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雪蛟从前算过日子,说起来大家都已经到了谈婚论嫁的年龄,白子卿和陆可依也确实已经在一起许许多多年。
她也曾在午夜梦回的时候用这件事折磨过自己,锥心刺骨的心痛后,她唯有独自坐在滨江公寓的落地窗前,对着璀璨的灯火点染一根烟。
“阿蛟,白子卿要和陆可依结婚了。”
终于,这样一天变成了现实。
林雪蛟坐在酒店的大堂里,四周传来宾客的谈笑和乐者弹奏的悠扬曲调。酒店的琉璃双开门被侍者拉启,她忽然觉得有些冷。
骤然亮起的手机屏幕上显示着白子卿一刻钟前发来的信息。
“路过,我在车库等你。”
林雪蛟拎着莱茵石黑色藤格纹缎面提包从沙发上站起身,踩着10厘米高的红底鞋却突然让她觉得一阵头晕目眩。正要离开又被侍者拦住了去路,侍者端着手里的托盘恭恭敬敬的对她道。
“林小姐,您忘了拿您的信用卡。”
林雪蛟顿了顿,这才伸手,“……多谢。”
“脸色这么苍白。”
眼看着林雪蛟打开a6商务车副驾驶的车门坐进来,白子卿推了推鼻梁上的金丝边眼镜。林雪蛟靠在椅背上,望着反光镜上挂着的金铃出了一会儿神,忽然淡淡的道。
“是不是有什么话要对我说。”
白子卿握着方向盘的手指一顿。
“雪蛟!”
十年前的林雪蛟穿着白色的校服上衣和蓝色格纹百褶裙走进教室里,江月染坐在课桌旁朝她挥手。另一名梳着马尾辫的女孩子坐在一旁加出来的椅子上,露出羞怯的笑容。
“出什么事了?这么开心的样子。你俩不许瞒着我,快说。心睿,你告诉我怎么了?”
林雪蛟将肩头的老花邮差包挂在书桌一侧的挂钩上,走到江月染对面的位置坐下。看着江月染低头笑眯眯却不说话的样子,扭头问一旁的余心睿。
“月染走蜜运了呢。班上那个叫丁衍的男生约她周末去咖啡厅做作业。他还真是挺帅的,而且听说是建安集团董事长的儿子。”
“你连这都知道?”
见江月染和林雪蛟两双眼睛都看向自己,余心睿紧张的一抖,“不过家世是一点都不重要啦,哎哟,月染的事我肯定上心的嘛……雪蛟,咱们一起帮忙撮合月染和那个丁小少爷吧?”
“我们跟着瞎参与什么呀……不说旁的,月染,你先告诉我,你对他什么感觉?”
“他也没什么了不起嘛……”
江月染咬着嘴唇,只是低头笑骂了一句。林雪蛟拉着她的手,见她害羞的模样不禁也微笑起来。
“他要单独约我,偏不随他意。等到了周末,你俩陪我一起去。”
“如果你在等我对你说不要结婚,那还是尽早死心吧。”
不知为何,余心睿十年前清纯狐媚的脸浮现在脑海中。本是毫无关联的事。林雪蛟攥紧了提包的把手,点缀在缎面上的莱茵石硌在她的掌心,却丝毫不觉得痛。
“蛟儿……你也从没说过,愿意嫁给我。”
“所以你要娶陆可依。是了,算起来你和她在一起六年,我同你在一处都没那么久过。哪个女人愿意这样浪费自己的青春,只在一个男人身上。这样相比,我林雪蛟何德何能,我有什么资格让你去辜负她。”
眼泪忽然就滚落在手背上,林雪蛟垂首呼吸一窒,扭头打开车门钻了出去。
身后是白子卿快步追上来,蓦然拽住她的胳膊,强硬地将她带进自己冰冷的怀抱里。
“不要碰我。”
被他的双臂禁锢在怀抱中,他身上熟悉的气味萦绕在鼻尖,林雪蛟痛苦的皱起眉头。眼泪愈发抑制不住的肆意流淌,他的大掌按着她的脑袋,强迫她倚靠在自己的胸膛上,在空旷的地下车库里,他一言不发陷入冰冷而压抑的沉默。
“不要碰我。”
挣扎着用力推拒他的怀抱,林雪蛟只能感觉到他掌控着自己的手掌指骨渐渐的失了控制,钳制得自己生疼。
“不要碰我!”
徒然屈膝顶向裆部,令他猝不及防的松手。招魂幡一般墨色的长发凌乱的披散在肩头,林雪蛟冷冷的看着白子卿弯下腰去,金丝边眼镜后是他紧紧皱起的眉头,泪水尚凝在她的腮旁。
“白子卿,到此为止了。”
“……不是这样。”
直到她扭头快步离去,白子卿伸出的胳膊无力的维持着在空气中想要挽留她的动作。良久,他缓缓地直起背脊来,翻过手背看着空荡荡的掌心,抿紧了薄唇。
“为什么当初没有听你解释给我听呢?如今终于我也有这一天了。”
“寒假你们都去哪儿玩了?对了,阿蛟,听说阿衍班上转来了新生,是从四九城特地挖来的大才子。”
十年前,留着一头长卷发的江月染穿着天蓝色的冬季校服走进教室,一边取下耳朵上毛绒绒的猫咪耳套,一边朝冰冷的手心呵着白气。
“贵族学校的学生很少有认真读书的,学校为了升学率,都会特意招一些家境普通但是品学兼优的人进来。听说这次的新生很厉害呢,在新明日报上已经发表过文章了。”
梳着马尾辫,打扮得干净纯洁的余心睿凑到二人身边,一双狐媚的眼睛盯着江月染中指上纯金的铆钉对戒停留了一瞬。窗外灰蒙蒙的天在晃眼的白炽灯下显得越发阴冷。
“《红珠之思念》,白子卿……”
林雪蛟好奇的接过余心睿手里的报纸,看着那不知是第几版的角落里豆腐干大小的一篇文章,她转身一边垂头认真的阅读一边走回自己的座位,她轻轻的将齐肩短发捋到耳后。一旁的余心睿跟在江月染身后,小声感叹了一句。
“是真的挺有才华的,只可惜是个穷学生。”
“小瘪三以为自己吊得不行了是伐?平时在学校里拽死了,册那不是说是天才嘛……还敢瞪我咯?就打你了你敢还手伐?晓得我爸爸是谁伐?”
十年前的那个春江城的冬末,开学第一个星期的周五放学时分,林雪蛟独自背着新换的棋盘格邮差包走在学校后门的小路上,不远处一群衣着光鲜的男生用跑车围住了一名身穿冬季校服的男生。
“你们干什么?不许打人!再这样,我,我去告诉老师!”
“哎?你谁啊?”
“这个漂亮小姑娘蛮眼熟的,好像是3班的……”
犹豫了一下,还是鼓足勇气快步跑了过去。林雪蛟站在那群同校的男生面前,强装镇定的凝眉轻斥。攥着校服衣摆的手心里已然生出一片冷汗。
“你们继续欺负人的话,我,我,我就喊人了!我……”
“来人了,走了走了!……”
不知是谁突然喊了一句打断了林雪蛟的话,远远的好像真的有陌生轿车开进这条僻静的小路来。男生们呼啦一下四散着各自钻进开来的跑车里,绝尘而去。
“……谢谢。”
林雪蛟暗自吐了口气,就听见身旁传来一个清朗干净的男音。她转过头,那个被围起来的男孩子正卷起校服衬衣的袖子,试图擦拭自己嘴角的血迹。
他有一张干净的面容,仿佛山间清亮的溪涧,被整理得一丝不苟的黑色短发此刻有些凌乱。
冬日的阳光透过斑驳的枝桠缝隙洒落在地面上,投射下他清瘦的身影。金丝边框的眼镜被打落在地上,玻璃镜片碎了一地。
他对着林雪蛟露出一抹浅淡温和的微笑。
“你好,我叫白子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