辛甘在宗门并没有休息的房间,他回到自己家里,推开了门。
辛甘住在一个山清水秀的地方,这里是一处小村庄,远处的丘陵上种满了桃花。
他在流云宗没有住处。
“您回来了。”邻居见到辛甘回来,温和地笑了笑说。
辛甘笑着点头,进了家门。
那是一间完全木制的屋子,面积不小,墙角的不是一张床,而是一张火炕,桌上摆放的所有东西,从桌椅到茶具都能看出长久的使用痕迹,并且似乎是出自一人之手,上面都刻着某种奇怪的花纹,那花纹类似于某种图腾,像一只鸟,又像一只狗,还隐约像个人,总而言之是个四不像。
屋外是一棵十人合抱的大树,枝繁叶茂,正盛开着白色的小花,这种树叫做璃,琉璃的璃。
辛甘推开门,躺在床上,手背捂住双眼,仿佛有些疲惫。
这时,一双细嫩的手放在了他手心里,辛甘掀开手,看到一张白白嫩嫩的小肉脸在他眼前迅速地放大。
他立刻伸手,捧住了那张小脸:“怎么了?”
那是个看起来两岁左右的小男孩儿,上半身穿了个红色的小肚兜,脊背上一对小小的金红色翅膀,下面是一条有些厚的小棉裤。小娃娃此时正趴在床的里侧,眨着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睛望着他。
这孩子是辛甘从万丈玄冰林中带回的那颗蛋孵化而出的。
辛甘想过,这孩子可能是修罗族,可能是人族,可生出来之后,却是一名羽族。
小娃娃指着床单,用带着哭腔的声音重复着一个音节:“si……si……si了”
辛甘往床里一看,床的里侧有一大片水渍,裤子也湿到了裤腿,才明白过来他说的是“湿了”,手忙脚乱地要给娃换裤子,结果裤子还没扒下来,娃迈着走两步歪三步的步伐往床里躲,一口奶音,抿着小嘴唇说:“凉……凉……”
他的手很凉。
辛甘手足无措,走到水盆前发现是凉水,只能赶到木屋隔间的温泉里泡了泡,娃才肯让他脱裤子换了条新的。
辛甘揪下被单床褥去洗,一只白猫从屋顶跳下来,趴在一旁的石头上。那是一只非常漂亮的猫,皮毛雪白得不掺一丝杂色,毛发微长,尾巴也比寻常的猫要长些,一双异瞳一金一蓝,眼睛中折射出冰冷的光辉,神色看起来却是有些慵懒。
那白猫舔了舔爪子,竟开了口,口吐人言道:“你又从哪儿捡的孩子,昨天把本王的床都掀翻了,吵死了。”
辛甘笑笑:“不是捡来的,那是我儿子。”
白猫叹气:“你这年纪没个孩子也着实挺心酸,反正媳妇儿是找不着了,当成儿子养,承欢膝下也挺好。”
“……”
辛甘无奈:“不是当成儿子养,那就是我儿子,亲生的。”
白猫抛出了一个致命性的问题:“孩子他娘是谁?”
辛甘回答得不假思索,简捷异常:“不知道。”事实上他连儿子他娘是男是女,是骡子是马都不清楚。
白猫又叹了口气:“倒霉蛋呀,你没媳妇儿就没媳妇儿,没儿子就没儿子,何必这么自欺欺人呢……”
“……”辛甘扶额,对白猫说清了来龙去脉,哪知白猫的重点完全不在那天赐的孩子上,而是暴跳如雷,浑身的毛都炸了起来:“流云宗那帮狗崽子真好意思让你去万丈玄冰林?!”
辛甘笑笑,没再说话。
白猫被辛甘的反应气得没脾气,低声骂了句蠢货。
“对了……”白猫说,“你带回来的那王八鸟前几天醒了,然后就飞走了。”
话音方落,一道中气十足的吼声自远方传来,一道黑影从后山的密林中冲出,落在了树上。
黑羽居高临下望着白猫:“蠢猫,不许称本座王八鸟!”
白猫舔了一下爪子,漫不经心地扭过了头:“你屁股上那么大一只王八,以为本王眼瞎?”
黑羽:“……”
“你怎么回来了?”辛甘仰头看向黑羽,问道。
黑羽的金色的喙闪闪发亮,叹息道:“我回去过了,陈默说他闺女离家出走了,让本座出来找她。那娃向来机灵,怕是轻易找不到她,本座想了想在北辰大陆除了陈家,能投靠的便只有你了,决定在你这儿休养。”
它说着,双翅散发道道金光,羽翼展开,包裹全身,再露出的是一张英俊的男子面孔。
那男子赤裸着上半身,下半身是一条阔腿裤,赤脚,小麦色的皮肤上画着某种神秘的篆文。
黑羽拿出一袋金币说:“这是你的报酬。”
金币还没递过去便一只猫爪横空夺了过去,扔到了一旁。
白猫兴致寥寥地摇着尾巴:“本王不同意,暴露狂没资格与本王共处一室。”说完跑进了屋。
黑羽:“!!!”
“陈兄的女儿?”辛甘适时阻止了两人之间的战火再次升级的可能性,问黑羽道,“原来他跟扶桑有女儿了么?”
黑羽叹了口气,蹲下来坐在辛甘对面,咬着牙说:“那就是个小祖宗,看起来不争不抢,实际上一肚子坏水儿,你要是惹到了她,她能十倍还给你!前几天家里给她订了婚,陈默那小子给她选的夫君你也认识,就是你那个向来很看好的叶齐一,结果她还不乐意,离家出走了!
前几天回来了,正好赶上一家搬家,结果她不知道抽了什么风,居然又跑了!”
辛甘想了想,回道:“婚姻自由嘛,谁也不能接受自己的人生莫名其妙就跟别人扯在一起。第二次离家出走应该是想给她爹娘当挡箭牌的,很……”
辛甘想了想,用了一个词:“不自量力。”
“就是找死!”黑羽气极,“那丫头就是个怪胎,平时惜命得一批,什么都缩在后面,碰见大事儿倒是冲在最前头去送死,蠢透了!
不光蠢,还任性!再不肯接受家里的安排也不能离家出走啊,她又没什么修为,遇到危险了怎么办?
平心而论,叶齐一也是人中龙凤吧,嫁给他有什么不好的,长得好看,天赋异禀,人还老实,多少人求着想嫁给他都不行呢,怎么她还挑三拣四的了?”
辛甘默默地想,人家女孩子不喜欢为什么非要嫁,包办婚姻是不对的。
辛甘斟酌了下语言,劝他说:“孩子长大了,总会有自己的想法,她想要的你们不理解,你们想给的她接受不了,互相理解的事,终归还是得孩子自己决定。”
“这也是为了她好。”黑羽坐在他对面叹息道,“孩子是真不能惯,夫人两口子就是太惯着他了,我也是看着她长大的,那孩子从小主意就大,什么都按着自己想的来,你说现在她一个人跑出去了,这要是出了什么事,他们两口子可怎么办呀……”
辛甘默默看着黑羽,暗自感叹,家家有本难念的经,顿时在自家孩子的教育问题上又慎重了许多。
两人刚说完,一个小娃娃从门口跌跌撞撞地走出来,门槛太高没迈过去,扑通一声趴在了地上。
辛甘走过去把孩子抱起来,看到孩子头上起了一个包,小孩子皮肤极嫩,几乎是瞬间就肿了起来,还擦破了皮。
娃娃抿着小嘴,眼睛水濛濛的,竟然没哭,捂着自己的脑袋委屈巴巴地望着辛甘。
“这是哪家的孩子?”黑羽问。
辛甘给孩子吹了吹,答道:“这是我儿子。”
他目光复杂地看着孩子背上那对还没有巴掌大的翅膀,深深叹了口气。
辛甘:“……”
小娃娃似有所感,从辛甘怀里钻出来,扭头看向黑羽。
黑羽觉得那双眼睛似曾相识,然而下一秒就被另一件事情吸引了注意。
小娃娃揪着辛甘的衣襟,用奶萌奶萌的声音叫道:“娘……娘……”
“……”辛甘微微瞪大了眼,抱着孩子问,“你刚才叫我什么?”
“娘……”
甘:“……”
黑羽眼睛一瞪,忽的问道:“这娃是不是从蛋里孵化出来的?”
辛甘点头:“有什么问题么?”
“……一般破壳而出的飞禽类生灵都会有一个习性……”黑羽目光闪躲,捂嘴咳嗽一声,“会把破壳而出见到的第一个人……当做母亲。”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