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则是个有1/4俄罗斯血统的混血儿,他的长相可能继承了他母亲的柔美,因此当他被来抓小男孩的黑社会忽略掉时,有种劫后余生的感觉。
母亲和父亲都是混黑道的,死去之后孩子没有了寄托一直住在福利院。顾则小的时候还没什么事,过的日子依旧还算是天真美好的,和福利院同龄的小朋友天天不是捉迷藏就是吃点心。只是常常会被男孩子们嘲笑说,你真的好像女孩子。
然后他就会躲起来大哭一场。
可是慢慢长大了之后,他发现身边有几个跟自己玩得好的比自己大几岁的哥哥,他们相继离开,而且都不再回来,甚至有一次他偷偷跟着一个哥哥,还听到了哥哥的哭喊声,那时候他才知道,原来这些伙伴,不是被人收养,而是被人强行带走了。
当然,那次跟踪哥哥被院长发现,给揍了一顿屁股之后也就没事了。顾则虽然表面上老实了,可是他从来就不是个老实人,打小就是个机灵鬼,脑子里已经慢慢盘算着,看出来了,女孩子都是欢欢喜喜地被收养,男孩子们除了被收养的,就都是在大约12岁时被掳走。
顾则还在盘算着,自己已经快要12岁了,到底要怎么躲过去?
在又有人进来挑小孩的时候,看到了顾则。顾则是真的长得漂亮,其中两个人的对话让顾则听到了。
“那个怎么样?”
“那明明是女孩子!”
“说的也是,和女孩子没什么区别,没意思。”
然后他们绕过了顾则。
顾则第一次觉得,长得像女孩子,居然还有一点好处。就是不知道下一年,那些人会不会再来。那时候长得还像女孩的话,也不知道还有没有用。
可是没过几天,就发生了意外。
一把火烧了福利院。等他再次醒来时,身边只有一个面无表情的男孩子,那个男孩子看起来跟自己一般大,只是一直都不说话,看见顾则醒了,就转身出去了。顾则很奇怪,爬起来看了看身上,穿着的衣服被换掉,躺着的床也并不是福利院的,他不知道自己在哪里。而且那个男孩长了一张东亚人的面孔,他怀疑应该是中日韩那边的人,只不过自己不会说中文就是了。
不一会儿那个男孩又回来了,他身后跟着一个男人,那个男人也是一样的面孔,顾则有点儿脸盲,尤其是对这样不太熟悉的人种的脸孔。
不过好在,他们都说的是俄语。
“能说话吗?”那男人问。
顾则咽了口唾液,睡了太久一时发不出声,但用用力还是说出了话:“能。”
那个男人点点头,又问:“你叫什么名字?”
“zachary。”
“你有张混血面孔,你对自己原生家庭有印象吗?”
顾则回答:“我妈妈是中俄混血,我爸爸是中国人,这是福利院院长跟我说的。”
那男人点点头:“嗯,福利院院长跟你爸爸是朋友,所以你才能躲过那些肮脏的人。”
顾则抬头看着那男人,眼神里有一些胆怯,但却不卑不亢,有着一点点独特的骄傲:“我想知道那些人为什么要掳走我的朋友,为什么他们掳的都是男孩子,他们究竟要做什么?”
男人耸了耸眉毛,眨眨眼睛,似乎有些惊奇这么小的孩子能观察得如此仔细,但他还是没有直接说,便转向身边的小男孩,说的还是中文:“你跟他说说话,记得什么该说。他可能是陪你回中国的伙伴。”
“好。”小男孩似乎还说不惯中文,但还是努力在说中文字,“那我晚上和他一起吃饭吗?”
“嗯。”男人看了看表,“我有事要办先走了。回见。小唐易。”
“拜拜。”唐易跟男人招手,然后回到一开始坐着的那个床边的凳子上,又看向床上的人。
二人面面相觑半晌,顾则终于还是开口问了:“你刚才说的是中国话吗?”
唐易点头,回答:“因为我是中国人,所以我养父要我学中文。中文好难。”
顾则点头:“是很难,我以前也学,没学会,之后没有学,也不会了。”
唐易看他一眼,问道:“你爸爸是中国人,那你应该有中文名字吧?”
顾则点头,嘴里吐出“顾则”两个字,虽然两个中文痴可能都不太清楚这是什么,但反正也没人在乎,两人继续用俄语交流。顾则又问:“你知道吗?就是我刚才说的,有人掳走我的好朋友。”
唐易点头,面上毫无波澜地阐述道:“就是有些大人,男的大人,他们喜欢小男孩,喜欢虐待他们,或者做一些不好的事。”
顾则好奇地看向唐易,两颗琉璃般的眼珠似乎会发出细碎的光:“不好的事是什么?”
唐易努努嘴,不知道怎么说,思考了好久,就说:“就是他们喜欢把自己小丁丁塞到小男孩的屁股里。”
顾则的脸瞬间涨红,虽然他不太懂这些事,但是听到隐私部位被直接说出来,还是觉得很羞:“什么啊?”
唐易转了转眼珠,好半晌才说:“而且还要塞进那里面去……算了,不说了,你脸好红。”
顾则立刻拍拍自己发烫的脸颊,轻声嘟囔了一句:“哪有啊。”
唐易瞧了他一会儿,才说:“你长得好漂亮。”
顾则听了立刻炸毛,他从小最听不得嘲笑,但是此时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便只是很不乐意地瞪唐易:“不要用这个词!那是形容女孩子的。”
唐易立刻点头,小男孩鬼得很:“你长得就像女孩子。”
顾则气得脸红,但是仔细想想也是,要不是长得像女孩子,他也不能躲过这劫。
“而且你的头发这么长,女孩子才留这么长的头发。”
顾则的头发留到了肩胛骨下面,虽然这里也常见留长发的男子,但是都不会长到这份上,顾则闻言立刻下意识捂着后脑勺,好像这样就能遮住自己的头发似的。唐易没等他说话,便又接了下一句:“不过你留长头发好看。”
这个词不是用来形容女孩子的。顾则微微低了低头,又抬头看了看床边安安分分坐着的唐易,好一会儿才说:“你也长得好看。”
唐易支着脑袋想了想,问:“你说我留长头发,会不会也像你这么好看?”
顾则扑哧一笑,好像也不在意刚刚那并无恶意的玩笑了:“你刚刚不是还说我这是女孩子才会留的头发吗?”其实是为了保护自己,顾则才留这么一头头发的。
唐易撇撇嘴:“我才不会留你这么长的……”
两个小男孩说了半天话,到了晚一点儿的时候,有人来叫唐易出去。
“我该走了。”小唐易从凳子上起来,伸了个懒腰,“今天一直在这里,我都没去上课。”
顾则听到有人叫唐易走,心下立刻涌出些许不舍,也没在乎后半句话:“现在就要走啦?”
唐易看着顾则那不自觉的有点可怜巴巴的表情,也不是很想走,但还是指了指床:“你躺着休息吧,有时间我再过来看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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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唐易在下午五点左右的时候来了顾则的房间,顾则刚吃完饭,看见他过来,脸上是藏不住的惊喜:“你又来啦?”
唐易瞧他一眼,故意道:“你不高兴?”
顾则皱眉:“我哪有不高兴?”
唐易看他皱起眉的样子怪好看的,忍不住微笑:“开玩笑的。”
顾则从喉咙里哼了一声,眼神却看到唐易的手里拿着东西。
“你这么是什么?给我的吗?”
“你怎么知道是给你的?”
“难不成是拿着到我这里溜一圈吗?肯定是给我的,快给我吧。”男孩子之间相处就是很容易混熟,顾则立刻动手去拿,唐易也没躲,就直接塞给了他,说:“是给你的。快打开看看。”
顾则拆开,惊喜地叫了一声:“你怎么知道我喜欢画画!”
唐易实实在在地回答:“因为在你们福利院没烧掉的地方,还能看到你画的画贴在墙上,所以我养父让我把这个带给你。”
“养父?”
“就是昨天来的那个人。”
“他看起来好年轻。”顾则拿着画笔和纸走到桌子旁边坐下,寥寥几笔就画出了唐易拿来的那套画笔的笔盒。唐易看了不由得惊叹:“你画得真好。”
尽管顾则这时候不过十二三岁,但已经表现出了很不错的绘画天赋。
唐易看了看他画的画,好半天才开口问:“你上次不是说你有中文名字吗?你写一写。”
顾则像模像样地写出“顾则”二字,尽管写得不咋地,但是唐易能认出这两个字。
“对了,我都一直没问你的名字。”顾则抬头看他,“你叫什么名字?”
“这是我的中文名字。”唐易拿起另外一支画笔,在纸的角落写下两个端端正正的字,虽然唐易也就只能写好这两个中国字,“唐易。”
顾则也不在乎怎么念,又问:“不要中文名。”
“daley。”
顾则若有所思地点头,然后在纸上写下。顾则的俄文写得很好看,唐易觉得他写下自己的名字比自己写的还好看。
“对。”唐易话锋突转,“那个,你愿意不愿意,认我的养父作养父?”
“什么?”顾则一时没懂。
“就是,以后我爸爸就是你爸爸了,你下个月就可以跟我一起去中国。”唐易说到这里有点不好意思开口,但还是表达出了完整的意思,“我们一起去中国念书,一起学中文,我们还能住在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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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则不知道,自己收拾一下还会这么好看,但是唐易的养父,现在也是他的养父,要求他把头发剪短,因为他的头发实在太长了。唐易看着顾则含着眼泪看着镜子里的自己一脑袋光滑柔顺的长发被剪掉,而兴奋和对未知的好奇冲淡了他此时的一点点小情绪。
唐易看着被剪了头发的顾则,摸了摸他被剪得短得多的头发,问:“不难过了?”
顾则摸摸自己的头发,笑嘻嘻地说:“不难过了,这样也好看。”然后他伸手去摸唐易的头发,说:“跟你一样了。”
唐易就着镜子看了看自己发型,问:“那我留一个长头发吧。”
“好啊。”顾则也凑到镜子跟前,“一定很好看。”
然后两个男孩子一起去了中国g市,唐易先带着顾则去认识了一下自己去年就来了中国的哥哥方信,方信小时候一直都是既说中文又说俄语还说英语的,语言一点问题都没有,看这两人尤其是顾则毫无语言基础还很担心。后来两个人先是去了中俄合资的学校,学校课堂说的还是俄语,但是大多数同学都是会中文的,学校还开设中文课和英语课。
顾则除了在中文课上实在是落后,其余方面还是挺不错的,尤其是在他额外参加的美术班,加之兴趣使然,顾则大放异彩。而且顾则性格比较好,人很温柔,大家都很喜欢他。相比之下,唐易就不那么爱说话,虽然他不是不友好,只是不太爱笑,加上那副五官又没有笑意,整个人周身都是冷冰冰的,所以唐易比起顾则可以算是孤僻了。
但是顾则依然是围着唐易转的,唐易到中国之后上初二,顾则上初一,两个人在同校又同住的这两年里,顾则尽管有很多朋友,但是从来都是因为唐易而拒绝别人的事,就是从没有因为别人而耽误唐易的情况。
唐易因此也很庆幸,顾则最在乎的人,是我。
后来唐易上了高一,换了学校,顾则还在原来的初中。高中比初中忙碌很多,两人不再能同进同出了,唐易还住了校,每周末才会回去一次。起初好几次顾则还会打电话到唐易的宿舍,跟他说,自己每天跟阿姨大眼瞪小眼,真的好无聊。
唐易听了就会笑着回答:“阿姨俄语不好,你跟她说中文嘛。”
顾则抓狂:“不是语言问题!是阿姨跟我聊不来的意思!”
唐易轻笑一声:“知道。”
“你什么时候回来嘛我好无聊。”
“可今天才周二。”
诸如此类的事情持续了快一个学期,直到有一次,唐易主动往家里打电话,听到是阿姨接的:“唐唐,小顾感冒了,今天早上起不了床,我一看,他是发烧了,我就叫医生过来看,给他吃了药。已经闷了一上午的汗,现在退烧了,还在睡觉呢。”
“谢谢阿姨,我现在就回去看看他。”
唐易到家的时候,阿姨在厨房煮粥,他打了个招呼就到楼上顾则的房间。
房间很暗,窗帘拉得严实,灯也没开,被子里鼓成一坨,顾则还在睡觉。
唐易走到床边,动作极轻地坐到床沿,伸手摸了摸顾则的脸,然后鬼使神差地低头,把嘴唇贴在了床上的人的微干的唇上。
就只是那么一秒钟而已。
两个人的生活,从此脱离了轨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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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则其实那会儿迷迷糊糊的,刚好醒了,他以为进来的是阿姨,就没出声,知道有一个柔软的东西贴上了自己的嘴唇,他才彻底醒过来。
只是不知道什么,让他选择装睡,直到身边的人过了一会儿又转身出去,他才睁开双眼。背部又是汗湿一片。
做了好几天思想斗争之后,顾则打了电话给养父。
“江爷,我是zachary。”
“小则怎么了?突然打电话回来。”
“我想回国。”
“……”对方沉默片刻,“跟小唐易吵架了?”
“没有……”顾则忍住声音里的异样,说,“能不能让我回俄罗斯?但是……别告诉daley哥,让我偷偷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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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易的初生的爱情,就这样结束在了那无法克制自己的一秒钟里。他的直觉告诉自己,顾则一定是知道了,他持续一个月天天打电话给顾则,终于在唐易发现顾则回俄罗斯后的一个月之后,顾则接了电话。
“daley哥,我们之间不行的。”
“我是男孩子啊。”
“我好怕被他们嘲笑。”
唐易心里觉得有点痛痛的,自己阴差阳错鬼使神差地亲了一下顾则,没想到会让一直关系好的两人就这样分开了。
“男孩子怎么了?”
“男孩子和男孩子,也可以在一起的。”
“你不会被嘲笑的。你不相信我吗?”
“既然你回去了,那就算了吧。”
顾则听到唐易说“算了”二字时,心里等来的不是如释重负的轻松,而是一阵明显的刺痛:“daley,我们还会是最好的朋友的对吧?”
“……”唐易良久不语。
还是朋友?根本不可能回得去的。唐易知道自己犯了弥天大错,是他亲手毁掉两个人之间的关系的。
“谁知道呢?或许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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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易其实心里明白,顾则说害怕嘲笑,多半也只是为了搪塞他而已。顾则从来都没什么安全感,爱情从来是最不够稳固的情感,况且,顾则最信得过的,从来都是物质。这个他打从开始就知道了,大概是儿时的遭遇,使他这个人其实打从心底的就是薄凉和拜金。顾则知道一旦他们演变成爱情的关系,若实在避免不了破裂,受到利益威胁的,第一个就是他顾则。
可是唐易依然会觉得感动,因为至少在那短短的两年,顾则把少有的信任和依赖,都给了自己。可是他不会知道也不会在乎,顾则在回俄罗斯之后,那种翻江倒海铺天盖地的后悔与难受,因为他在庆幸这份爱情还只是初露苗头时,就已经在心里完全断掉了。
这是唐易特有的洒脱。
顾则有时候挺恨,为什么这样恰巧,自己犹豫不决,对方又正好不死缠烂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