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定一定。”
笑了笑,没有和冯保多做闲聊,李筠霖大步来到了石桌旁,坐在了李青曼的旁边。
看了看李筠霖,又扫了扫依旧立于池塘边上的冯保,李青曼在心底讽刺地笑了笑。
如果哪天能偷得清闲?呵!冯保还真是能睁着眼睛说瞎话。就算他不用在坤宁宫监视她,他也势必会回到南宫宣的身边,日夜侍奉南宫宣,哪里会有闲暇的时候?
只是,一场场面上客套的闲聊,充满漏洞的谈话,谁也不会细细追究对话的内容是不是合理。
在朝堂上,不管是面对大将军的挑衅,还是其他同僚有意无意的刁难,李筠霖皆可以应对自如。但是,在李青曼这个与他关系复杂的女儿面前,他便会失了那份洒脱与不迫,不知道该从何说起。
这个不是他女儿的女儿,会让他感觉到歉疚,这一切,在从前是从未有过的,对任何人皆是如此。
对于水悠然,的确是他欠了她。但这个女儿,若严格说起来,他并不欠她什么。但是,他总觉得他亏欠她的甚至比水悠然还要多……
视线在李青曼的身上逡巡了一会儿,李筠霖的声音中多了一份岁月的沉淀,微微有些沧桑。“青曼,你变了,瘦了好多。在外面,是不是受了很多苦?”
视线微垂,李青曼淡淡地道:“没有。”
瘦?那是她特地减的肥。不过,听他的口气,若说没有一丁点的触动,那是骗人的。
她感觉,他变了。大抵,在她离开后,他真的变了。又或许,在那晚之后便开始变了,他到梧桐苑来看她的那晚……
此刻的他,看上去真的像她的长辈,而不是一个将她扔在梧桐苑不闻不问的继父。
看着李青曼的反应,李筠霖一时无言,看了看周围站立着的人,略一思索,他便明白了究竟。站起身,他道:“走吧,我先带你去李家的祠堂,为你的娘上柱香。”
“好。”低低地应了一声,李青曼跟着站起身,抬脚跟在了李筠霖的身后。冯保和南宫宣派来的暗卫,以及李仲业都先后跟了上去。
走了一会儿,待来到所谓的祠堂,李青曼停了下来,转身看向身后跟着的一众人。“这里是李家的祠堂,你们不宜跟进去,就在外面等着吧。”
说着,不给冯保说话的机会,她回身抬脚走进了祠堂,横在腰前的左手不着痕迹地缩回袖子,将藏在袖袋里的一张小纸握在了手心里。
眼看李筠霖点了三支香递给她,她转身伸手去接,然后掩人耳目的将折叠起来的小纸塞到了李筠霖的指缝间。
察觉到指间的异物,微微一愣,李筠霖随即将纸条转移至掌心,右手收紧,自然地收回了手,不动声色地将纸条藏入袖袋。
跪到蒲团上,李青曼振振有词地念道:“娘,请恕女儿不孝,这么多年来才第一次为你上香,希望你在天之灵不要责怪女儿。”
“水悠然,请你一定要原谅我,原谅我占据你女儿的身体,取代她活在这个世上。别的我或许无法做到,但是,我会很珍惜她的身体,也会很珍惜我在这个世上遇到的一切美好。”
在心里默默地将这些话念完,李青曼颔首三次,站起身将香火插到了香炉之中。
“青曼,祭祀用的东西府里的人已经在准备了,如果,你不急着回宫的话,可以等用完午膳再过来。”
“嗯。”李青曼淡淡地应了一声算是答应。
南宫宣答应让她出宫,不用说,他自然希望她能尽早回去。但是,既然他没有下达时间限制,她就装不知道,在天黑前回去就好。正好,她还有很多话要问李筠霖。
扫了扫外面,李青曼道:“爹,我们去你的书房吧,关于娘的事,有些事我想问问你。”
“好。”
二人前后离开祠堂,冯保等人也自动地跟在身后。待来到李筠霖的书房外,李筠霖吩咐道:“仲业,你去厨房看看,让厨房送些点心过来。”
“是,爹。”说完,李仲业便阔步离开了,衣袂翻飞,自带着一股从容洒脱。
看了看分布在院子里的人和跟在近前的冯保,李青曼淡淡地说:“你就在门外候着吧,关于我娘的一些过往,我不想被人听见。”
一句话,将欲抬脚跟进书房的冯保生生地止在了门外。待走进书房,李青曼本欲将房门关上,但想了想,她还是算了。倘若关上门,待的时间久了,不用想,南宫宣必定会怀疑她和李筠霖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
与其不想被南宫宣听到谈话内容的举动做得太过明显,倒不如这样,门开着,让冯保可以看清屋内的情形,却让他听不到谈话内容。
都说看到的不一定是真实的,因为每个人的观察力和判断力不同,同一件事,看在不同的人的眼里便会有不同的结果。
只要她和李筠霖的表情自然,仿似闲话家常那般,没有过于诡秘的举动,即便南宫宣知道她和李筠霖曾经单独相处,但不知道谈话内容,也只能是有所怀疑,却找不到一丝一毫的证据。
她和李筠霖,大概也就只见这一次。待时日一长,抓不到什么把柄,南宫宣也只能作罢。
关键是,在她看来,即便南宫宣怀疑她和李筠霖有什么密谋也无所谓,反正,真正会助她联系上夜无殇的,是第一楼的人。
待来到圆桌前坐下,扫了扫恭敬地立在门前的人,李青曼轻声问:“爹,你有没有我娘的画像?我想看看。”
“有,我去拿给你。”说着,李筠霖便站起身。见状,李青曼跟着站了起来。“放在哪里的?我和你一起找吧。”
目光微闪,李筠霖点了点头,抬手指了指书桌。“就在那边的瓷瓶里,找一找,应该很快就能找到。”
两人一起走向放满了字画的瓷瓶,借着找画的空隙,李青曼悄声道:“那张纸上写着南宫宣的意图,李家的人,能走的,让他们都离开汴京,从此隐姓埋名,不要让南宫宣找到。”
视线微垂,李筠霖的左手握着一卷系着红色丝带的画轴,右手佯装在字画堆里翻找着。偶尔,他还会将那些字画打开来看看,见不是水悠然的画像,便放到了一旁的书桌上。
“你放心,早在你留信离开之后,我便已经着手安排了。你大娘……几位夫人我早已以各种名义让她们离开了相府,藏到山里去了。现在,相府里除了我和仲业,便是仲文在操持。
虽然不知道你为什么会跟皇上回来,但我知道,你一定有你的计划。不管是什么,你都只管放手去做,不用担心李家。”
李家,他会自己守护,他不希望李家会成为她的拖累。就好像她回来的事,虽然表面上看似皇恩浩荡,是皇上重视李家。实际上,他知道,绮香进宫的事,恐怕多多少少与她回来的事有些关系。
这一切太过蹊跷了,皇上根本未曾见过绮香,却要纳绮香为婉嫔……
虽说皇家的婚事向来没有定数,但是,同时恢复她皇后的身份,这样的殊荣,很难不让人竖起警惕,打起十二分的精神猜想其中可能存在的某些牵连。她会回来,而且不再在皇上面前装傻,恐怕,就是因为绮香。绮香,不知不觉中成了皇上利用的一枚棋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