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尼可渐渐苏醒,小孩子很冷静,安静地坐起,安静地观察着陌生的环境。
房间里开着冷气,温度打得很低,但是将他带来的人贴心地给他盖了一层毛毯。不远处,这个人正坐在书桌前,在一盏发着昏黄灯光的灯盏下无声地看着一本书。他的手边,杯子正徐徐升起白色雾气,手指与书页的摩擦声莫名的让人心安。
“你醒了?”
那人突然说道,但是注意力一直在眼前的书页上。
陈尼可眨了眨眼,没有说话,身体与沙发发出沙沙的摩擦声,以此作为回应。
这时,书桌前的人起身,同时拿起了手边的杯子。陈尼可看清了那人的容貌,是不久前遇见的作家哥哥王枭。但看到熟人后的他,反而更加警觉。
王枭也发现了陈尼可对自己的警惕心,他还是走了过去,将手中的杯子递给小家伙。
“我估计了你醒来的大概时间,提前帮你准备了热牛奶。”王枭依旧见人面带笑容,只不过杯子的热气附着在他的眼镜上,看得见他的脸,但是看不出他的心。
陈尼可犹犹豫豫之中,接过了杯子。小朋友把杯子抱在手里,温度刚刚好,却没有喝一口的意思。
“我知道你在奇怪什么。”王枭还是那个王枭,但是本应该靠轮椅行动的他,却没有借助任何工具。
“我能坐下么?”他走到沙发前,轻声问。
陈尼可看了眼杯子的热牛奶,又看了一眼王枭,让出了位置,让王枭坐在一边,自己缩在另一边。
“正如你看见的,我和你一样,也是异变者。”王枭说,“而且我们早就见过。”
王枭说完,昏暗的房间里突然传来了风声。他抬起手,手中悬着棱形的尖锐物。
陈尼可见状就像被触动了什么开关,整个人跳出了沙发,杯子在行动中脱手,但没有落地。
王枭控制着杯子以及液体,本应该被打翻的杯子完好地回到他手中。
“发现了吧,我就是猎杀者。”王枭不加掩饰,道破了自己的身份。然后他让手中的物体飞向陈尼可,不是棱形的尖锐物,而是那杯牛奶。
“放心,我现在对你没有恶意。”王枭说,但好像也觉得没有说服力,自嘲地笑了笑。
“我有一个和猎杀者有关的故事要和你说,把牛奶先喝了吧,凉了可就不好了。”王枭语气温柔,挥了挥手,将自己之前坐的椅子挪动了陈尼可身下。
“坐下来慢慢听。”
陈尼可始终保持着戒备,盯着王枭温柔的脸看了好一会儿,才点了点头,爬上椅子。
“关于我们的故事大概都要追溯到四年前的那场地震。”大作家用了一个别有深意的开头,“不过我所要说的故事,时间线还要再往移动前。”
“我不知道你有没有过这样一个时期。”王枭看着陈尼可说,“在混沌中寻找一只蝴蝶,它从眼前飞走,卷走了时间,也带走了色彩。但你不知道它去了哪里,于是漫无目的地去找,眼中再也容不下其他。”
“这是一段漫长且不知道尽头在哪里的过程,你会想要放弃吗?”
王枭正色道。他脱下手套,常年不见阳光的手很白皙,但是手指间缠绕的线和手背上一道又一道触目惊心的伤痕,对比之下形成剧烈的反差。对此,他特意把手抬起,向陈尼可展示了自己的手。
虽然环境昏暗,但是王枭相信小家伙能看到,也确实从他目光中看到了自己的意愿被传达。只是比条条伤疤,自己手上的线好像更吸引陈尼可的注意。
“这又是一个故事。”王枭打断了陈尼可的思绪,重新将手套戴上,“我一件一件讲给你听。”
“正如你看见的,当那个人发现那只蝴蝶已经再也追赶不上的时候,他放弃了。”王枭目光从陈尼可身上移开,看向地面。
“不过或许是运气坏了太久,终于被眷顾了一次。在完全陷入绝望那口深渊前,有人握住了他的手。”王枭看着白手套说,脸上绽放出了不一样的笑容,“就像突然被希望光顾,从隔绝外界的高塔里被救出。”
他在这里顿住,看了眼陈尼可,继续说道:“那时,堕落的他遇见了父亲生前的好友。他离开了高塔,开始了新的生活。虽然开始也很困难,但是那一家人并没有因为那个人的格格不入而放弃他。面对他的别扭,不断给予他包容。这里,”王枭把手贴在心脏处,“在不知道了停了多久后,终于再次跳动。他得到了来自那一家人的拯救。”
陈尼可仔细地听着,神情不像一个孩子。他终于喝下了第一口杯子里的牛奶,等待着王枭从情绪中缓解,继续未说完的故事。
“后来,他在那家人女儿的鼓励下,开始寻找让他重新燃起生机的东西。他找到了,想用文字记录下一切,关于自己的过去、现在,还有未来的事。他觉得自己被救赎了,所以也应该去拯救其他人,用自己能做到的力量,将那家人传递给自己的东西传递给其他人。”
王枭又招了招手,这次飞到陈尼可手边的是一本名为《失落蝴蝶》的书。陈尼可摊手,将书接在手中。
他看了眼书的封面,除了书名之外,还有作者的名字,署名为楚门。
“这是他的第一本书,楚门是最初使用的笔名。”王枭说,“来源是一部电影,楚门,trueman,虽然电影中楚门一切都是虚假,但他想做那个真实的人,但也同样想众人展示自己的人生,激励着和他相同经历的人。”
“不过,”王枭前一秒还沉浸在回忆中的笑容,突然凝结成苦涩,“好像被他一语成谶,他成了楚门,演绎出的美好生活终究还是破灭。”他想笑,是带着苦的笑,紧皱的眉头舒展开的时候,陈尼可突然抖了一下。
猎杀者没戴面具,但压在额头前的是名为死亡的气息如瓢泼大雨前的积云。
但这些不经意流露出的情感很快就被王枭变得柔和的眉宇掩盖。
“咱们继续说下去。”他说,举起自己的手,“现在开始的故事,楚门将走向王枭。”
“之后便是无法避开的四年的地震。当时已经小有名气的楚门一直有朝着自己找到的目标所努力着,他完全融入了那家人,以为新的生活将会一直这样持续下去。结果没有任何征兆的那天,世界坍塌了,无论外界,还行内心世界。他被压在石板下,不远处是两个再也醒不过来的人。一切好像又回到十多年前的那一天,抬头看不见光,心里的黑洞又开始贪婪地掠夺着他,先是感觉、再是身体,最后吞噬灵魂。”王枭张开手臂,房间里空气不流通,宽松的衣服却被无名的风掀起,露出了他被细线缠裹的肌肤以及用于固定的金属外骨架。
“他果然还是不幸。”王枭放下双臂,“不过这次那个不存在的该死的神给了他另外的使命,他不能就这么死去,他必须要帮曾经救赎给他的人去抓住属于她的蝴蝶。于是我用上了本来的名字,以我个人的名义去了结一切不该存在的错误。”
他摊开手掌,像变戏法般掌心出现了一颗圆球,“这个你应该也有吧。”
“我帮那个面具人杀人。我调查过,他给我的名单中全都是接受过他这颗圆球的人。”
王枭将圆球放在眼前,中间那条裂痕是圆球的开关,里面似乎是某种位置的放射性元素。这种猜想是受一个名为stephen su的基因学家的论文启发,但究竟是不是还无法确定。
“你原来也是这份名单上的人。”王枭收起圆球,“所以我知道你和我是同类,但你又是特别的。那个你给予你圆球的人在我失手后没多久便让我停止了对你的猎杀。”
王枭在夸夸其谈着,一直用余光地观察着陈尼可的表现。小家伙杯子里的牛奶已经喝了一半,就像他对自己的戒备,有意无意地消减。
“餐厅的事件后,我想我知道了为什么你在那个人那里是特别的。”
“除了控制外,你还有其他能力吧。”王枭尝试接近陈尼可,走到一半的时候停下,“一种对异变者能力有影响的特殊能力,不过也可能是让人从暴躁状态下接触的能力。但我推测是前者,那个人千方百计想要抓到你,原因不会那么简单。”
王枭全然打开了他推理作家的身份,向读者讲述着一桩离奇事件的发展过程。正如在写作上有推理这项才能,在现实中面对眼前不可理解的事,他依靠着这份才能,也慢慢接近着事实的真相。
“所以你有想过为什么自己会同时拥有两种能力吗?”王枭问。
陈尼可把杯子放在双膝上,正经地看向他,摇了摇头。
“那在告诉你原由之前,你得先回答我一个问题。”
“嗯。”
“你的两种能力是在使用圆球后同时获得的,对吗?”
小家伙听完王枭的问题,已经将答案写在了脸上,仿若深藏的秘密被发现,又惊讶又好奇。
“果然是这样。”王枭也不等陈尼可回答,继续往下说,讲话时更加笃定,“你本身就是异变者,只不过能力发生了延迟觉醒。借由外界的催发,你在获得圆球给予你的能力的同时,也觉醒了原本属于你自己的那份能力。但对于本身是异变者的人来说,圆球的功能是加强,而不是赋予。”关于这一点,王枭从最近接受了面具人帮助的那几个异变者身上得到了验证,“这就是你不同的地方。”
“你本身能力的特殊性加上圆球激发的延迟觉醒。”王枭竖起两根手指并到一起,“几个条件共存下,多种能力得以在你身体并行。换做别人的话,体内同时存在1多种能力,就算身体能承受住,也会出现很大的负面效果。你看起来并没有受到影响。”
“对了,你是不是很好奇,我为什么从他们手里抢走了你?”一口气说了包含着大量信息的话,王枭笑着对陈尼可说道。
小家伙很实在地点了点头,“为什么?”他问。
“我需要你。”
陈尼可费解,抬起头看着不知不觉已经来到自己身前的王枭,眼神在寻求着答案。
“听我说,不仅是受圆球而获得能力的人,我怀疑我们的能力也是人为造成的。”王枭蹲下,在陈尼可耳边说道,“你有没有想过,四年前的地震不是天灾,而是人祸。”
他说完,明显感受到陈尼可鼻息声变大,伸手放在小家伙头顶。
“之前我不太确定,直到前些日子我找到了一个人,一个从事基因研究的人。从他那里,我发现南木市背后有一股潜在势力一直在对异变者进行着研究。”王枭近距离看着陈尼可,“你知道实验地点的。”
“在南木市有一个地方,收留了大量地震中劫后余生的人,多以年幼的孤儿为主。”他看着陈尼克,然后一个字一个字说出了那个地方的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