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1节
“……嗯,谢谢主母。”十六夜有些窘迫,他还是第一次被人这么直接的夸奖。
用餐之后,休息了一会儿,花散里就发觉了自己被二人用期待的目光看着。她意会一笑,温柔道,“有什么想问的就问吧。”
闻言,原本有千番话语的穆夜和十六夜,反而说不出任何来。
好一会儿,穆夜才开了口。他说,“我以为……我以为你……”我以为你死了,这么一句简单而简短的话,穆夜怎么也没有办法说完整。感受了一次那样绝望得无以复加的痛苦之后,他开始惧怕这一个“死”字,尤其是这个“死”字与花散里联系在一起的时候。
“以为我死了,是不是?”花散里说得轻松,好像完全不知道这句话会让他们多么的恐惧。
“清璃……”
“对不起。”花散里凝视着穆夜,温柔的歉意。
“……染羽……染羽告诉我说,说她给你服下的是真正的毒药之时,我有想要杀了他的冲动。”穆夜微微笑着,但握紧的拳头表露了他的紧张和恐惧。
“君上他……他给我服下的是假死药,只不过,里面多加了一些安眠的成分,所以才让我睡这么久。”迎上穆夜疑惑的视线,花散里看着远方清幽的景色,“他是在生气吧!生气我那样对待温柔。而且……我也在被软禁的那几天听花惜说了,温柔中毒了,身体本来就不是很好,但我还那么过分的对待她。也难怪君上会生气。”
“……你是说,是说染羽因为生气才这样?”
花散里愣了一下,随即浅浅一笑,笑得有些苦涩,“不,大概不只是这样吧!”
“什么意思?”
“什么意思?”花散里看着穆夜,“我想,他那一瞬间,是真的想要杀了我。不管这么做,会不会让整个计划被破坏,会不会被温柔憎恨,会不会竖立你这个敌人……完完全全的,有一种什么都不在乎、什么都可以万劫不复的感觉。”
“……”
“在那一刻,我真的以为我会死。”现在想来,花散里还心有余悸。染羽那时候的目光,散发着冰冷刺骨、让人毛骨悚然、颤抖不已的杀意。
“不会的……不会的。”穆夜拉过花散里的手,紧紧的握在手中安慰,虽然他知道,这样并没有任何意义。但是,这也是他的誓言。他绝对不会对再让花散里遇见这样的事情。
十六夜看着这样的穆夜,感觉眼睛被刺疼,不自然的转过头。专注于花散里的穆夜自然没有注意到。只有花散里,深意的看着十六夜。但最后,什么都没有说。
她没有办法告诉十六夜,温柔已经作出了决定,一个十分残忍的决定……
“嗯。”
“还有其他想问的吗?”
“没有了。”穆夜道。现在,虽然他还有很多疑问,譬如说,为什么要推温柔下湖?但现在显然不是一个合适的机会。而且,穆夜也直觉,这个问题,不问最好。
穆夜十分的相信自己的直觉,只因为它曾经在无数次的判断之中,起了非常重要的作用。所以,他打消了现在就问的念头。而且,来日方长,现在最重要的是将她带到安全而安静的地方,等这一段时日过了,再去寻一处清幽的地方。
“十六?”
“阿,嗯?”
“你有什么想问的吗?”
“……没,没有。”十六夜迟疑了一会儿,摇了摇头。
现在,还有什么好问的?有时候,他隐隐的感觉到一种注定。
“是吗?”花散里淡淡一笑,不置可否一笑。
“十六,去准备马车,马上出发。”
“是。”
十六夜朝河边走去,马匹现在放在河边。
等十六夜走后,花散里转身看着穆夜,柔声道,“夜,有什么话,就直说吧?”
“……”
见穆夜面露为难,花散里失声一笑。
“笑什么?”穆夜有些不满。
“呵呵,没什么。只是觉得,活着真好。”花散里笑过之后感叹着。
是阿,活着真好!
他还是和以前一样,在自己面前,什么都不掩饰。若不是见过他在别人面前的样子,她还真的会被狠狠吓一跳——实际上,当初她也被这种巨大的反差给吓着了。
如果没有活着的话,什么都看不见了。看不见他的笑,看不见他对自己的温柔,看不见他对自己的毫无掩饰,看不见他对自己的真诚真挚……
穆夜愣了一下,微微勾起嘴角,露出浅淡的笑。他将花散里轻轻的拥入怀中,回以她方才的叹息。
“有件事,虽然知道不应该现在告诉你,但还……”
“说吧!”花散里仰望着穆夜,淡淡道。
“……他,死了。”想了很久,穆夜还是没有找到合适的词汇,最后决定直接说。
“他?”花散里疑惑,轻轻推开穆夜,盯着他,想了一会儿,“你是说……花惜?”
“……嗯。”虽然不知道她说的花惜是谁,但应该就是那个人的名字吧。
花散里一阵,猛地收缩瞳孔,原本苍白的脸,变为惨白,“怎么会?!”
穆夜轻轻摇头,“我去接你的实话,他跪在床前。那时候,他已经死了。看样子,应该在你……在你‘死后’就自杀了。”
更能消几番风雨?匆匆春又归去。
惜春长怕花开早,何况落红无数。
春且住。见说道,天涯芳草无归路。
怨春不语。算只有殷勤,画檐蛛网,尽日惹飞絮。
长门事,准拟佳期又误,蛾眉曾有人妒。
千金纵买相如赋,脉脉此情谁诉?
君莫舞,君不见,玉环飞燕皆尘土!
闲愁最苦。休去倚危楼,斜阳正在、烟柳断肠处。
……
记得当初,花惜从外面回来,见她正在作画。作完之后,他就在画上提了这首词。
她问花惜,你写的吗?
花惜摇头,说这是从永昶殿那里听到的。
花散里自然了解那是什么意思。花惜平日里守护在她身边,但也为了她去打探各方面的消息,尤其是住在永昶殿的温柔的消息。
“清璃……”
“花惜……”一行清泪落下,花散里强忍着悲伤,“为什么……”
穆夜承认,他有些妒忌。能够让花散里落泪的人,定然是在她心中占了极大位置的人。但他知道,他不应该妒忌,毕竟花惜是他不在的十年里,陪伴和保护她的人。他不应该妒忌的……
“别哭,”穆夜拭去她的眼泪,“他只是想去另外一个世界继续守护你,继续陪伴在你身边而已。”
“……不,不值得的。”花散里摇头,“第一次见到花惜,他就像是一个漂亮的人偶,什么感情都没有。后来才懂得,他是绝望得无以复加,以至于连绝望都没有了。”哽咽了一下声音,继续道,“后来,我才知道,他连名字都没有。相处了一段时间,我问他,愿意留下来,做我的护卫吗?花惜点头答应。之后,我让他和我同姓,为他取名‘惜’,就是想要他珍惜一下自己。因为……因为他总是……总是不爱惜自己,无论和谁打斗,都像是拼命。原本不会受伤,却还是让自己受伤。就像是自虐。”
“……”
“后来,我训斥了他,他才有所收敛。后来,他不知道怎么回事,受了很重的伤回来。我很生气,没有理会他,任由他倒在地板上,血流不止。他没有求助,只是静静的看着我。我们……我们就那么对视着。直到他昏迷。他昏迷之前,对我说了一句对不起。那以后,花惜再也没有受伤。即使是受伤,我也能够看得出,那并非是他故意为之的。那一次之后,花惜改变了。”
“对于他而言,遇见你,是最幸福的吧!”穆夜虽然有些不甘心,对于他而言,他希望花散里的心全部是他的。无论是什么人,都不要占据她的心。他知道这样是不应该的,可是仍然忍不住。
花散里惨淡一笑,“他也这么说过,但是,究竟哪里幸福了?他为了我,束缚在宫中,最后……花惜虽然什么都没有说,但我知道,他一生都不幸。不然的话,为什么会有那样的表情?花惜……花惜一生凄苦,最后用这般寂寞的方法死去。值得吗?”
“……清璃,没有什么值不值得,只有愿不愿意。”穆夜道。
穆夜的话刚说完,空中就传来刺耳的狂笑声。
“哈哈哈哈,好一个没有什么值不值得,只有愿不愿意阿!”
穆夜本能的将花散里拉倒身后护住,警戒的看着四周。
一个人跑了过来,是十六夜。
十六夜狼狈不堪,身体好几处都受了伤。
“夜主……”
“什么都不用说了,我知道。”穆夜道,“十六,先去将兵器取来,然后抽时间将伤口处理一下。”他小声对十六夜道。
“是。”十六夜毫无异议,迅速到了马车出,利索的钻进车厢,取出包袱里的剑,迅速的将伤口处理了一下,而后出了马车。
当他出去之后,立刻就发现,原本只有他们三人的地方,来了许多的不速之客。
他迅速到了穆夜与花散里身边。那些人似乎没有阻止他的意思,任由他过去。
这种行为,简直就像是关门打狗!这种认知,让十六夜着实气愤不已。但是,现在不是发作的时候,必须忍耐。
十六夜站在穆夜一侧,环视了周围,他们五米之外的地方,是由十二个人组成的圆,将他们圈在其中。
“夜主,现在一共十五人,周围十二人,三人隐藏。”十六夜道。
“嗯。”穆夜点头,“小心点。”
十六夜答是。
明里暗里被察觉的十五人,都不算是什么棘手的对象,最多是双拳难敌四手,最终多费点力气。但是,真正厉害的,恐怕是隐藏在之后的人。这个人收敛起了自己的气息,甚至是连杀气都没有,只能凭直觉感觉他到他的存在,却不知道他的方位在哪。但,仅此就足以判定,这个人十分的厉害!
甚至是……
十六夜不敢再想下去,看了一眼穆夜,去见穆夜也回以注视。一瞬间,十六夜愣了。
穆夜的眼中清清楚楚、明明白白的写着,无论如何,都必须护住花散里。在情况真的糟糕不已的时候,就必须舍车保帅了!
花散里紧贴在穆夜身后,她没有注意到穆夜的决心,她现在的注意力全队周围的人吸引去。
花家……
花家到现在都还不放过他们。
突然,一声尖利的声响传来。周围十二人如若被揭开了绳子的疯狗,猛扑了上来。
穆夜一开始就发狠招,他左手使剑,唰啦唰啦几下,就砍倒了三人,沾满鲜血的剑,又朝另外一个人劈去。现在的情况由不得他保留实力,即使他知道,更何况,之后还有更厉害的人。
但是,都说是双拳难敌四手,这些人的实力不如他,但却也非泛泛之辈,即使他们赢了,却不能够确保在中途不会让他们所保护的、毫无还手之力的花散里不会收到伤害。
花散里背叛了花家,会遭到何种的报复,穆夜比谁都清楚。一旦背叛了的人,就不将是人,因为背叛的人,很快就会变成尸体。
十六夜也砍倒了几人。原本的十二人,现在只剩下三人。
三人更加的疯狂,挥舞着刀剑,不要命的朝他们冲来。
花散里是他们的弱点,而且穆夜和十六夜之间的配合并非天衣无缝。如果真要刻意偷袭,也并非做不。正式如此,穆夜心中才狂躁不已。
心中闪过一个念头,但很快就要消失了。
当他们解决了最后一个人之时,并没有急着离开。而是依旧保持这警戒,站在原地。
他们并没有受伤,只是有点累而已。而花散里,纵观全场,明亮的眸子里隐隐闪烁着愤怒。花家的人,还是没有将人命当作一回事。
“呵呵呵呵……不愧是穆夜,做得很干净利落。”
一个人从前方走来,若不是穆夜他们能够看见他以极快的速度出现在那个地方,可能真会以为这人是凭空出现。
穆夜蹙着眉头。
花散里从他们二人之间的缝隙中看到来人,反射性的收缩着瞳孔,震惊不已。
“表姐,好久不见。”那人对着花散里笑道。
“花……花残……”
“嗯,是我。没想到表姐还记得我的名字,真是花残的荣幸。”花残微微笑道。
花残容貌一般,身材偏瘦,好似一阵风就能够将他吹走。微微勾起的嘴角迎合着周身儒雅的气质,就像是一个病态的书生。
“夜,小心……”花散里抓着穆夜的衣衫,担忧道。
“嗯。”
穆夜知道花散里在担心什么。他和花家结仇这么多年,怎么可能不知道花残是什么人?
花家的三大杀手:花禾、花落与花残。
他们三人不论武功轻功都十分的高强,区别只在于,花禾做事高明磊落,她不屑做偷袭这些卑鄙的勾当;花落只在黄昏之后黎明之前杀人,他杀人喜欢不喜欢用兵器,说是要沾污自己的手,因此,他往往选择借刀杀人、纵火、下毒之类的;而花残……
花残是花家三大杀手中最为让人恐惧的。他在江湖上的称号是“残血”,意思是,只要他出现的地方,就只剩下残血一片。由此可以得知,死在他手上的人,往往连尸骨都不会剩下。
见过花残本尊的人很少,大部分都死了。所以,许多人都不知道花残是花家的人。不过,这也不奇怪,原本这真正的天下第一家是隐藏在黑暗之中,压根儿就没有几人知道,更何况是这家族的人。
因此,现在剩下的,只有花家内部的几个人。因为他太强大、太残忍了,以至于自己的族人都排挤他。只要听见哪里有他出现,立马跑得连影子都没有。
“表姐,你怎么一脸害怕的表情?我可是很期待和表姐的重逢,难道表姐不是吗?”花残一脸期待,但眸子里的精光清楚写着,若你不是同样期待,我就撕碎你。
“……”花散里看出他的意思,垂下的眸子里尽是为难和挣扎。
她讨厌花残,但她更清楚,穆夜和十六夜加起来,都打不过花残的。更何况,他们现在一个受了点伤,一个已经将王牌曝露出来了。
“哟,原来表姐是真的不认识花残了。”花残淡淡道,眼眸微抬,竟然有一番别的风趣在其中,“亏我小时候还想娶表姐为妻呢!”
花残的话,成功的让穆夜周身的气息更加的压抑沉重。
之后,花残好笑一声,好似是想到了什么特别好笑的事情。而花残的笑声,也使得他就像是邻家的少年,纤细纯洁。
“噢,忘记了。表姐自幼都是君后的候选人,谁也不可以染指。我曾经这么一说,还险些被族长打死,之后还被父母好好的教训了一番。那一次,着实让花残记忆深刻阿……”话到后面,越加轻幽,就像是一辈子累积的情感,在最后一刻还是只能化作一声轻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