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渚城墙。
剩下的一百多个战洞,犹然射出第三轮连城弩,这一次调整了目标,摧毁土台上数百架投石机和火药车,然后就再也没法补充下一轮。
震慑大秦黑甲的战洞沉寂下去,只有一股股青烟黑烟不断冒出。
此时,城上的五万弓手也勉强射出两轮弓箭,然后就再也站不住脚,只能躲到城垛下和石堡里。
“轰——”
一颗十几丈方圆的巨大铁石带着燃火撞在高大城门上,城门剧烈燃烧起来,大片大片的木材和铁壁熔化脱落。
城门上三个阳刻大字“胜天门”,还纹丝不动,仿佛亘古不变。
秦军当中响起欢声如雷,军中传出一阵“咚咚咚”鼓声,十万远投械兵士气更盛。
这些是来自北地五州最聪明的匠人巧手,不乏天才特异之辈,也就是刚刚在交战中,有一个年轻的操作手突发奇想,把五十台投石机拆卸组合,辅之以数百齿轮和铰链,构造成一台超级抛射机关,居然能装载两千多斤的铁石,且射头精准极高,一炮命中大渚城门,震慑全场。
只不过这样一来,那五十台投石机也轰然爆碎,支架结构支撑不住,数百名操作手被反震当地,七窍流血而亡。
百越城上堆满尸体,连城弩之后,他们最远的攻击器械也无法射及秦军远投械兵,即使有,此时在漫天火石下也根本无法冒头。
而秦军步卒被射杀十万之后,后退了两里再次列阵。
“远投手集火,恐怖如斯么。”黑甲当中,一名统将看着远处摇摇欲坠的大渚北门,震惊不已。
一向傲视诸军的黑甲,竟然也是第一次见识到十万远投械兵的威力,他们现在只待远程械兵倾斜完火力,城门破开之后一掩而入。
又是“哗啦啦”一声巨大轰鸣,一段城墙终于被炸得崩塌了开来,无数砖石滚滚而下,夹杂着百越守军的惨叫和哀嚎。
琼服坐在一个战洞中,对着几个传令兵,连发三道王命。
“另外三门各留一万守军,全部调集到北门来。”
他急急道。到了此时,他哪里还不知道,这秦人摆明了就是要打破胜天门,哪怕付出再多伤亡,他们也绝不会从其他门攻入。这一战,秦人要的就是展现碾压之势,平推大渚,擒灭琼服,一举震慑东州,否则他们就会陷入百越各部源源不断的围攻当中。
“乌月狼骑绕道后方,射杀远投机械。”
他扔出一枚王命令牌。
“最后么,准备打开瓮绝斗死机关吧。”
他嘴角抽了抽,泛起决绝与残忍。
……
白起中军,太傅吕尚骑着一匹汗血宝马,与白起的独角巨犀并骑而立,看着大渚城下尸甲狼藉,残肢满地。
“上将军,一定要攻这北门么?”他皱起八字眉,语气疑惑,带着些微不满。
白起哈哈大笑,道:“太傅也是用兵行家,一定看出来这北门乃是大渚的铜墙铁壁。我为何不绕道攻东门,铁牛,你来说!”
他一挥手,身后一名率将打扮的年轻人骑马凑了上来。
此人浓眉大眼,唇红齿白,看起来二十出头,却还稚气未脱,一副老实模样,仿佛未曾经受血腥战场的烟熏火燎。
他抱拳一礼,然后张开双臂,仰头咏叹起来——
“因为,我们赌这琼服绝对不会退。这大渚北门——号称胜天门,乃是百越、乃至整个东州,对抗北方的门面所在,尊严所在。当初,周天子南巡,到了东州地界,不得不在胜天门下马。五百年前,齐国为天下霸主,以尊王攘夷之名,一路南下掠夺,从青州打到徐州,征服十六国三百城,最终也含恨止步于胜天门之下。这胜天门,就是百越的象征,就是这些蛮夷的民心、士气和骨气。只有堂堂正正攻打胜天门,打破胜天门,征服胜天门,才能打掉百越的气势,打掉百越的王气,打掉他们最后的幻想。如此,他们纵使有千百万人口,也再无信心与我大秦为难,再无勇气与我大秦作战,再无希望与我大秦对抗。他们将是一盘散沙、一窝蝼蚁、一群绵羊,甘心认命,再没有凝聚力。他们的男人,将成为我们的奴隶;他们的女人,将臣服在我们的胯下;他们的孩子,将效忠于大秦的天子,学大秦的文字,读大秦的史书,说大秦的语言,吃大秦的面食,穿大秦的黑衣,使用大秦的刀币,成为大秦的战士,为大秦出征,为我驱驰,一路往南,打到瓜州,打到雷州,一直到大海尽头。世世代代,永无止息,他们就是大秦的不竭原料。”
“反之,若不如此,若不是从正面打破这胜天门,这些蛮夷的心气就还在,心不服,气不消,他们就还会妄想,就还会作乱,就还会串联起来,到时候百万越人,千万越人,无数越人,无穷无尽,迟早会把我们这点人马淹没,把我们砍死,把我们啃得连骨头都剩不下。”
“这就是为什么,一定要打胜天门!”
在他身后,蔚缭、王翦等一干将佐瞪着他的后脑勺,被他的咏叹调刺激得热血沸腾,心悦诚服,齐齐想着:白将军这是从哪个戏班子里找的秦腔吗?果然激越高亢,让人从脑壳直爽到脚底板,直觉无穷力量从心脏迸发出来,涌往四肢百骸,就算拼掉性命也要打下这胜天门,绝不回头。
一向深沉的太傅吕尚,也用奇异的眼神看着这年轻率将,仿佛被他的言语感染,展眉笑道:“有意思,有意思,我明白了。”
只有白起一副见惯不惯的样子,挥了挥手,道:“退下吧。”心下却暗自得意,都道这铁牛脑子有问题,只有本将军识人有方,好生养着这小子。
前几日,白起在胜天门折损了三十多万战士,所以心下发了狠,今天手握六十万大军,一定要打破这面城墙。他又知道太傅吕尚必定会出口诘问,所以提前叫铁牛准备了这么一篇咏叹调,果然令人深信。
这小子今年二十二岁,几年前就已经修炼至大乘境,天资出众,也算不凡。只是统兵打仗的本事实在惨不忍睹,他一人可敌千百人,但是给他做个率将,领着一千人反而打不过另外一千人,历次全军大比就从来没有赢过,不是记错了旌旗,就是打错了手势,害的一群手下方阵大乱。
最离奇的一次是他把对方的什长认成了自己人,结果被那什长从后面一棍子敲下马来,成为全军笑柄。
那一天,他的上司统将当场就发飙了,要把他格出军营。白起从观战台上下来,问了缘由,想着这等蠢人最是忠厚老实,又是大乘高手,就留在身边做个亲卫。
没想到此人不仅本分,还颇通笔墨文章,尤其是一口咏叹调唱出来,让人如痴如醉,感激涕零。
于是,这等蠢人,竟在大秦黑甲这百战之师军中,在白起这冷酷无情之人身边,平平安安呆上了三年多。
……
此时,秦军剩下的几百台投石机还在不断抛射,利用射程优势持续压制百越守军。
这十万远投械兵,大多是匠人和力士,并不是冲锋攻杀的战士,他们主要作用就是躲在大军后方操作远程机械,并且这种大型抛石机、火药车一旦固定,就再难移动。
一旦被人近身,就只有被屠戮。
“嗷呜——”
由远及近,一道凄厉狼嚎传开。
一匹又一匹雪白的巨狼早已从青坟岗集结,此时切入战场,秦军阵列早已拉开,它们绕过黑甲步卒,直接穿插在远投械兵的队伍当中。
那匹幽明境的头狼率先冲入人群,左冲右撞,瞬间毙命百人。
近两万的乌月狼骑抛出两轮长矛,然后裹着一身铁甲冲撞进来,长刀挥砍,远投械兵毫无反抗之力。
只是这片刻,已经死伤四万人,远投火力霎时全部停歇,战场上只突出野兽咆哮撕咬和人类惨叫声、喊杀声。
白起立于中军,他手上没有多少骑兵,此时被切了后排,人群混战之下,又无法用弓弩齐射,只能调集五万黑甲前去围堵。
果然,这黑甲才开始移动靠近,那头狼就已发现,它一声长啸,所有乌月狼骑全都撤离出去,远远避开,游走在外围。
他们自然不能与这重装步卒厮杀,却可以一直在四周环伺,一旦瞅到空子就冲杀一轮,然后远远分散逃开。
如此几次三番,虽然没有多少杀伤效果,却把秦人后军牢牢牵制在这里,还捣毁了大部投石机、火药车。
大渚城墙上,数千守军当先冒出来,浇灭了城门大火,然后修补垮塌掉的城墙,随后弓弩兵重新架到城垛,数万守军涌上来布置城防。
白起忽然起了焦躁,道:“黑甲结战阵,护飞兵攻城!”他准备强攻胜天门,后方只能把远投械兵笼到黑甲阵中保护起来。
吕尚一抬手,道:“再等等——”
他这话音刚落,大地一阵隐隐的抖动,从西北方传来。
很快,“轰隆隆”声音传来。
白起侧头看去,看到一道黑色风暴席卷满天烟尘,迅疾而来。
“那是——”他问。
“虎豹骑!”吕尚笑道,撸着几根残须。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