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寻、王邑四十余万大军齐至,列营数百,环城分布,将小小昆阳合围数十重,当真是水泼不进,飞鸟难出。而粮草补给尽集于中军,堆积如山,即便在昆阳城中都能瞧个真切。辎重器械更是当世首屈一指。汉军随便做些云梯就已知足,再有两三根冲城锤便觉天下无敌。待见到官兵手中军备,才知自己就是井底之蛙。对面云车十余丈,高耸入云,将城中蛛丝马迹看个一清二楚。天蒙蒙亮,嗵——嗵——嗵嗵嗵——,上千面战鼓骤然敲响,犹如平地迸出闷雷一般!接着,惊天动地的喊杀声由远而近,从四面八方冲着昆阳城扑过来。数千辆高大坚固的楼车齐头并进,扬起滚滚沙尘;无数的士兵紧随其后,或是推着十余丈高的云车,或是端着弓弩,或是举着长戈,仿佛是涌上岸滩的巨浪,步步逼进昆阳城!车顶弓箭手飞矢如蝗,把城中汉军射得不敢冒头。守城的士兵哪见过这种阵势啊,云车推至城侧,眼看着云车就要到城墙跟了,不知谁嚷了一嗓子:“打——”顷刻间,响起嗖嗖的声音,箭头像暴雨一样倾泻而下。从楼车钻出的士兵纷纷应声倒地;这时,城下莽军万弩齐发,如同冰雹一般打上城头,霎时间,城头一片猩红!摇摇晃晃的云车立起来了,已经搭在了垛口边,莽军一个接一个地爬上来,要攀上城头了!“砍啊——杀啊——”一道道寒光闪过,云车像断了腿的巨人一样,惊呼声中,轰隆一声,栽倒在地上!
空气中弥漫着得血腥焦臭气息,不仅熏得人腹中翻涌,阵阵作呕,而且激得官兵军中猛兽野性大发,吼叫连连,吵得人心烦意乱。有些胆小的新兵早已吓得不知所措,屎尿齐流。
看着如潮水一般退去的官兵,王常轻叹。敌军初围昆阳时,王常还觉压力不大,兵不血刃便击退官兵数次试探,可待敌军后续部队齐至,将城池彻底困死,王常心中突然涌出一丝绝望。敌人不仅人多势众,而且尽是精锐,骁勇善战,闻鼓则进,闻金则退,毫无迟疑,军纪严整。又凭着装备精良,占尽上风,有恃无恐,一波一波、日夜不停地轮流冲击着小小昆阳。而刘秀外出募兵已近十日,至今仍无讯息传回。如不是马武畏战不来,便是刘秀诸人寻不来援军,如鸟兽散。王常知昆阳已是穷途末路,坚持不了几日了,城门旦夕可破,心中反而平静下来。罢了!好歹刘文叔已经逃得性命,也算对得住刘秀一番情谊了,既然已经选择这条路,如不能功成名就,那便死得轰轰烈烈,也就不枉此生了。
王常正吩咐士兵抓紧时间加固城门,移走尸首,补充擂石滚木,防备敌军下次进攻。转身看到王凤领着十几个卫兵走了过来,便迎上去:“成国公所来何事?东门战事如何?”
王凤叹息道:“比你北门好不到哪去。大门已经散架了,二门尚可支撑一阵,我已派人把死尸堆到大门前,或可减缓一阵攻势。”
王常把王凤拉到一边,小声说:“我们请降吧!”
王凤一听惊叫道:“什么?”
这是权宜之计。也许只有这样才能减缓莽军的进攻;现在,如果他们再冲上来,咱们连弓箭都来不及准备啊!”王常解释道。
莽军的中军大营设在昆阳城西,背靠昆河,易守难攻。这时,王邑坐在帐中闷闷不乐,他满以为一战便可拿下昆阳,没想到竟是这个局面。“昆阳果然是一快硬骨头,虽然小,却不好下口。城池这么高大、坚固,我们人数再多也使不出力气啊!他们不出战,一味闭门坚守,这可如何是好?如果现在放弃昆阳,也许是个不错的主意,可是,这难免要让严尤等人笑话;不,即便付出再大的代价,也要拿下昆阳!而且就是要喋血夺城,也在所不惜!”
严尤刚从城前败退回来,垂头丧气。眼见云车已攻上城头,撕开了一条口子,本以为昆阳已破,但敌军如此疯狂,硬是以血肉之躯挡了回来,还搭上一架云车、一辆冲车。严尤心有不甘,昆阳已把大军阻住十来日,怕宛城早已得讯。速战奔袭之策已无价值,还需防备叛党援军暗中偷袭。朝廷虽有四十多万精锐,但战事已陷被动。严尤不顾陈茂苦劝,执意来到王寻帐中,欲再劝谏一番。
王邑道:“将军有何紧急军务?”
“大军围困昆阳至今已有十日,宛城必已知晓,援军随时可至,当速破昆阳方为上策。然我军将城围个密不透风,城中守军明知再无活路,自然拼死反抗天威。兵法有云,归师勿遏,围必有缺。不若放开一条缺口,使守军心存侥幸,必然防御松懈,或可弃城而逃,我军正好攻破昆阳,杀敌于旷野之中。”
王邑也熟读兵书,掌兵多年,自然知道严尤之策合此时战事。但如此一来,或为王凤逃亡。那王凤地位仅次伪帝刘玄及敌首王匡、刘縯,若皇帝得知王凤竟在百万合围之中逃逸,怎会不加怪罪?故严尤虽对,但决不可用,否则大军虽胜,自己非但不会有功,却会为皇帝责难,得不偿失。可此中道理却难与严尤明言,只是借口道:“严将军差矣,兵法亦云,倍则攻之,十则围之。我军何止数十倍于敌?百万之师,所过之处,皆当覆灭。踏敌人鲜血,高歌而进,以震慑敌众,方可先声夺人,散去敌军士气。士气一乱,敌军必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