烛光晃了晃又归于平静,火焰向着上方静静燃烧着。
老者束手站在中央,便如一直没有动作一般,口中沙哑说道:“金族的年轻人……越来越不争气了。”
门主并未回他话,侧脸看了沈非一眼,问道:“你还不出手吗?”
一直面向前方的老者头一次转了头,脸面转到沈非方向,口中发出“咦?”的一声。
沈非低着头静立不动,悄无声息便如他不在此处一般。
赵魁倚在墙角,伸手艰难地撑起了身子单膝跪在地上,伸手擦了擦嘴角血迹,瞪大眼睛盯着前方佝偻的身影。
花生双手撑地用尽全身力气摇摇晃晃站了起来,面目狰狞盯着干瘦老者,然后将目光移到沈非身上,大声喊道:“沈师弟你还等什么!”
严威晃了晃脑袋让自己清醒了些,以剑撑地站了起来,喘了两口气看向面前老者,心中只觉一阵发虚。
在他眼中面前之人不再是一个虚弱的老者,而是一位魁梧的巨人,让他心中生出阵阵惧意。
老者瞬间一击便击倒了四人,头也不会变能准确踢到赵魁花生二人,如此功夫他们该当如何对敌?
在最需要沈非之时他却静立不动并不出手。
陶谦谦支着身子站了起来,侧脸看了沈非一眼心中满是不解,仿佛不认识面前之人。
她认识的沈非遇事总会为他们计算周详,绝不会置他们于不顾。
然而,此时他们都受了伤也不见沈非抬眼看上一眼,便如没见到一般。
一旁赵魁“呸”的一声吐了口血水,将牙咬得“嘎吱”直响脸上满是怒意,瞪大带着血丝的眼睛大喝一声,抬步向着老者身后攻了过去。
他运足了功法,脚步落地将石板砸出一个个凹坑,挥起铁锤一般的拳头向着老者后脑便砸了过去。
老者便如身后长了眼睛一般,从容地一闪身躲过了赵魁全力一击,接着伸手拉住赵魁手臂,身子向后一斜拽着赵魁将他抡了起来。
转了几圈后,老者抬腿一脚踢在赵魁面门之上,手上一松赵魁“嘭”的一声摔在一旁。
严威看得目眦欲裂,也不想其他,挺剑便冲了上去。
这次老者并未站在原地,脚步一动闪到严威身前,伸手作拳“砰砰砰”三拳重重击在他心口之上,接着大步一跨又回到了石室中央。
严威自以为动作快过常人,可是此刻他连防招都没使出来便被击了三拳,直到老者回到石室中央他才明白过来老者已经对他出了手。
他只觉胸腹一阵疼痛,膝盖一弯跪倒在地。
花生见严威和赵魁被击倒先是一愣,接着怒上心头,抬步便要上前,可是他刚一动作老者忽地出现在他面前。
花生先是一怔,接着眉头一皱挥拳向老者面门击去,口中怒骂道:“他奶……”
话还未说完,便见老者袖筒一晃花生便口鼻喷血飞到一旁。
老者将花生击倒一旁,接着身子一矮将一把向着脖子砍来的剑躲了过去。
陶谦谦一招不中接着手腕一抖,将剑由下之上斜挑了起来。
老者动作从容,身子向后一仰将其剑招躲了过去,接着身子一横凌空一转,一脚踢在陶谦谦腰间。只见陶谦谦嗖的一声飞向一旁摔在地上,长剑也掉落一旁。
老者击倒了四人大步一跨又回到了石室中央。
一旁赵魁不死心,拼着一口气又站了起来摇摇晃晃向着老者又攻了过去。
不出所料,老者从容一招便又将其打倒在地。
严威、花生和陶谦谦也均是起身相攻,可是无论他们从何处攻击都能被老者轻易察觉,仿佛他全身都长了眼睛一般。老者动作还奇快无比,只需要随便一招便可伤到四人,而四人连他动作都看不清。
四人一次又一次被打倒在地,然后又再次站起来,接着又被打倒……
明眼人都能看得出来他们已经没有了胜的希望,此时支撑他们继续下去的只是一股倔强傲气。
他们可以认输,但是既然动了手不到躺在地上动弹不得的时候怎能算输?
自从武考以来,他们明白了一个道理,就是只要坚持下去就总会有希望。
所以,他们是不会认输的。
站在一旁的门主微微摇了摇头长叹了一口气,闭上眼睛不愿再看四人受此蹂躏。
“砰”的一声,严威大头朝下摔在了地上,昏迷片刻便缓了过来,努力睁开了眼睛向沈非看去,口鼻带血怒道:“沈师弟!难道你愿看到我们死在此地……”
他话未说完忽地愣住,因为他发现了一件事。
他发现沈非并未一动不动,而是动作十分缓慢,原本他站在门主不远处,而此时他已经快走到了石室中央。
原本他双手束在一旁,而此时他手中却握着剑!
他双腿保持着前迈的姿势,手上拿着剑向前伸着,便如招式使了一半被忽然定住了一般!
最让严威惊诧的不是此点,而是沈非挥剑在旁,而老者却如未见一般!
往往他们四人招式还未使全便会被老者抢先击倒,可是此时为何却放任沈非不管?
其余人也都发现了沈非的异样,均倒在一旁睁大眼睛盯着他。
老者见没人动手又回到了石室中央,离沈非所站之地仅有半丈远,而此时沈非的剑正缓缓向着他喉咙指去。
老者如同未见一般,呜呜说道:“怎么不继续打了……可是要认输?”
众人默不作声,均是聚精会神看着沈非动作,一旁门主也饶有兴趣看着他。
沈非手中剑缓缓前伸,动作慢的如同静止不动一般。
眼看剑尖距离老者喉咙仅有半寸远,花生心中急切不已,恨不得走上前去替沈非刺出这一剑。
可是他没有,他知道沈非如此做必定有他的道理。
剑尖继续前伸离老者喉咙越来越近。
老者见场上寂静无声感觉到了氛围的异样,站在原处凝立不动。
剑尖继续平稳前伸,已经马上要碰到老者喉咙,就在此时沈非动作停了下来,嘴角现出一丝笑意。
老者身形一颤,叹了口气开口说道:“没想到,没想到,竟然有人一开始便看出了破绽,我说最初来了五人怎么忽然就剩下了四个。”
他顿了顿接着说道:“我败了,你们下去吧。”
听闻此言众人心中均是一喜,他们虽然不知道怎么胜的但知道沈非肯定发现了什么,四人目光齐齐向沈非看去。
沈非一听老者言败身子顿时松了下来,“啪”的一声剑掉在了地上,腿弯一软跪倒在地,双手撑在地上不住大口喘气。
众人一愣,这才发现他动作虽慢却并不轻松。抬眼向沈非脸面看去,只见他脸上涨得通红,双眼满是血丝,一口气还未喘完便接着下一口。
陶谦谦心中一紧,强撑着站了起来想要过去看看她,可是刚一站起身子一晃又倒在了地上。
门主走到沈非身旁,拍了拍他的背对众人说道:“他不要紧,只是闭气太久而已。”
听闻此言众人提着的心都松了下来,严威晃着身子好不容易坐了起来,开口问道:“这是怎么回事?”
门主低头看了眼沈非,开口说道:“还是让他告诉你们吧。”
四人目光又看向沈非。
沈非喘了半晌方才喘匀了气,身子一歪坐在了地上,定了定神说道:“刚才我见石室内光线昏暗,便猜想这位前辈有特异之处。试想,他要与咱们交战在如此环境定然不占优势,既然如此他为何还要如此做?”
听他一说四人也觉得事有蹊跷。
严威想了想,沉声说道:“此种环境肯定对他有利。”
沈非点了点头,说道:“后来我见到前辈的脸,发现他脸上只有左右斜砍的伤痕并无横竖的伤痕,我便意识到一件事。”
赵魁面带疑惑,问道:“什么事?”
沈非看了老者一眼,说道:“这些伤是他自己割的。”
他话一出口众人无不心惊不已,花生嘴唇颤抖说道:“那……那他为何要伤自己?”
沈非支着膝盖站了起来,说道:“他为了掩盖一件事,便是他眼睛根本看不见。”
“你是说,他是瞎子?”花生疑惑问道。
沈非点了点头,说道:“我猜想前辈肯定自小失明,因此练就了超乎常人的听力。但他不想别人发现他眼睛看不见,所以自己将脸面割的面目全非令人望而生惧,如此所有人就不会注意到他眼睛的异常。”
花生还是不甚明了,皱着眉头问道:“他为何不愿让人知道他看不见?”
沈非嘴角笑了笑,说道:“如果你们不知道他看不见,也不会意识到他耳力超乎常人,如此便会如你们刚才一般与他对敌。”
严威坐在地上接过他的话,说道:“如此我们以为他能看见,而他却靠听力辨位,那么我们便处于了下风。沈师弟刚才闭着气息缓慢挥剑不过是为了不发出声响,如此他便发现不了你。”
沈非说道:“正是如此,前辈虽听力过人,但只要知道他目不可视便就易于针对了,只要不发出声响便可。”
花生脸上带着悔意,说道:“刚才我们还以为你不打算动手。”
他将头低了低继续说道:“原来你早已经动了手,只是动作太慢不易察觉而已。”
沈非说道:“我见他出招奇快又可听声辩位便知我们不是他对手,既然如此便就只能用此法子了。你们受伤倒地我也知道,只是不想大家努力功亏一篑所以忍着没有出手相救,还请各位见谅。”
花生嘿嘿一笑,说道:“胜了就好,便是再挨几顿揍也无妨。”
听他如此说一旁的赵魁也咧嘴笑了起来,不住连连点头。
陶谦谦脸上一红将头低了低,心想沈莫还是那个沈莫,一直都不会变,肯定不会置他们于不顾。
一旁严威叹了口气,说道:“沈师弟思虑过人,我们难及万一。”
一旁门主忽地拍手笑了起来,对沈非说道:“昨日我还觉得你胜了我只是凑巧,今日方才发现你年纪轻轻确实不一般。当初我与他相斗也是听别人说才知道此点的,没想到你一进来就发现了。”
沈非躬身行礼,说道:“门主过誉了。”
一旁老者忽地嘿嘿笑了起来,笑声沙哑干涩说不出的恐怖,笑了半晌说道:“年轻人不简单,老朽费尽心思想隐藏之事到底还是被你看了出来,金族有如此弟子,看来老朽是没有希望出去了。”
沈非没太明白他的意思,猜想其中可能有什么缘故,他也不便细问,向老者行了一礼说道:“说了前辈私密之事还请见谅。”
老者摇了摇头,指了指门口石门说道:“下去吧。”
沈非行了一礼算是谢过。
门主看了看赵魁等人,问道:“怎样?还能动吗,或是明日再下去?”
赵魁伸手撑着膝盖摇摇晃晃站了起来,抬步向门口走去,边走边道:“有什么动不了的,都到门口了哪还等的了明天。”
花生严威陶谦谦也纷纷站了起来,一瘸一拐向着门口走去。
门主点了点头,向着向下石阶走去。
这段石阶总共没有几级,走了两步便来到一处平台,门主指了指一旁石室说道:“进去吧,你们想看的都在里面。”
一听此言四人都是双眼放光,也忘了身上伤痛,一瘸一拐便进了石室。
这间石室与老者那间差别颇大,不仅地方宽敞些四壁还都挂着长明灯,石室内灯火通明犹如白日。
这里不像大殿一般摆着一个个木柜,只是墙边摆了一排排木架,架子上端端正正放着一本本功法秘籍。站在室中打眼一看便可看见所有书籍,虽然数量无法与大殿中的相比,但其中每本上记载着的可都是难得的精妙功法。
赵魁扫了两眼便在一旁角落处找到了一直想找的熔金入体术,他将秘籍拿在手上便如拿着初生的小鸟一般,小心地将其放在了手掌中央,捏着两指一页一页小心翻看生怕不小心弄破了。
严威本想自轻身功法中挑一本着重习练,可是当他随便打开了一本看起来之后就再难放手了。
他深深被其中绝妙的功法吸引,即使现在石室塌了估计也不会察觉。只见他双目聚精会神看着,恨不得多长几双眼睛一同盯着看,脸都快钻进书本里。
花生找了半晌竟然让他找到一本记着摔技功夫的书,顿时如获至宝,侧着身挡着赵魁生怕他看了眼红想要与自己争抢,便如做贼一般悄悄看着书中招式,时不时挥手比划一二。
陶谦谦并没有特别想要修习的功夫,由于她一直在练剑术便就找到一本剑术秘籍,寻了个僻静角落身子倚在墙边细细看了起来。
沈非并未动作依旧站在门口处,眼神向平台下方望去。
门主看了他一眼,问道:“你为何不进去?”
沈非并未直接答他的话,向下方看了半晌,开口问道:“下面还有几层?”
此言一出,赵魁等人均停下了手上动作睁大眼睛看着沈非。
他们心中均想这里的功法已经如此高深了,那么下面的岂不是可夺天地造化?
石室之内顿时寂静非常,所有人都在等着门主答话。
门主看着沈非沉声说道:“两层。”
所有人都定在原地,眼中放出希冀的光来。
门主看了四人一眼,知道了他们心中所想,开口说道:“我劝你们别想着去下一层,下一层守门人的功夫可要比这层高出数倍,你们是不会有希望的。”
他顿了顿补充道:“在绝对力量之下再高的智谋也是无用。”
他虽如此说可是四人神情未变,眼神均向沈非看去,想知道他的意思。
他们想法是,只要沈非说可以去下一层,那么便是族长说必败无疑也没用,他们依旧会随着沈非下去。
所有人都在等沈非说话,石室内静得落针可闻。
沈非沉默半晌,开口说道:“门主说的是,我们虽胜了几次但也有自知之明,必败的仗是不会打的。”
众人心中舒了口气,低头又继续看起书来。
他们虽心痒下层藏着的秘籍,但沈非说胜不了那便是真的胜不了了,再怎么想也没用。
想明白了此点他们也就安心了下来。
人的欲望便是这样,如果一个人有可能得到一两金子,那么他肯定会日夜惦记着此事,被它折磨得痛不欲生。
但是如果有人明确告诉他根本没有可能得到,那么他便不会再想,就会继续过着平常生活。
欲望从来不会给人以前进动力,它是一条鞭子,只会一鞭一鞭抽在心上,让人身心疲惫往前走。
真正快乐的是没有欲望的人,只是一个人连欲望都没有活着还有什么乐趣。
门主该交代的事已经交代完,干咳两声说道:“该说的都说了,你们在此认真习练吧,莫要浪费了这次难得的机会。”
听闻此言众人行礼称是。
门主又看了沈非一眼,抬步向着石阶走去。
他一走石室又归于沉静,赵魁等人又低头看起秘籍来,而沈非则站在一旁想着心事。
他想五行圣水解药如果在藏宝阁内肯定会藏在第三层,如此想要得到必须要再击败两位守门人。听门主所说其他两位守门人功夫高深,那么如果还只使用金族功夫的话肯定没有胜算。
他叹了口气,心中知道要想去第三层肯定要使出神物之精和鬼道功法了。可是一旦使出别派功法他就需要接连胜过两位守门人,否则漏了功夫后耽搁过久难免出岔子。
想到此处他眉头皱了皱。
他对两位守门人一无所知实在没有必胜的把握,贸然动手实在太过危险。
他正想的入神,一旁严威见他站在门边皱眉不语开口问道:“沈师弟,你可有心事?”
沈非一怔便回过神来,说道:“没什么,只是刚才闭气有些头晕而已。”
严威说道:“要不你先上去休息一下吧。”
沈非摇了摇头说道:“无妨,休息片刻便好。”
严威见他说的轻松又低下头继续看起秘籍来。
陶谦谦抬眼向沈非看去,见他若有所思模样心中莫名觉得一阵慌乱。
她放下手中剑谱缓步走到沈非身旁,站在他面前看着他。
沈非见她举止异样,问道:“怎么了师姐?”
陶谦谦神情平淡说道:“我身上伤痛,你陪我上去可好?”
沈非点了点头,说道:“好。”
陶谦谦抬步向石阶走去,沈非跟在她身后。
两人一前一后走在石阶上默然无声。
过了半晌,走在前方的陶谦谦忽地头也不回说道:“沈莫,答应我不要去闯下一层,我有预感你一旦去了就再也回不来。”
沈非一怔,脚步停了下来,望着前方瘦弱背影心中充满了迷惑。
她为何会如此问?在她心里自己不过是个刚来金族不到一年的小弟子,为何她会觉得自己要闯藏宝阁第二层?
沈非抬起脚步继续向前走并没有回话。
甬道之中寂静无声,只有二人脚步声交替响起。
陶谦谦脸色白了许多,身子不由得微微颤抖了起来。
“师姐莫要说笑,咱们五人一起去都没有胜的可能,我一个只会投机取巧的人怎么可能独自前去。”沈非沉默半晌忽地开口说道。
听闻此言陶谦谦长舒一口气,心中一块大石放了下来,仰了仰头说道:“算你识相,没有你一剑飘雪的师姐在你哪里去得了。”
说完还哼哼两声。
沈非见她头仰的差点栽过去,连忙点头说道:“是,是,要是没有师姐我确实寸步难行。”
陶谦谦迟疑半晌,头一低脸上泛起一阵红晕,小声说道:“所以呐,你以后去哪里可都要带着师姐,要不有人欺负你可怎么办。”
听闻此言沈非心中一揪,抬眼看向前方瘦削身影。
只见陶谦谦一步一步缓缓踏在石阶之上,裙摆被风吹得上下飘扬,漆黑的头发丝丝摆在空中。
“师姐……如果你的朋友中了毒物,而你有可能找到解药救她,你会如何做?”沈非问道。
这个问题答案很明显,不用答也能猜到,可是沈非却问了出来。
因为沈非说的这句话不是个问话更像是个解释。
陶谦谦脚步定住,抬头看向门口射进来的白光,眯了眯眼睛答道:“要是我心上之人有危险,便是天下人都挡在身前,我也会冲过去站在他身边。”
沈非问之时想的是忘川谷密室中披着火红披风之人,而陶谦谦回答之时想的却是此时站在她身后之人。
“便是天下人都挡在身前,我也会冲过去站在他身边。”
陶谦谦的话回荡在沈非耳边。
门口射进来的阳光分外刺眼,将灰白的石阶覆上了一层光亮的白霜,看起来已经不像是一条寻常的石阶,更像是通往天界的神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