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日上午,小乔起得稍晚,寻遍乐央府中不见黎珊,便往微央府中去寻另外三人,不想也没见着人影。问了几个小宫娥,却也都说不知道,想来应该是去了寰宸殿中。小乔便也不甚在意,只沿着微央池慢慢散步。说是池,几可算是微央湖。几场冬雪一下,非但未折了周边花木,反倒衬得雪中花卉愈加娇妍,似是整座皇城中最明艳景致。
沿了石子小路行了一段,小乔望见池边一方巨石,便抱膝在石上坐了。忽而想起去年夏天还和景寒坐在这里发愁,忧虑黎珊错将那封信笺当作是她写的一事。而那时候,她和黎珊的关系,还似这微央池水一般,寒霜凛冽,几近冻结。幸而在那之后,二人慢慢缓和了关系。如此想着,一时竟有些痴了。
“嘿!”忽而一人在她肩膀上重重拍了一记。
小乔正想心事,猛然受了这一惊吓。顿时,微央池中泛起大片涟漪。
寒冬腊月跌入冰水之中,是什么样的感受?
即使习武之人体质远胜常人,小乔也体会到了这种寒入骨髓、甚而麻木四肢的刺痛。
“小烟子!”景寒万没想到小乔会摔入池里,心内后悔万分,想也不想跟着跃入水中将她横抱出来,自己也被冻个够呛。
“我错了,小烟子……”景寒欲哭无泪,只是回来寻她,看她正出神便想开个玩笑,她家小烟子什么时候竟这么不禁吓了?!
微央池边,小乔冻得浑身不停打颤,衣衫还不断往下滴水。谁会想到在这皇宫之内还会遭到自己人的暗算,却是全无防备。
景寒一咬牙,将她横抱着奔回屋内。几个小宫娥见两人这幅模样回来俱吓一跳,忙也匆匆跟上。景寒忽望见小乔倚在他怀里,哆嗦着嘴唇想要说话。
景寒连忙停下奔跑:“啊,你说什么?”
小乔抬头,含泪瞪他一眼,嗫喏着开口。
这次,景寒听清了,原是“我、恨、你”三个字。
小乔生病了。而且还病得不轻。即使小宫娥们又换衣服又笼火盆,她也还是生病了,除去喷嚏连连,流涕鼻塞,额头还发起烧来。
黎谌白不禁心疼道:“不过才半日不见,怎么就成了这模样?”
再望景寒抓耳挠腮,一脸内疚,心下了然,用力瞪他一眼,便也不再言语。
想起高建瓴说小乔小时候体质便十分虚弱,受了多年细心调养方才好些,景寒更加懊悔万分,向高建瓴道:“老师,快些想想法子,治愈小烟子吧。”
高建瓴摇头道:“早告诉过你们不要胡闹。你当我是万能的……如此……却是无能为力。”
景耀忙道:“那便赶紧请御医来瞧瞧。”
不一会儿御医来了,一进门便先望见高建瓴,惊喜交加下也不惧天威在侧,而是抓着高建瓴的胳膊喊道:“黎谌白?!”
高建瓴顿觉无语。
众人面上俱都一脸惊奇。
黎珊走到高建瓴身侧,对御医道:“你是?……”
御医在二人面上望来望去,犹疑道:“你们,谁是黎珊?”
“我是。”
“太好了!黎珊!真的是你!”御医一把抓住黎珊双手,“我是小木啊!”
“小木?!”黎珊、黎谌白、景寒均分外惊奇,上上下下打量眼前的少年,见他身姿挺拔,除去一双大眼确有几分似记忆中小木,别处却哪里还有半分小木的模样。
小木此时也认出了景寒和黎谌白,见他们三人呆怔的模样,抓耳挠腮片刻,便鼓起腮帮,挺起肚子,三人再看,果然是小木!半年前黎谌白还特地派人寻找过他,没想到小木竟然就在这皇城之内,还成了御医。
小木忽然惊醒过来,对着景耀跪倒在地:“皇上,臣、臣……死罪……”
景耀笑道:“不妨,先为烟儿诊治,你们再叙旧不迟。”
片刻后,小木诊断完毕开下药方,不一会便有宫人端了药来,良药虽苦口,小乔喝下之后却觉舒服许多,沉沉入睡。
几人不欲扰她休息,便携了手来外间说话。黎珊三人所言自是一段奇遇,小木不由瞠目结舌:“当时有人来送我回城,我只觉得你们身份不一般,没想到,你们二人竟然是皇子,后来还去修了仙……黎珊,这位是你的哥哥吗?和你长得这么像?”
黎珊望望高建瓴,后者一脸笑意,一时不知如何回答,只得道:“算是吧……”
小木恍然大悟:“原来真的是啊,我说呢……”当下便把自己这几年如何如何说予三人听。
原来当初黎谌白命人寻大夫为他治伤,手下人不敢怠慢,当即找了金陵城中最好的柳大夫,柳大夫见小木居无定所,便干脆将他接入医馆日日换药疗愈。小木伤势渐好却也对医术产生了浓厚兴趣,索性便拜柳大夫为师学医。柳大夫不但将医术倾囊相授,还教他读书写字。后来柳大夫回乡养老,适逢军中征医,小木便应诊入伍成为军医,未久医术在诸军医中脱颖而出,便被举荐入宫,成为御医。谁知三年来他看的第一个病人却是小乔。
景耀听罢,笑道:“想不到我这府中人数寡薄,倒是让你没有用武之地。”
小木连忙跪言不敢。
景寒笑扶起他:“陛下只是在与你玩笑。”
小木首面天颜,又尝听闻帝君行事相来凌厉,依自惶恐。
景耀却笑道:“看来我在这反而让你们不自在,也罢,高建瓴便与我出去走走如何?”
高建瓴笑道声遵旨,二人便向外行。
小木一脸震惊:“想不到大人如此……好相处。”竟是与传说之中十分不同,却不知事有百态,人亦有多面,尤其是在面对不同人时。
景寒却习以为常,笑道:“那当然。”
“那,我能不能有个不情之请,你们帮我跟大人说说……”
三人正以为他要说出什么话来,只听他道:“能不能让大人恩准我为普通宫人们看病……”按照宫规,御医仅可为皇室医治,宫人们病了便只能找专为宫人看病的低等医师。
景寒笑道:“我想陛下必会应允。”
小木当即喜不自胜:“如此,真是太好了。”
黎珊忽道:“你全名叫什么?”
小木十分不好意思地抓抓后脑勺,道:“我叫苏椋,小时候爹娘死得早,舅舅只识半边木字,就这么喊我……我也是后来才知道自己的名字……”
黎谌白笑道:“原来如此,难怪曾经遍寻你不见。”
四人相见,知彼此如今际遇,都觉十分欣慰,便留小木一同用过午膳晚膳,又闲聊许久,至天色全黑,景宸与黎珊方出了乐央宫,踏着夜色送小木回御医处所,之后二人才回到微央府中。
黎谌白正要闭目安寝,景宸却自顾推门而入,往他床上一躺。
黎谌白早已习以为常,只望他一眼,面上轻笑,说:“你这般爱搂人睡,应该快些找个媳妇。”
景宸嘻笑道:“搂媳妇哪有搂你舒坦。”
黎谌白瞟向他:“为何?”
景宸笑道:“因为娶媳妇要钱心疼,你不要钱,不心疼啊。”
黎谌白起身,抓起枕头便重重砸向他。
景宸哈哈笑着躲过:“别打,别打,告诉你个秘密。”
黎谌白方住了手道:“什么秘密?”
“你昨晚睡觉,又喊小烟子了……”
黎谌白面上掠过一丝尴尬,说:“不过梦话而已,你怎都听得如此清楚。”
“就是梦话,才是真实的啊。”
“你……”黎谌白道,“你若敢多言语,我以后再不和你睡。”
“别啊。”景宸忙道,“我也就那么一说,你看我何时同别人说过……”
黎谌白默然,躺下面里而睡,眼睛却并未阖上。
“我说黎谌白。”景宸干脆将他拽起,“你喜欢小烟子,就要去告诉她啊。”
黎谌白猛然瞪向他。
景宸心内一惊,这是他今天第三次被人瞪了。
“我……何时同你这般说过。”
“不要强辩,我早看出来了。”景宸说,“难道你心里,还藏着什么疙瘩?”
黎谌白不言。
“难道,你还在介意,过去的事情?”景宸面色悚然,“就像小时候那样,你因为这个,故意疏远小烟子!”
黎谌白忙道:“不要胡言。”
景宸挠挠头:“也是,你都喊他舅舅了……”
“当年本就是我爹做错,即使舅舅不是她父亲,我也不会再想报仇。”
“那是为什么?”
黎谌白不答反问:“那你觉得我应如何?去告诉她,我喜欢她?”
景宸点头。
黎谌白垂目不言,默然片刻,方道:“我不会和他争。”
“你是说,景宸?”
黎谌白点头道:“难道你看不出来?”
“这个……是能看出来。”景宸道。
黎谌白望向他:“我以为,你应该偏帮他才对。”
“哪的话。”景宸伸手勾住他脖子,“在兄弟眼里,你和小湛都是一样的。只是吧,我觉得,既然你们两个都喜欢小烟子,就应该公平竞争才对。作为我来说,小烟子跟你们谁在一起都好,只要是她自己真心喜欢的。”
黎谌白不言。
“说起来,还是因为你爹的事情,你觉得,亏欠了我们?”
没有得到回应,景宸更加印证了自己心目中的猜测:“我说你怎么这么傻呢?有谁介意了你是你爹的儿子?不是说好要放下过去的吗?你总得给小烟子一个选择的机会吧?”
黎谌白忽然伸手回搂住他肩膀:“不用多言。”
“你……想到他们两个此时可能正柔情蜜意,就不难过吗?”
黎谌白轻轻吸气,沉默半晌,忽然笑道:“你若真想要我好过些,就再别提此事。”
景宸无言,木木点头。想和更多志同道合的人一起聊《名门女师》,微信关注“热度网文或者rdww444”与更多书友一起聊喜欢的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