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值众人闭目待屠时,一骑飞马来报。
看那马儿蹄疾步稳,排山倒海之势。
细瞧那人,飞身黑影,寒刀在背,以雷鸣电闪之速度正从王宫方向飞奔而来。
他不是那救命的活佛,便是普世的观音,来得正是时候。他就是王上才封赏的禁宫都统舒五。
舒五翻身下马,跪地禀报道:“王上,此案有巨大疑点和隐情,王上若杀安吉将军,则是自断臂膀,正中下怀。”
“舒五将军,你看这证据确凿,他们正在劫狱呢。是他们想取本王头颅,是他们。”安吉狠狠发怒。
“王上,安吉将军跟随王上多年,若动了心思何不在王上王位未稳时动手?而是呕心沥血操练新兵交给王上把持,这不是自寻死路?
据末将了解,多年来安吉将军东征西战,无不听从王令。刀剑可不长眼啊,每次奉命出征都可能马革裹尸,如他有所图谋,何不深藏王上背后坐享其成?”
安归开始犹豫,其内心深处从没想到安吉会叛变投敌,斩杀了确实可惜,难道以后要靠木迦这样的窝囊废戍边守城?
正值安归思索之余,舒五连忙道:“王上,我已经有证据证明安吉将军是被奸人陷害的。”
安归示意士卒让开一条人道,让舒五上前说话。
舒五快步爬上城楼,单膝下跪,左手扶胸,右手举过头顶,向安归行跪拜大礼。
安归放松了警惕,舒五曾是他的救命恩人,不会拿他怎样,不然在狩猎场也不会冒死相救,他还是值得信任的臣子。
舒五凑上前去,在安归耳边喃喃语语,安归惊愕,立即宣布将安吉一干人等押回正殿重新审问。
众人惊叹舒五说了什么,救了这百十口人性命。
安归带领众将直奔法型官仓库,命人打开仓库,查验已经查封了的所谓大汉使臣送给安吉的厚礼。
惊讶地说道:“本王差些错杀爱将,自斩臂膀。我糊涂了,把安吉将军放了,官复原职,追赏黄金五十两,准假两月养伤......
但元默带人劫狱,死罪可免,活罪难逃。脊仗五十,免去一切官职,逐出楼兰城,永不续用。”
原来,舒五告诉楼兰王安归,此案疑点众多。其一,护国府所查封的金元宝后面刻有“文帝后元七年”字样,而今是孝昭皇帝主政,使用的是始元年号,皇帝赏赐不可能用已逝皇帝年号;其二,汉朝美酒大多用大米、高粱等物酿制,而安吉将军所收受“御赐美酒”品尝便知,是由青稞等酿制而成;其三,大汉皇帝御赐绫罗绸缎上均绣制有龙凤图案,而护国府搜查出来的绫罗绸缎做工稍微粗糙,没有这些图案,显然出自普通商贾之手。
“舒五,本王命你定将此案查得水落石出,还安吉将军一个公道。”安归命令道。
“领命。”舒五总算没有食言,为李氏办了一桩漂亮的大事,也为未正式见面的女儿救了安吉。
安吉的部下个个对舒五感恩戴德,本身他就身为禁宫都统,虽说不如安吉一样高居正一品位,充其量算个五品小官,但他可是王上的救命恩人和身边红人,在王上那里可算得上炙手可热,也不乏一些势力之辈借此感恩巴结一番。
而舒五却有着他的谋划。
自从与夫人相认后,每每见到夫人与楼兰王安归亲热,便心如刀割,不是滋味。
为了不让安归有所察觉,找准机会救出女儿和夫人,还是不能让李氏一下子疏远安归,至少表面上与以往无异。
至于避免床笫之欢,他早已想到个一石二鸟之策,把那些前来巴结的官员娇妻女眷轮流推荐给楼兰王。
安归这个好色之徒,凡有点姿色的统统包揽囊中,那些个趋炎附势之辈一个劲地感恩戴德。
而早已年过不惑之年的安归,整天浸泡在妻妾娇女中,无暇再来蹂躏李氏。
楼兰城外,风沙隆隆,人叫马嘶,荒草乏生,残阳西斜。
元默挨了五十脊仗,打得皮开肉绽、血肉模糊,安归下令立即逐出楼兰城,连个养伤的时间都不给。
要这么出城,走不到五十里,便被闻着血腥味和烂肉味而来觅食的野狼啃食。
如天公庇护,不遇野兽,肌肤也因受伤过重腐烂坏死,病浸六腑而亡。
与那些官吏们表面上相互恭维,背地里却捅刀暗算不同,元默与安吉将军虽是上下级,更亲似兄弟,有福同享,危难时刻互相保命。
安吉在牢狱里不少受木迦爪牙毒打折磨,身为王国一品大员,王上没有发布命令,狱卒也不敢动用酷刑。
马车慢腾腾驾往城外,后面跟着二十几个士卒死侍和六七头骆驼。
安吉亲自送元默出城,生怕赶快了马车,使得两人刚凝固缝合的伤口又裂了开来。
此去茫茫渺无人烟,安吉从跟随他征战十几年的老士卒中,挑选出二十几个精壮活泛的生死弟兄,拉着足以让他们富足下半辈子的金银钱粮,送叶默出城。
谋定将元默送往一百里外的一座废弃哈吉寺里养伤半月,待伤势好转后,朝东面辗转前往阳关城。
阳光城里有个叫王楚的商贩曾被安吉接济过。此人在本地上下关系广大,生意繁荣,为人豪爽。
安吉休书一封,推荐元默前去投靠安生。
“将军,此生与你相识,拜入麾下,死而无憾矣!”元默紧握安吉双手,不禁泪下。
“元默,此生与君为伍,足矣。路途凶险,万望保重,以盼咱兄弟日后还能相见。”
元默道:“一定会的,弟兄们都还盼着将军带领我们在这乱世取下一块立足之地安度余生呢。走了!风沙吃紧,将军请回。”
安吉矗立在漫天飞舞的黄沙之中,远望着元默逐渐模糊的车影。
情似手足不同娘,乱世缝生共侍王。惨遭奸佞与君别,东出楼兰无故乡。
“安吉哥哥。”麦提菲菲叫道。
安吉出狱后还是第一次见到菲菲,离别伤感舒缓了许多。
远看蹦蹦跳跳的菲菲,略显孩子气,可已是及笄之年的美妙少女。
只见她:发髻高垒,簪钗巧挽,眉如青黛,眸似星辰,鼻若琼瑶,丹唇翳皓齿,秀靥玉肌,身姿轻盈苗条,是越看越曼妙。
“菲菲,你怎么来了?”安吉明知故问道。
“安吉哥哥,你出狱了也不来看我,见不到你,我心慌冒虚汗,嘻嘻——”此言一出,逗得随行士卒哈哈大笑。
大多女子都薄丝遮面,文雅含羞,欲言又止,哪有像菲菲这样野性十足,喜怒均挂在脸上,直截了当。
执拗不过,安吉也只好与菲菲同坐一辆马车赶回护国府养伤。
大案水落石出,仆人们也都被放了回来。
只有一些反抗的仆人遭了些皮肉罪,但没一人反叛污蔑,大都万全放回。仆人们如此袒护安吉,这也是大月氏最不放心的地方。
菲菲轻扶安吉进入內房休息,等待大巫师过来敷药清旖。
安吉道:“菲菲,安吉哥哥这些年南征北战,杀敌无数,战死沙场、马革裹尸,这是一个将军的宿命,也是最好的归属,早已将生死置之度外。但此次遭人陷害,就这样窝囊死去,心有不甘。”
菲菲不喜欢听到这席话,立即用手掌堵住安吉的嘴唇,这是她第一次碰到男人的嘴唇,而且是朝思墓想的安吉哥哥的嘴唇,是那么的柔软,是那么的温存。
她上下起伏的胸脯,春盎双峰玉圆。脸颊泛起潮红,轻声细语地说道:“安吉哥哥。我不许你再提这个字,你死了我绝不独活。”说完这话菲菲更加不好意思,把头埋进安吉硕壮的胸脯,如同靠着一座多情的大山,安全温暖。
安吉站稳脚跟,低下头来,轻轻在菲菲额头长长地深吻,双手捧起菲菲玉脂红润的脸颊,深情地说道:“菲菲,我怎会不知你对我的心思,可我整整年长你双十。而你才过及笄之年,青春年华,肯定能找到你喜欢的男子相伴终生......”
还没等安吉讲完,菲菲便急得哭了起来:“安吉哥哥,你是不是嫌弃我不够美丽不要我?还是你心里已有他人?”
安吉连忙摇头,说道:“都不是,可我大你太多,不能与你偕老。你还是找个喜欢你的轻轻男子嫁了吧。”安吉此话一出,便觉得后悔了,这可会伤透了菲菲的心。
出乎意料,菲菲沉着地说:“你是要让我像大姐一样嫁给那个满脸胡须、肥壮如猪的阿达吗?还是要让我嫁给我那个好色的人屠父王吗?上次从他的眼神里我早已看出,他对我起了邪心。
安吉哥哥,没有哪个男子如父如夫般陪我长大,没有哪个男子为了我纵然葬身火海也在所不惜,此生若不能嫁给你,活着还有什么意义......”
安吉不由分说,将他那厚实温存的嘴唇朝菲菲细腻柔滑的檀口印了上去,两人紧抱在一起,仿佛就要融为一体,生生世世不再分离。
许久过去,安吉扶着菲菲双臂,再次将她拥入怀中,柔情地说道:“我这么多年未曾迎娶,是因为我喜欢你,心里再也容不下别人。原想只要你幸福,能嫁给你喜欢的男子,我就真心欢喜。”
菲菲从腰间取出安吉送给她的匕首,叫安吉闭上眼睛,菲菲拉起他的左手臂。
“吱——吱——吱——”这是利刃切割肌肤的声音,安吉手臂一阵阵刺痛。
些许后,安吉好奇地睁开眼睛,只见菲菲在他左手臂上深深刻画出一朵白莲花,她轻轻用软布擦去表皮的血肉,涂上朱砂。
在安吉惊讶菲菲何时习得雕身之术时,只见菲菲撸起左手臂衣袖,在安吉眼前晃了晃,她早已在自己手臂上也刻画了一朵同样的白莲花。
听菲菲说,传说吐蕃国有一对相恋的男女,男的交阿黑,女的叫阿白。
阿黑出生贫贱,是昆仑奴隶的儿子。
而阿白则是一守城都尉的千金。
阿白父母坚决反对这门婚事,可阿黑和阿白生死不离,整天要死要活的闹腾。
守城都尉无法,便想出一个法子故意刁难阿黑,让他知难而退。
说如果阿黑能爬上天山之巅,摘得那绝世白莲花作聘礼,就将女儿下嫁给他。
可天山地处昆仑,距离吐蕃几千里,路途遥远,天寒地冻,人烟稀少。
但阿黑下定了决心,尽管刀山火海也纵然试他一试风。
阿黑历经千辛万苦,历时两年之久,饥寒交迫,终于爬到天山之巅,但他终究也没有找着白莲花,活活冻死在天山顶上。
日夜盼望,魂牵梦绕,终不见阿黑归来。
阿白,收拾行囊,想尽一切办法偷偷溜了出去,去天山寻找阿黑。
多年后,阿白历经无数世事,容颜已老,前往天山的脚步仍不停歇。
当她攀爬到天山之巅时,找到的却是阿黑的一堆白骨,皮肉早已腐烂。
指骨依然紧握着他们的定情之物,一朵陶制的白莲花。
阿白伤心欲绝,默默守在白骨旁边,日复一日,冻死后变成一块石头。
后人赞扬称之为莲花石。
他们至臻至纯的爱情,感动上苍,上天就赐给他们千年姻缘,无论贫贱富裕,生生世世结为夫妻。
说完,菲菲便也给安吉戴上一块悄悄请汉商烧制的陶制莲花,含羞地道:“再过几月,是我生辰,等我满十六岁,就做你的新娘。”
安吉连连点头道:“等你满十六岁,我就向王上提亲,架着马车来娶你。两人再度喜极而泣,紧紧相拥。
舒五常伴安归左右,等夜深人静时分,楼兰王牵着新欢沉浸在美味佳肴、妖妻娆妾寻欢作乐时,便偷偷跑去哈达宫找夫人李氏述说着这十五年来的遭遇。
夫人李氏为掩人耳目一直叫他舒五,时间长了,舒纪连自己都忘了原来还有个名字叫舒纪。
天下没有不透风的墙,提心吊胆担心“奸情”被撞破。
安归这屠夫可绝不手软,稍不满意就被他活活打死,或被活活砍成几段喂狗的女婢比比皆是。
担心菲菲年轻坏事,所有的这些都更加隐蔽,菲菲一切未知,楼兰王的王冠真是个翡翠碧绿。
与夫人久别胜新婚,舒纪从来没有忘记夺妻之恨,更没忘记安归这挨千刀的下令让他查安吉将军被陷害一事。
朝堂之上,安归对狩猎遇刺以及护国骠骑大将军安吉被陷害一事耿耿于怀,必定查出始作俑者,将其千刀万剐方解被权弄之恨。
平时趾高气昂,处处与安吉针锋相对的辅国侯木迦收敛了许多,将那邪恶的犬牙乖乖收了起来,这些变化,似乎在掩盖着什么,被舒五牢牢记在心里。
“左且渠,本王命你密查的案子如何?幕后奸细找到了吗?”楼兰王虽故作镇定,却也难掩“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的余惧。
“回禀王上,末将带领士卒正调查抬礼进入护国府的车夫和十余名伙计,可惜我们动去晚了,全部被毒死,尸体就埋在西门哈佛寺外的山丘上,线索又断了......可王上不也派舒五在查吗?”
“什么?”楼兰王大怒,一掌拍断王座前的书案。惊慌失措地咆哮道:“快!快叫舒都统来。”
听到楼兰王召见,舒纪昂首挺胸大阔步迈入殿堂,老子终于又要被重用了,今后斩杀这无道昏王、带领妻女逃回中原又多了几分胜算。
见舒五跪拜听命,安归起身走了下来,亲自扶起了他。
转身对群臣道:“本王提携舒五为总禁宫都统,准许招纳各国高手护驾。”
显然安归被吓破了胆,连木迦亲掌的保卫大权都交给了舒纪。
从官职上看只多了个“总”字,可这是二品大员,权力却大得多。
禁宫都统原本只负责王上正殿、寝宫、膳食房等地的护卫,宫廷外围如后宫、洗衣房等不在职权范围内。
现如今,多了这个“总”,只要是王宫,不管哪里都由他发号施令。这可是天大好事啊,就连王后的寝宫也包含他原夫人王妃李氏的寝宫都交由他负责,今后私会李氏岂不方便。
木迦虽愚蠢如猪,胆小如鼠,混迹官场几十年,这点道理他自然清楚。他与那老巫婆大月氏王后被团团监视了起来,他们那档子事迟早暴露,得赶紧禀报王后,先下手为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