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邦盛怒之下,派陈平、周勃二位重臣,到燕地诛杀樊哙。两个人不敢替樊哙辩解,不知所措地离开皇宫,回到家里,匆匆打点行装,带着郭运来等几个亲兵,飞马直奔燕国而去。
两个人并肩飞行,周勃憋不住,问陈平道:“皇上不知听信哪个小人的坏话,执意要杀樊将军。”
此时此刻,陈平的心情很复杂,那张丰腴的脸布满阴云,扭过头,对周勃说:“樊将军有功社稷,我们岂忍加诛!”
“皇上正在气头上,不分清红皂白,咱们替樊将军说话,那是自讨苦吃。”周勃抽一鞭坐骑,极不情愿地叹道:“可皇命难违呀。”
“那我们也应该有自己的主意,朝局如云,说变就变,你看皇上的病,一天比一天沉重,不是我杞人忧天,万一皇上驾崩,皇后必然掌权,皇后的性格,你又不是不知道。”陈平皱着眉头说。
“樊将军是皇后的妹夫,杀了他,皇后必然迁怒于杀他的人。”
“纵然我们浑身长嘴,也难以辨清。”
“我们不能不为自己留条退路。”
陈平歪着头,陷入深深的思考中:“我们得想一个两全齐美的办法,既不得罪皇上,又不得罪皇后。”
“我赞成你的想法,咱们不能一根筋走到底。”周勃微笑着,瞧着陈平,用赞成的口气说:“你的智计在朝廷里屈指可数,何不细心筹划?”
陈平没有考虑成熟,笑着回答:“仓促期间,难有良策,容我三思。”
马蹄“嘚,嘚,嘚”叩击大地,陈平在马背上想了很久,想了很多,终于兴奋地说:“有了。”
“甭藏着掖着,让人捉摸不透。”周勃直率地说。
“周将军,樊哙该抓的抓。”
“哪?”周勃不解地眨眨眼。
“但我们不能杀。”陈平深沉地说。
听了陈平的话,周勃糊涂了,不知道这位神出鬼没的谋士脑子里到底在想什么。
“我们可以把樊哙押解进京,皇上说杀就杀,皇后说放就放。”陈平说出的计谋果然与众不同,周勃打心眼里佩服,难怪刘邦格外器重陈平,到关键时刻,陈平也确实能献上一条别人想不出的妙计。
郭运来与晓军、阿毛在当城之战跟着周勃出生入死,成了周勃的铁杆亲兵,本想在当城之战结束后,回郭家庄老家去看看,没成想周勃刚回京,皇帝就派他到燕地诛杀樊哙。忙碌的命闲不住,他们随着周将军,一刻不停地策马飞驰。他们是一群天不怕,地不怕,唯周将军之命是从的小伙子,平时嘴巴严得像上了锁,耳朵灵得连针落地的声音都能听清,刚才陈平与周勃的对话,他们一字不落地牢记于心。
当他们的马队离樊哙大营还有十里时,郭运来奉命通知樊哙,前来迎接朝使。樊哙当然不知道朝廷使者来逮捕他,什么也没想,带着几位将军,跃上马,驰到十里外的地方,跪迎朝使。
“樊哙接旨。”陈平展开黄色的帛书,朗声念道:“皇帝诏曰,樊哙谋逆,十恶不赦,着即派陈平等人就地正法,以儆效尤,其将军之职由周勃替代,继续讨伐卢绾寇贼。”
樊哙如五雷轰顶,没等反应过来,周勃已喝令运来等人一拥而上,把他绑得结结实实。
樊哙手下将领见势不妙,拔腿想跑。周勃一声怒喝;“站住!”
众将慑于周勃的威严,一个个乖乖地停下来,心里怦怦跳得厉害。周勃怕他们误解,赶忙解释说:“刚才你们都听了圣旨,皇上说得很明白,只追究樊将军,不问其他人,你们不要有顾虑。”
众将一想也对,皇旨只逮捕樊哙,不牵连其他人,再说周勃与他们也不陌生,何用惊慌呢?于是他们放下心来,一致表示拥护周勃将军。
周勃客气地对惊魂未定的樊哙说:“老伙计,皇命难违,对不起。”反剪的樊哙被装进预先准备好的囚车,翻一眼周勃,没好气地说:“猫哭耗子假慈悲,你够损的。”然后扭过脸,不理周勃。
周勃叮咛运来:“你们一路护送陈大人,要多加小心,等到京城,我答应你回家探亲一个月,省得你老父亲天天倚着门扉,不停地念叨你。”
周勃与陈平互道珍重,分手告别,周勃率领几个亲兵与诸将返回大营,继续讨伐卢绾。陈平押着樊哙,向京都迤逦赶来。
路上,陈平没有少磨嘴皮:“樊将军,你不要怪罪我与周将军。”
“皇上凭什么抓我?”樊哙不服地高喊。
“皇上可不是让我抓你。”陈平把圣旨在樊哙眼前晃了晃:“皇上让我取你的首级。”
“那你为何不杀我?”樊哙脖子梗直,似乎并不领陈平的情。
陈平耐着性子,慢慢解释:“不是我卖好,我觉得将军对朝廷有功,杀了有些可惜,而皇上又在气头上,我替你申辩,只能适得其反。”
“你想在我面前落好,何不放我逃走?”樊哙一厢情愿。
“那我犯了欺君之罪,甭说保你,连我也保不住。”陈平感到樊哙脑子缺根筋。
“既不放我,又不杀我,那你想干什么?”
“这你就不明白了。”陈平看着樊哙那副傻样,心中暗暗冷笑。
“完了,到了京城,皇上肯定拿我开刀。”樊哙像泄劲的软蛋,瘫在槛车里,央求道:“陈大人,看着过去的交情,救救我吧。”
“将军莫急,我这样做,正是为了救你。”陈平把嘴伏到樊哙的耳边,唯恐随从听见,窃窃私语:“我想只有拖这个法,一天的路程放三天走,反正咱有充裕的时间。你也知道,皇上的脾气,喜怒无常,万一哪会儿发慈悲,赦免你也是有可能的。”
“靠皇上发慈悲,恐怕不行。”樊哙一想起刘邦,就不寒而栗。
“那就看樊将军的命喽。”陈平一语双关地说:“皇上的龙体一天比一天坏,看你们一对连襟,谁能熬过谁?”
樊哙恍然大悟,原来陈平、周勃不立即杀自己的寓意很深,连声称谢道:“陈大人、周将军的情,樊哙没齿难忘,将来倘有出头之日,一定加倍报答。”
“不求报答,但求不报复,就心满意足。”陈平的脸色就像西湖水面一样平静、恬淡。
“绝不会的,如果那样的话,老樊岂不连猪狗都不如!”樊哙拍着胸脯,信誓旦旦。
陈平放心了,押着樊哙,一路上慢腾腾地走着,磨磨蹭蹭,酒该喝的喝,肉该吃的吃,对樊哙丝毫没有怠慢的意思,连樊哙都感激地说:“陈平够弟兄们义气。”
就这样,他们走了几天,而朝廷派来报丧的使者,在半路截住陈平,告诉他皇帝已经殡天的消息。
陈平并不感到意外,在他与周勃临离长安之前,他就有这种不祥的预感。他把郭运来叫到旁边,悄悄地交待几句,然后也不与樊哙说话,纵身跃上马背,狠抽一鞭子,朝着长安方向,纵辔疾驰。
等陈平赶到长安,连家也没有回,径奔长乐宫,此时皇帝已经棺殓,灵柩摆放在大厅里。陈平抑制不住内心的悲痛,踉踉跄跄走到灵柩前,跪在坚硬的地上,大放悲声。他的痛哭发自肺腑,没有丝毫的矫揉造作。也难怪,刘邦生前把他从一个低级的都尉提拔到忝置左右的主要谋士,言听计从,富贵封侯,他能不感恩戴德吗?他的凄凉的哭声打动了在场所有的人,包括那位杀人不眨眼的吕后。
吕后并不在意陈平哭灵痛不痛,她所牵挂的是樊哙活着。她从屏风后急忙转出来,制住陈平的哭泣,急切地问道:“樊将军怎么样了?”一边说,一边心里不住地打鼓,唯恐陈平已把樊哙斩首。
“臣奉皇旨到燕地杀樊将军,路上觉得樊将军对朝廷有功,这样不明不白杀了太可惜,就与周将军熟商,变通地把樊将军槛在囚车里,过几天就回到长安。”陈平心想要不是自己多留一手,这回在皇后面前多尴尬啊。
听到樊哙没死,吕后那颗悬在嗓子眼的心顿时落到肚里,她不能不佩服陈平的智慧,欣然说:“君能识大体,不从乱命,难能可贵,这样吧,君一路劳苦,回家稍息。”
陈平连连顿首,恳挚地说:“先帝刚逝,天下未定,嗣君幼冲,臣怎能安枕?臣愿在宫中当值,辅佐幼君,以报先帝知遇之恩。”
吕后听陈平一口一个嗣君,不由心中大悦,称赞陈平说:“君真乃社稷忠臣,我们孤儿寡母,还要多多仰仗。”
“愿效鞍前马后。”陈平知道大权旁落在皇后手里,不刻意巴结是不行的。
几天后,押着樊哙的囚车来到长安,此时的长安城已成了吕后的天下,樊哙自然得到释放,刘邦的谕旨早已抛到九霄云外,随着他一块儿去了。
没有诸侯的奔丧与纷扰,刘邦被安葬在长安城北,名曰长陵,谥号高祖,一个朝代从此结束,历史正翻开新的一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