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儿子周胜、二儿子周亚夫、三儿子周坚来探监,看到老爹住在环境如此恶劣的环境,就像有无数钢针扎在心里,万分难受。
“爹,你受罪了。”周胜痛心地说。
“爹,你可不能倒下。”周亚夫气愤地说。
“爹,你要挺住。”周坚也是愤愤然。
周勃看了一眼门外,周坚会意,站到门口盯着外边,只怕外人听见,周勃压低声音,叮咛周胜道:“眼下不是生气的时候,也不是难过的时候,当务之急,是想法把爹营救出去,监狱里不是人待的地方。”
“爹,这如何运作?”谈到营救方案,周胜有些闷头。
在监狱里,周勃反反复复想了好几天,觉得必须首先买通狱吏:“我看这样。”
周胜把耳朵凑在父亲的嘴边,只听父亲说道:“狱吏这几天处处刁难爹,先给他一千金,把他买通。”
“他吃这一套不吃?”
周勃冷冷一笑,脸上露出不屑的神色:“一个市井小混混,一个见钱眼开的市侩小人,他不要谁要?”
“那我先把他买通,让他脑袋挨住枕头,就想起那些黄灿灿的金砖,从此不再为难爹。”周胜心领神会,继续聆听父亲的神机妙算:“还有别的交代没有?”
“舍不了孩子套不住狼,朝廷赏给我的黄金,你们不要悭吝,把它全部送给车骑将军薄昭,也许他能说服皇帝和太后,放爹出狱。”周勃大手一挥,咬着牙,下了狠心。
正当父子说到高潮的时候,望风的周坚看见狱吏走来,“咳,咳”两声,周勃、周胜立即停止说话。
狱吏故意迈着沉重的脚步,咚咚咚走进来,看他们父子不说话,傲慢地对周胜、周亚夫和周坚说:“探监时间到了,你们该走了。”
兄弟仨极不情愿离开监狱。他们一路打听,找到狱吏家门,然后记住路线,返回家里。当日落西山夜幕降临,兄弟仨坐着马车,载着千金,哒哒哒来到狱吏家的附近。
周胜让周亚夫、周坚看住马车,在外边望风,自己走到门口,啪啪啪拍着门吊。
“谁呀?”里边传来一声熟悉的吆喝,然后响起汪汪汪一阵犬吠声。
“我。”周胜尽量把声音压低,似乎怕四邻听见。
一阵咚咚咚的脚步声走到门边,哗啦一声拉开门闩,狱吏露出一张胖乎乎的脸来,一看是周胜,冷淡地说:“是你,你来干什么?”
“我来没有别的意思,就想认认老哥的门。”周胜把装着黄金的麻袋扛起来,不说三,不说四,闯进门槛。
狱吏看麻袋鼓鼓囊囊,一闪身子,一声不吭,非常熟练地把周胜让进院内。周胜也不含糊,三步并作两步,迈进里屋,放到地上,然后噔噔噔跑出去,与兄弟周亚夫、周坚扛着其他三麻袋同样的东西,送到里屋。
东西放下后,周亚夫、周坚走出去,留下周胜一个人。在微弱的灯光下,狱吏满脸堆笑,热情让座,倒满茶水,笑嘻嘻地说:“来就来呗,拿什么东西。”
狱吏果然像周勃所说的那样,周胜不禁暗暗佩服父亲,到底阅人无数,一眼就能把人看透。他站起来,弓腰施礼说:“父亲大人因受诬陷,被拘捕狱中,还请老兄多多帮忙。”
“好说,好说。”狱吏点着头,笑着说:“不知所送何物?”
“一千金,不成敬意。”
“一千金?这么贵重的礼物,我如何承受得了?”狱吏解开麻袋口,拿出几块沉甸甸、金灿灿的金砖,眼睛射出两道兴奋的、狼一般贪婪的绿光,心里乐开花,高兴地说:“放心吧,我一定竭尽全力帮忙。”
周胜看此行的目的已经达到,告别狱吏,狱吏把他送出门外。狱吏返回里屋,逐包验货,发现全是货真价实的黄金,于是拿着金砖贴在心口,连声说:“周勃这回真出血了,这个忙值得帮。”
给狱吏送完礼,周胜弟兄仨紧接着拜见车骑将军、轵侯薄昭,周勃任丞相期间,薄昭因为经常与他们来往,彼此非常熟悉,现在周胜娶了二公主,与薄昭还是拐弯亲戚。
用不着寒暄和客套,弟兄仨直奔主题。周胜急切地说:“我爹对朝廷忠心耿耿,至死不渝,眼下被人诬告谋反,真是太冤枉。”
周亚夫性情耿直,狷介高傲,激动地说:“我爹手握几十万大军时不谋反,到了退居小小的绛邑,无权无兵,想起谋反,这可能吗?”
周坚恼怒地骂道:“都是那个促狭鬼,无事生非,凭空捏造。”
薄昭蹙着眉头,为难地说:“这个案子由皇上亲批,谁也不好插手。”
“薄大人是皇上的舅舅,同时是我的舅姥爷,在朝廷说话具有举足轻重的影响。”周胜忙不迭地恭维。
“你还是皇上的女婿呢?你不能亲自给皇上说吗?”薄昭反唇相讥。
这句话说到周胜的痛处,原来他与二公主婚姻后,一直口角不断,关系处理得并不融洽。二公主经常到皇帝处哭诉,皇帝听了这件事,对他异常恼火,他去找皇帝说情,只能把事情搞糟。他脸色羞红,一直红到耳根,赧愧地说:“到了这个时候,你就甭看我的笑话啦。”
薄昭看周胜狼狈至极,不再腌臜他,笑着说:“纵然你与二公主没有矛盾,这件事也非常棘手。”
“即使棘手,咱们托外债也要摆平它。”周胜恳挚地说:“你既是爹的故旧,又是我的舅姥爷,这件事你管也得管,不管也得管。爹给我交代了,让我、亚夫和周坚找你,把朝廷赏赐的五千黄金全部给你,让你想办法。”
“这是让我作难呀。”薄昭轻声说。
周胜站起来,豪爽地说:“亚夫,周坚,你们去与家丁一道,把黄金搬到薄将军的府上,作为咱爹的活动资金。”
薄昭看他们诚心诚意,便半推半就地对周胜说:“你看你,刮风就是雨,黄金这个东西有时候能使鬼推磨,或不可缺,有时候也不一定管用。既然你们弟兄仨非要把黄金放到我的府上,那就放吧。不过我给你们说明白,中间花多少算多少,剩下的我全部退还给你们,我不沾半两光。”
“那是,舅姥爷一向公私分明,乐于助人,从来不把黄金放在眼里,今天为了我爹的事,不得不花费大力气。”周胜给兄弟周亚夫、周坚使眼色,周亚夫、周坚会意,走出去,一会儿就把成麻袋成麻袋的黄金送到薄昭的库房。
薄昭得了这么大的甜头,当然得替别人消灾免祸。翌日,朝会结束,薄昭留下来,单独与刘恒晤谈。
“不知陛下因何种理由逮捕周勃?”
“有人举报他图谋造反,朕不得不立案审查。”
薄昭摸不清皇帝的意图,只好先试探着问道:“陛下准备如何处理周勃这个案子?”
说到周勃,刘恒脸色一沉,不客气地说:“既然謀逆,当然是死罪。”
“陛下,他可是三朝功臣,更何况你当初能当皇帝,都是他极力推荐的结果,立下殊勋,不能不慎重考虑。”薄昭看刘恒说话的语气不容含糊,心里咯噔一沉,但他既然接受周家的礼物,而且是一笔价值不菲的礼物,就必须绞尽脑汁,千方百计给人家消灾免祸,于是他鼓足勇气,为周勃寻找说情的理由。
孰料刘恒不听犹可,听了他的话,似乎拨动那根十分敏感的神经,脸色更加阴沉,有些恼火地说:“那又怎么样?”
“臣害怕处死周勃会引起朝野震动,过去为大汉朝立下功劳的那些大臣会人人自危,心寒齿冷。”薄昭看皇帝生气,按常理说,他应该知趣打住话头,然而,他并没有打退堂鼓,而是镇静自如,坦陈杀死周勃的危害性。
对于薄昭硬给周勃说情,刘恒心里暗暗冷笑:“也不知舅舅收了人家多少礼,跑到朕这里,费这么大的劲,给人家说情,真是没有二心不早起。如果是一些鸡毛蒜皮的小事,也就罢了,可周勃的事情,朕要乾纲独断,不容他人插手。因为周勃尽管是儿女亲家,尽管是三朝功臣,尽管赋闲在家,但他当过统帅几十万大军的太尉和总掌百揆的右丞相,呼风唤雨,纵横捭阖,不可小觑。”想到这里,他轻轻地哼一下鼻子,冷冷地说:“韩信袭取三秦,击魏破赵,平定齐地,在垓下一举歼灭项羽,战绩枚不胜数,高祖还不是照样把他杀了!与韩信相比,周勃算什么?”
话都说到这个份上,薄昭再也无法往下说,只好灰溜溜起身告辞:“请陛下三思而后行。”
“不要再提这个事。”刘恒此时的心就像一块十分坚硬的磐石,任凭谁巧舌如簧,也难以说转。
即使像舅舅薄昭这么近的亲戚,刘恒也没有给面子,他盯着薄昭的背影,心中暗暗冷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