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了朝,赵克阴沉着一张脸上堵住了魏尘。
魏尘看着足足矮了自己一个头的赵克,双目微眯,目光中透着危险的光。
“魏将军!”赵克压低了声音道。
周遭经过的朝臣时不时朝着他们这边望过来,神色间透着探究的意味。
魏尘没有出声,浑身上下都在散发着令人难以接近的气场。
赵克有些焦急地捏紧了拳头,低着声道:“你要做什么?”
闻言,魏尘这才将视线移至他的身上,如深渊般幽暗的眼眸对上他那双透着焦急的眼,随后只听见他凉凉的声音传出,“你该去问王上想要做什么?”
赵克哑口无言。
这次国相府出事,他确实着急了一些,但是他确实没有想到王上竟然想要动他们整个赵氏。他很清楚,一旦魏晨离开王城。没有了魏尘这个依靠,他与整个赵氏将如同砧板上的鱼肉任楚王宰割。
他舔了舔自己的下唇,不甘心道:“我愿将所有从国相府收到的所有权利悉数奉上,求将军保我赵氏一族。”
此时的赵克狼狈尽显,已经全然没了刚才淡然。
空中沉寂了许久,随后听见魏尘薄凉的声线传出,“无能为力。”
赵克原本以为将自己手中的权利交出,魏尘便会答应保下他,所以在听到魏尘说出那四个字的时候他面上一青。
“魏尘你……”
魏尘没有在看他,迈开步子便准备要离开。
赵克青着一张脸,气急败坏道:“小娅还在你的后院!若是赵氏出了事,你也别想逃开。”
赵娅是他府内的人,若是他们赵氏出了事也定会牵连整个魏府的。
当初他把自己的嫡女嫁与他为妾,想的便是将来有了魏家这颗大树,没有想到这么些年过去了魏尘竟然还能如此这般冷血无情。
如果此时的赵克知道这么些年来魏尘碰都没有碰过自己的女儿,不知道还会不会后悔把自己的最骄傲的嫡女嫁与他……
周遭经过的朝臣听到声音都侧目望了过来,一眼便瞧见一脸气急败坏的赵克。
已经迈开的步子的魏尘仿若没有听见一般,径直往前方行去。
魏尘行了一会儿,肖墨带着配剑迎了上来。
唯有魏尘的人才有资格带着刀剑在宫内随意穿行。
刚一下朝肖墨便收到自家将军要出兵千岭城的消息。
魏尘的步子又大又快,肖墨疾步跟在后头。
“准备一下,歃血军两个时辰后出发。”魏尘出声吩咐道。
肖墨点点头,“将军可是直接过去军营?”
原本正在疾行的步子骤然停下,魏尘的目光平静地望着远方,“我半个时辰后到军中。”说完,他重新疾行起来。
“是。”肖墨接了命令,随后快步跟在自家将军的身后。
到了宫门之后,二人分骑一马,各自以最快的速度往自己的目的疾行而去。
“吁……”
魏尘勒紧了马绳,马儿稳稳在魏府前停下。
只见他利落翻身立马,然后将手中的马鞭丢给迎上来的小厮,随后快步往后院疾行而去。
魏尘快步行至后院,在走到一个分叉路口的时候稍稍顿了一下,随后往孙氏所在的院落的行去。
这边,孙氏也是刚收到消息自己的宝贝孙子又要出征,正要的令人去唤他便听见下人来说他已经来了。
事出紧急,魏尘没有等下人通报大步流星踏入了屋内。
“祖母……”
听到声音,孙氏坐在榻上,手在空中探了探,担忧道:“尘儿。”
“孙儿在。”魏尘握住孙氏停留在空中的手。
孙氏触碰到人儿,叹了口气道:“又要出征了?”
“嗯。”魏尘在塌边坐下。
“这次是哪里?危……陷吗?”后半句话孙氏并没有闻出来。
战场上的事情瞬息万变,谁都没有办法说出一个定数。
魏尘安慰性地拍了拍孙氏干枯的手,尽力放缓声音道:“祖母不必牵挂。孙儿此番去的是千岭城,小战役不足为惧。”
听到魏尘这儿说,孙氏心稍安。
这个孙儿年少征战,独自一人便重整了渐渐落败的魏府。虽然将军打战能立功勋,但那些都是拿命换来的,稍有不慎便有可能命丧于战场。
魏家仅剩魏尘这么一个孩子,每次他要出征孙氏的心都会高高悬起。
“定是要小心的。”孙氏还是不放心嘱托道。
“孙儿谨记在心。”
孙氏叹了口气,随后问道:“几时出发?”
“前头战事紧急,稍后便要走了。”
“这么快……”孙氏也不过随口一说,然后补充道:“你无须忧虑我这边,快些去点将吧。”她知道每次出征前,他都会在军营内先点将。
时辰确实差不多了。
魏尘松开孙氏的手,站了起来,然后朝着孙氏重重地磕了个头。
“孙儿拜别祖母。”
孙氏点了点头,还是不放心道:“去罢!定要……照顾好自己。”
魏尘重重地应了一下,然后起身转身离开。
出了孙氏所在的院落,他疾步而行。
再次行至那个分岔路口,另一边通往的是她所在的院落。
魏尘下意识停下步子,目光微凝。
就在他提脚准备离开的时候,身后传来一道探究的声音,“将军?”
魏尘微愣,抬起的脚缓缓放下。
卫姝朝着他缓步走来,望着他棱角分明的侧颜,疑惑道:“将军怎么来了?”若是寻常的日子,他不会在这个时候出现在后院。
魏尘正过身子面朝着她。
那双如深渊般的眼眸紧紧地盯着她,独特低沉的嗓音传出,“千岭城遭攻,稍后便要启程。”
“千岭城?”卫姝以为是自己听错的。
此去千岭城路途遥远,且又位于南蛮之地环境又极其艰苦。
那种地方怎么会有人攻打?
“嗯。”
卫姝目光微凝,想了想道:“你等等。”说完,她没有等他说完转身小跑回自己的院落。
魏尘望着她逐渐跑远的身影,心下是道不明的异样。
那里离自己的院落并不远,卫姝稍稍跑了一会儿便到了。
只见她径直跑入内院,然后开始翻箱倒柜起来……
“主子你在找什么?”无双迎上来准备帮忙。
就在她的话刚说完,便听见卫姝惊喜的声音传出,“找到了。”
无双听到声音,顺着她的手望去,发现此刻她的手中拿着一个小青瓷瓶。
在见到那个小青瓷瓶的时候,无双顿时就明白了。
主子的肌肤娇嫩被蚊虫叮咬了定要肿上好些时日。那瓶东西便是阿亚特地为主子调制的膏药,主要是用来防止蚊虫叮咬。
“走!”卫姝捏着手中的小青瓶,跑出了屋内。
无双看着她如此焦急的模样,心中顿时明白先前她的操心只怕是多余的。她想到这里,笑了笑,随后也跟着小跑在自家主子身后。
卫姝跑得很急,以至于跑到他的面前气息变得有些不稳。
一张白皙的小脸泛着不自然的红晕……
“给你。”说完,她将手中的小青瓶递给他。
魏尘看着她这样娇艳的模样,目光微暗,伸手接过她递给自己的东西,探究的目光望向她。
卫姝解释道:“这个是阿亚调制的,可是防蚊虫叮咬。”
她听说南蛮之地气候阴冷潮湿且蚊虫又多,所以她才想将这东西给他。
话已至此,魏尘怎会听不出她话语之中的关切。
他捏紧掌心之中那个小巧的青瓷瓶,心情没来由便得极好。
他薄唇微勾,勾勒出一道极好看的弧度。
卫姝察觉到他的视线,下意识低下了头。
魏尘一个大步上前,拉近了彼此的距离,长臂一伸直接将她圈入自己的怀中,鼻间是她身上独有的馨香。
卫姝只觉得脸上有些热,头顶传来他温热的气息。
“乖乖等我的归来。”
卫姝被他困在怀中,动弹不得,小声道:“嗯。”
魏尘看着她这般模样,实是想蹂躏一番,奈何时间竟快到了。他轻叹了口气,在她的额间落下轻轻吻,随后便松开了她。
“走了。”说完,他拿着她给的东西转身大步离开。
卫姝看着他离开的背影,“路上小心。”
听到背后传来的声音,魏尘脸上闪过一丝笑意。
直到魏尘完全消失在她的视野之中,卫姝这才收回自己的目光,正好撞上无双打趣的目光。
“主子……你这是……动心了吧”后半句她没有讲出来,担忧一点破便惊到主子那颗好不容易肯冒头的心。
卫姝的目光有些闪躲,“我怎么了?”
无双笑而不语。
“好了,随我去瞧瞧阿生。”
无双点点头,随后二人便走回未央楼。
拐角处的一个大树之后,楚穗紧紧攥着拳头,下唇已经被她咬得出血了。
刚才将军对她的不同她可是全在眼里了。
她自幼便迷恋魏尘,时常观察着他的行为,何曾见过他对一名女子如此温柔。这一幕落在眼中,楚穗只觉得像是有一把一下一下地刮在她的心上。
她似是早已经习惯这种疼痛了。
“公主那贱人迟早有落败的一日。”跟在她身边的婢女安慰道。
楚穗冷笑出声。
“那一日不远了……”
你卫姝的依仗不就是将军吗?眼下将军出征,若是你出事了我看谁能保你!
“事情准备得怎么样了?”楚穗侧头问道。
“已经准备好了,太后娘娘那边正在帮我们打掩护。”
楚穗身子从柱子后面侧了出来,脸上挂着一抹意味不明的笑。
另一边,卫姝带着无双来到了阿生阿亚两姐妹所在的院落。
整个院内静悄悄,隐隐能听见响动。
二人在门外停下,无双走上前敲了敲屋内。
“阿生主子来了。”
停了片刻,屋内被人由内打开。
随后一张极其憔悴的面容出现在卫姝的视野中。
“姝夫人。”阿生见到卫姝正要行礼。
卫姝扶住她,“不必了。阿亚怎么样了?”
“姝夫人先进来吧,现在阿生见不得光。”说完,阿亚侧开身子让出一道路。
卫姝一眼望去,屋内果然一片阴暗,若不是开了门只怕没有一丝光亮。
卫姝同无双跨过门槛进了屋内。
一入内,她敏锐地闻到空中浓烈的草药气味中隐隐夹杂着血腥味。
阿亚犹豫了一下,然后道:“阿生现在……”
“知道。”卫姝知道她想要说的无非便是阿生现在浑身肌肤溃烂,恐惊吓到她。
“阿生在这里。”阿亚引着她们二人往屋子的深处行去。
愈往深处走里头便更是阴暗,空中的气温似是比外头低了些,无双大伤初遇身子自然没有那么好,缩了缩脖子。
越走近,空中飘荡着的血腥气温越发浓烈。
阿亚引着她们来到塌边停下。
虽然早有心理准备,但是在真正看到的时候卫姝的心还是一颤。
软塌之上,阿生无意识地哼哼着……
她浑身都涂满着一种墨绿色的膏药,浑身上下呈现一片绿色,唯有一双眼睛裸露在外头。
卫姝心中不忍。
不过是碰了猫儿,怎么伤得这般严重?
在软塌边的小桌子上摆放着一个黑色陶罐,里头密布着血红色的蛊虫。
刚才在空中夹杂的血腥味想要应是发自那里。
“啊……”阿生突然痛呼出声。
只见她右手臂上的伤再次溃裂开,有鲜红的血液透过那墨绿的膏体不断渗出。
阿亚忍着心中的疼,急忙上前,然后从那黑色陶罐中夹了许多条那种红色蛊虫。
就在那蛊虫触碰到阿生的伤口的时候,阿生的惨叫便得更加尖锐了。
可见那并非常人所能忍受的疼。
卫姝下意识走上前,想要阻止阿亚放蛊虫的动作。
阿亚察觉到她的动作,红着眼道:“虽然痛,但是这些蛊虫能够给她止血。若是不止血,那些裂开的地方只会不断的渗血。”
比较疼痛,阿亚更想让自己的妹妹活下来。
空中还在传荡着阿生尖锐的惨叫声。
卫姝看着此情此景,面露不忍。
直到裂开的地方不在渗血,阿亚才将那些蛊虫夹回罐子中。
阿生尖锐的声音这才稍稍缓了下来。
这几日,阿亚身上不断溃烂,结痂,然后在不断裂开,其中所经历的疼痛只怕是连八尺男儿都无法受住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