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玉梅出嫁那一年冬天,江浩川担起“哥哥”的任务,背着吴家二妹走上了新娘船。
那只新娘船停在吴家南面鱼塘前面的大河里,从吴家出门向南有一条横穿鱼塘的小路,这条路的尽头就是新郎船停靠的地方。
这是一只多么漂亮的新娘船啊!吴静以前只看过四姨爹用大大的报纸折成纸新娘船,现在,她看到了真正的新娘船。
干芦苇编成的土黄色船篷,红色的丝绸扎成的大红花装扮了整个船只,篷檐上还有五颜六色的彩带,船舱里摆满了陪嫁物品,都用纸盒包装得好好的,扎上一个艳红艳红的大红花,船头停着一辆崭新的用同样丝绸扎成的大红花装扮的自行车。
迎亲的人都站在了岸上陪着新郎郑嘉行等待新娘的到来。
郑嘉行心里十分欢喜又十分忐忑,为了结这个婚,他和吴玉梅可是经历了千辛万苦。
他们的恋爱原来是不被吴家人认可的,吴妈甚至因为这件事和吴玉梅大吵了一架。从小就乖巧懂事的吴玉梅因为在这件事上的执着而被吴妈狠狠打了一顿,脑门上留下了吴妈无意中抠破的指甲印。那指甲印后来并没有随着岁月的流逝而消失,而是成了吴玉梅脸上一个独特的印记,成了郑嘉行心里一辈子过不去的坎儿。
归根到底,还是因为郑家太穷,吴妈不想吴玉梅嫁过去受苦。郑嘉行的父亲个头不高,但是个识字明理的人,他的母亲因为当年生他的妹妹而落下了些精神疾病。虽然多数情况下是好的,但总有神志不清的时候。这被别人一传十,十传百,把郑嘉行的妈妈说成了一个精神病人传到了吴家人耳朵里,这也成了吴家不看好这门亲事的一个原因。
郑嘉行虽然上学时成绩好,但也因为家境很早辍学了,辍学之后也认真学了一门做饭的手艺,一直在南窑湾那个饭店随着师傅给人家做饭,可以说是没有大的成就。但是,吴玉梅喜欢他,不论他现在是多么贫穷,不论他现在是饭店的主厨还是一个给人打下手的学徒,也不论他的父母是什么情况,她吴玉梅喜欢的是郑嘉行这个人,他的个人品质,他的人格魅力,他的才学和智慧。
她只想嫁给他。
郑嘉行站在岸上,安静地等待着他的新娘,心里暗暗起誓:我一定要让吴玉梅成为世上最幸福的女人,这辈子,我一定好好待她。我要努力工作,做到最好,向吴家所有人证明我郑嘉行是个前途无量的人!
吴家一楼吴妈的房间里,吴妈和吴玉梅坐在床边,吴妈拉着吴玉梅的手,泪流满面地感慨道:“你就要嫁到别人家了,我养了这么大的闺娘就要成为别人家的人了,你以后有空一定要多回来看看我和你爸,别真的是‘嫁出去的闺娘泼出去的水’!他们郑家人要是欺负你,你就回来告诉我和你爸,我们去他们家房子掀了都可以……”
“妈,你在说什么!大喜的日子,我又不是不回来了,我以后会经常回来看你们的,他们郑家人不会欺负我的,郑嘉行会保护我的!”吴玉梅穿着紫红色的呢子大衣,里面是红色的新娘服。她对这一天期待已久,本来激动不已的她却因为吴妈的痛哭不舍也伤心起来,泪流不止。
一场大喜事,搞得像生死离别。吴静站在房间里看着奶奶和二姨抱在一起哭,心里莫名的也难过起来。
当外面的人进来告知迎亲的人已经来了时,站在一旁的江浩川催促道:“大喜的日子,哭什么哭?她的妆都哭花了!快,把脸擦干净,走了!”
化妆师给吴玉梅补了补妆,补好了之后,就有人叫江浩川赶紧背着新娘去迎亲队伍那里。
吴家没有个儿子,江浩川入赘吴家作为上门女婿,也作为吴玉梅的大姐夫,自然是要担起“哥哥”的责任,背着新娘子上新娘船。
江浩川最是不喜欢郑嘉行了,但是也没有在郑嘉行和吴玉梅的婚事上发表一句话,更没有故意在吴父吴妈面前说郑嘉行的坏话。自从上次的吵架之后,他变得安分了许多。他真心实意地祝福吴玉梅的婚姻,也真心实意地背着她上新娘船,但是当他和郑嘉行交接时,看到郑嘉行他就来气,他努力地保持微笑,迎合了郑嘉行的几句搭话便找机会离开了。
吴家家里,可不得了了。
吴妈坐在房间里听不进别人的劝慰,一直伤心哭个不停,这导致吴静认为二姨出了什么事,她焦急地问妈妈:“二姨去哪里了?奶奶为什么那么伤心?”
“二姨嫁到别人家了,成了别人家的人了,奶奶肯定伤心啊!”吴玉莲的解释却促发了事态的严重性。
吴静哪里管什么结婚不结婚,她只理解了一句话“二姨成了别人家的人了”,她“哇”的一声大哭起来,直奔院子大门跑去,嘴里喊着“二姨,二姨!”
她在门口摔了一跤,等她慢慢爬起来,背着二姨的爸爸已经回来了,门口一群人,就是没有她的二姨。
江浩川看到了吴静“啪”的一下摔在了大门口,等他三步并作两步跑到门口时,吴静已经自己爬起来了。
“乖乖,你没有摔伤吧?”江浩川担心地问道,仔细检查了一下吴静的小手,果然右手手心擦破了点皮。
吴静没有注意到自己受伤了,只是一个劲儿地问:“爸爸,二姨去哪里了?我要二姨!”
“她跟别人回家了,她已经嫁人了,不是我们家人了!”江浩川总是这样自以为解释地非常明确的样子和吴静解释她问的问题。
话音一落,吴静用小手“啪”的一下拍在了爸爸的脸上:“都怪你,都怪你,你把二姨找回来!”
江浩川已经习惯了这个小坏蛋的坏脾气,他只能认为可能是自己上辈子欠她的,这辈子来还债了。
他抱起“小坏蛋”说道:“二姨嫁给别人了,找不回来了!”江浩川突然想到一个坏念头说道,“是你二姨父把他给拐跑了,等下午他们回来,你去打他,狠狠地打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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