼在地上滚了两圈,心下骇然,“这是幽明境的强者!”
剑客,本就强过同境界的其他门派弟子。凭他大乘境的修为,就算先与七罗刹打了一场,也绝不可被人如此碾压,毫无还手之力!
“蓬”的一声,老松树深深插在沙地上,爆起满天砂砾。
若是一个人,至少他还要收势转身,才能发起攻击。
可这是一段树。
于是明楼就看到他非常无耻地直直一倒,三丈长的树身倾斜而下,有如小山倒塌,居然就想这样砸死他。
“剑去!”他提气暴喝一声,月落脱手而出,刺向老松树,自己则趁势倒滚出去。
“嗡——”
月落只是挡了一档,就被击飞,然后大松树轰然砸下,掀起一波巨大气浪,方圆几百丈狂风大作。
明楼摇晃着站了起来,衣衫碎裂,一头簪束长发迎风披散,脸上被风刀割出道道血痕,忽然自失一笑,道:“怎么我运气这么差,第一天巡山就遇到老妖怪。”
他抬手一招,“剑来!”
月落飞回手中。
老松树又来了。
明楼在脸上摸了一把,却擦得满脸都是血,一张俊朗面庞现出狰狞,他一字一句道,“妖、魔、鬼、怪、皆、毁、坏!”
抬剑指天,月落穷途!
每一把宝剑,都是法器,藏有一道神通。
月落之法,名为“穷途”。
穷途末路,绝地一击。
剑毁人亡,两败俱死。
一条条可见的透明光线从天上明月射下,抚照在月落剑身,光华流淌,源源不绝的精气从剑身内涌出,汇入明楼体内。
腾身而起,双手握剑,大乘境圆满之身,挥出至圆满一剑。
此刻他眼中,没有天、地、山、水、草、树,也没有敌人。
只有一轮明晃晃似银盘的圆月。
“想不到,这就是我的最后一剑。”
银**乍破。
残影拉出十几道,有万千光线切割。
“砰”的一声,老松树爆炸成十几段。
明楼直直落在地上,嘴中不断涌出黑血,双手抽搐抖动,却还死死握着月落。
月落黯淡无光。
七罗刹双手结印,团团水雾涌动,聚成一条大蟒,将他的脖子牢牢缚住,像死狗一样脱了过去。
远方忽有一叹,“我早说过,月落乃不详之剑。借用不属于自己的力量,没有任何意义。”
七罗刹一惊,一道灰色人影已经出现在眼前。
这人约莫四五十岁,一头灰白长发梳成一个葫芦髻,面容刚毅冷酷,背负一把长剑。
他拔剑轻轻一挥,水雾大蟒轰然爆碎,剑气却未停,如几十道细针飞向七罗刹。
七罗刹根本来不及反应,她修的乃是“万物离合引”,远远操纵自然元素,被这样的高手近身攻击几乎没有还手之力。
“呼”的一声,老松树剩下的大半截直直飞过来,尽数挡住了剑气。
此刻,天上传来一道悠远龙吟,“吼——”
“走!”七罗刹面上大变,向着曲江飞奔而去——龙族已经惊动了。
“想走!”来的那人“哼”了一声,身子不动,一剑朝她挥去,剑气激射,迅疾如闪电。
几十段散落在地上的老松树突然齐齐飞起,劈头盖脸砸向这名剑客和他的剑。
只是挡了这片刻,七罗刹已经出现在曲江中心的一条蚱蜢舟上,舟上有人划桨如飞。
岸上,剑光如电纵横,几十段老松树尽成粉霰,只有一段松树被击飞,远远落在江中,沉入江底。
舟上,七罗刹惊魂未定,却看见一尾大红鲤鱼蹦了上来,开口说话,“嘎嘎嘎!老桥痛死啦!痛死啦!”
七罗刹抬手往它嘴里塞了一颗丹药,堵住它的嘴,“别吵了。”
任务失败!
她很沮丧,第一次偷偷出远门,就给师父丢脸了。
“东州果然不凡。”
“原来剑客这么可怕。”
“以前在南方行走,遇到的那些大乘境,都是假的吧。”
“今晚遇到两个男人,全都没有迷惑住。是我长得不够好看吗?”
“还是身材不够婀娜?”
“或者是声音不够魅惑?”
“嗯,那个长得好看的剑客,一定是练了传说中自宫的辟邪剑法。”
“还有,那个奴隶小子,小小年纪就装傻充愣。下次要是再遇到,一定要把他的舌头割下来。”
七罗刹倚靠在舱内,一身疲惫,思绪万千,一对细眉时而蹙起,时而舒展,像是水墨灵动。
月光如水,听着“哗哗哗”的曲江浪涛,浅浅地睡了过去。
毕竟,她也才十七岁。
江风浩然,穿过小舟,吹落她的面纱。
露出一张带着婴儿肥的小脸。
明艳不可方物。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