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节
肃清斋,佛龛中观音菩萨眉目慈祥,佛香青烟袅袅,一片清净安详。
冯太后盘坐在软垫上,结束完新一轮诵经,手中依旧不停拨动佛珠,缓缓张开双目,深邃而冷冽。
“太后娘娘,该用膳了!”桂嬷嬷作为冯太后当年带入宫中的老人,一副眉眼慈祥的模样,声音温和地说道。
冯太后任由桂嬷嬷搀扶起来,声音清淡地道:“阿桂啊,你可知今日那丫头说了些什么?”
桂嬷嬷微微敛眉,谨慎说道:“太后娘娘,若月贵妃真是红颜祸水,您又何需如此担忧?不如想办法让淑贵妃将她打压下去即可!”
冯太后缓缓摇了摇头,轻声说道:“若是淑儿能够将她打压下去,又何必将这事捅到哀家这里?”
桂嬷嬷连连称是,虽是跟随冯太后多年,却从来不曾真正明白冯太后的想法。
“阿桂,你说,究竟是我们冯家重要,还是皇帝更重要?”回到内殿,冯太后轻轻坐在舒适奢华的软榻上,语气听不出任何额情绪。
桂嬷嬷见冯太后面上的茫然和迷离,心中叹着气,面上依旧温和,淡淡说道:“太后娘娘,恕老奴直言,冯家是树大招风怨不得人!毕竟皇上才是您的亲生儿子,他虽然冷酷了些,可这些年始终孝顺您!冯家……将来若是明王爷做了皇帝,只怕……皇权旁落!”
冯太后何尝不知?可冯家生她养她,如今冯翰铭正是她的亲生大哥,当年始终保护着她,爱护着她,要她放弃自己的亲人又怎么可能?
若再说私心,天下若是冯家的……
那一瞬间,冯太后仿佛看到先帝爷那张精明冷酷的脸,以及他那双摄人心魄的双眸,紧紧揪住了她的心。
冯太后双手颤抖着,哆哆嗦嗦地说道:“去派个人将皇帝请过来吧,哀家想和皇帝说说话!”
桂嬷嬷称是,出了内殿吩咐一名太监去养心殿将皇帝找来。
半个时辰过后,龙城盛一身明黄色蟒袍出现在慈宁宫内殿之上,他加快脚步来到冯太后面前,苍白瘦削的脸上病态显露,猛地跪下颤着声道:“母后,儿臣不孝!”
“皇儿快快起来!”冯太后许久不曾见到龙城盛,只见他脸上那不寻常的苍白,不由颤抖着一双苍老的手轻抚上去,声音带着颤抖的哭腔道,“儿啊,怎么不懂得照顾自己?竟是弄成这样?是不是那个什么月贵妃?”
“母后,不是她!您就不要管了,这事儿臣心里有数!”龙城盛苦笑着起身,搀扶着冯太后坐下。
桂嬷嬷连忙在旁边搬来一张圆凳放在他身后,龙城盛坐下来握着冯太后的双手,声音苍凉,道:“母后,这半年来,儿臣总是想起小时候父皇还在世的情景,他总是教导儿臣要谨记自己的身份,不可做出辱没皇权之事!”
冯太后闻言,浑身不由自主地轻颤,总觉得龙城盛话中意有所指。
“儿臣知道这么多年来母后受苦了!”龙城盛握着冯太后的手,敛下深沉的俊眸,沉声继续说道,“父皇临走前下得那道圣旨,昔日儿臣总是会不断提醒自己,可到了如今儿臣才觉得儿臣不孝!”
冯太后浑身颤抖着看着龙城盛,龙城盛面上浮出一丝微笑,淡淡说道:“母后,儿臣已经下旨母后这么多年为大晋朝祈福,如今也该享享清福了!”
冯太后只觉得心中的那股郁气顿时消去,唇角浮起苦涩的笑意,淡淡说道:“不用了,哀家这么多年来已经习惯了诵经念佛,一旦离了这肃清斋,心里反倒空落落的!”
龙城盛看了她一眼,长叹一声道:“母后,儿臣心知您还在怪罪儿臣,儿臣这些年……”
他那蜡黄而苍白的脸上多了几分憔悴,眉宇间消不去的轻愁,令冯太后心疼不已。
冯太后轻轻抚上他的脸颊,声音瞬间苍老了许多,叹着气道:“哀家已经快七十的人了,也没几年可以活了,哀家自十六岁进宫到如今几十年风风雨雨都已经过去,从皇后到太后,这世间最尊贵的身份也莫过于此!哀家已经不求其他,只求皇儿能够将整个大晋朝保护好,不辜负你父皇的期望!”
龙城盛猛地张大眼眸看向冯太后,她那双疲态的眼眸中尽是无奈,龙城盛却明了了她的选择,她是下了多大的狠心,才将冯家抛之脑后?
龙城盛心中尽是歉意,可这不真是他今日前来的目的么?
“母后,您方才见过月贵妃了吧?”龙城盛心中愧疚,却不知道究竟该说些什么来安慰冯太后,只好转移话题。
冯太后年近七十,这一生经历了太多沉浮,如今看着自己的儿子对着自己都要耍心机,心中十分伤感,忽然提及霍小湖,她却是会心一笑道:“她是个很可爱的姑娘,你……”
姑娘!
冯太后一语道破了龙城盛还没有宠幸霍小湖的事实,也因此冯太后到最后也没有为难霍小湖,反而因为霍小湖的话深思许久。
龙城盛明白冯太后的意思,他不由轻声笑道:“她是一个很可爱单纯的姑娘,虽然身上充满了秘密,但是比起后宫其他人来说,却又令人喜爱!”
冯太后面色有些难看,见龙城盛眼眸中闪现出那迷蒙的爱恋,心中担忧不已,龙城盛如今五十岁了,而那霍小湖年约十六七岁,分明还是一个懵懂的小姑娘。
冯太后明白一旦龙城盛宠幸霍小湖,那外界传言就真得有可能发生,而她既然在龙城盛面前表了态,自然也不愿意龙城盛最后被霍小湖吹耳边风。
“皇儿,母后有一事相求!”冯太后仔细思量,终是站起身来恭敬说道。
龙城盛惊慌失措,慌忙搀扶着冯太后,苦笑不已道:“母后,您何需如此?若有什么事尽管吩咐,何必要这样折杀儿臣?”
“母后如今年纪也大了,看着那如花似玉的姑娘竟是想到从前美好的时光,所以母后想让月贵妃来慈宁宫陪着母后诵经念佛,皇儿可愿意?”冯太后目光灼灼,表明自己已经决定不理会冯家,在家族和儿子面前选择了他这个儿子,若是龙城盛不答应似乎就有些说不过去了。
龙城盛心中尚且对霍小湖很有好感,但他作为皇帝更懂得审时度势,面带微笑地点点头道:“好,儿臣这就下旨,让月贵妃陪在母后身边,您看可好?”
冯太后露出满意的笑容,拉着龙城盛柔声细语地说话,母子二人关系前所未有的融洽。
霍小湖接到圣旨时正在月华殿内休息,薛公公宣旨,霍小湖怔忡地站在原地,蕙质和兰心两人慌忙扯了扯她的裙摆,霍小湖才清醒过来,慌忙接过圣旨,面露微笑地对薛公公说道:“谢谢公公,蕙质,将皇上赏赐的那颗老参送给薛公公!”
回到内殿,霍小湖长叹一声,声音弥漫在空荡荡的内殿之中,有一种苍凉而萧索之感。
“娘娘,您怎么了?”蕙质进了院中,疑惑地看着霍小湖。
霍小湖微微摇了摇头,轻声说道:“蕙质,你说说陛下为何要本宫去陪着太后呢?”
“奴婢不知!”蕙质摇了摇头,却蹙着眉猜测道,“但奴婢猜测陛下这样做一定有他的道理,如今娘娘无法同淑贵妃抗衡,不如就去太后娘娘那里吧!”
“可你该知道如今冯家最大的靠山不是太后娘娘,而是淑贵妃!”霍小湖蹙着眉头,心中依旧很担忧。
她美目清然,眉眼黑亮,深邃却又略微冷淡,如今却多了几分疑惑和茫然,那一瞬间的柔弱让蕙质捕捉到了,蕙质心中叹了口气,轻声说道:“娘娘,可淑贵妃大不过太后去,只要您令太后喜欢您,淑贵妃就拿娘娘没有办法!”
霍小湖一顿,不由眨了眨眼,露出一抹绝美的笑容,轻声说道:“是啊,本宫倒是忘记了这一点,谢谢你蕙质!”
“那娘娘是要现在去慈宁宫么?”兰心慌忙问道,“奴婢去准备最好看的裙子,让太后一眼就可以喜欢上娘娘!”
“胡闹,娘娘是陪着太后礼佛,自然还是穿着素雅点最好!”蕙质哭笑不得,对于兰心那傻兮兮的性格很是无奈。
兰心“哦”了一声,嘟着嘴进去准备衣裙,霍小湖无奈摇头,最终穿上一套白色长裙前往慈宁宫。
相对于上一次忐忑不安地前往慈宁宫,这一次霍小湖的心境坦然许多,她跟着宫女绕过回廊,却见几株已经凋谢的腊梅,脑海中闪过很久之前的那一幕,终于反应过来,轻喃呢喃道:“原来这里竟是慈宁宫!”
当初作为小银狐误闯入慈宁宫,只觉得慈宁宫内灵气充沛,尤其是这几株梅花。
如今梅花已经凋谢,灵力却似乎并没有减弱。霍小湖心跳加速,她忽然意识到这一次来到太后的慈宁宫恐怕不只是一次意外,或许正是上苍的指引,因为她如今没办法前往温泉山庄的后山,而慈宁宫的灵力真的没不错,她或许在这里可以得到新的发展。
霍小湖扬起一抹笑,静静地看着那几棵梅树。
“娘娘,那是多年前一位老道长进宫栽下的,当年太后还只是皇后,那位老道长告诉太后她最终可以站在更高的位置上,因此太后娘娘真得成为太后娘娘时,就将这梅树移了过来长势喜人!”太后的另一名贴身宫女文和说道。
霍小湖闻言,不由惊叹道:“那这几株梅树可是有几十年的树龄了!”
“是啊,太后娘娘进宫也有五十几年了,而这梅树也有五十几年了,伴随着太后娘娘多年,到了冬日梅花盛开,娘娘一定会很喜欢的!”文和浅笑着说道。
霍小湖点点头,离开时还不断回头看着那几株梅树,忽然想起文和所说的那个老道长,不知道是不是她见过的那个白胡子老道呢?
而他究竟在这皇宫内留下了多少痕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