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耀道:“现在,你是不是已经没有疑惑了?”
明野苦笑道:“差不多吧。即使有,我也不想再问。”
景耀点头道:“朕念你瀛洲培养人才不易,或可放你这一干手下回去瀛洲,只立下血誓永世不得踏入大夏半步,便只追究你一人。”
明野忽凄然笑道:“瀛洲武士的字典里,没有‘降’字,只有‘死’字。”
转而对着殿中被缚住的数十手下又是一串瀛洲话语。
小乔只见黎焕文面色变了数变,未及反应过来,便被他护在了怀中。
两年前梅城太守府中曾见过的场景此时再度发生。规模却瞬间扩大了数十倍,也愈发骇人。
此起彼伏的爆破闷响,漫天忽溅起大蓬血雾,如无数鲜红血花在空中次第绽放。间杂其中的点点浓白,是明野及武士们混浊飞溅的脑浆。
宫人们尖声叫着再次缩向殿角,涂方鼎等一干大夏臣子未及防备,被红白两色浊物淋了满脸满身,状如修罗厉鬼,望着殿前数十具没了头颅的尸身不住干呕。
瀛洲天皇及他的另外两个儿子亦是满面猩红,目中溢满骇然,却无有多少悲痛之色。
一时大殿之上腥臭不堪。
越暄道:“明野他方才虽怕死,眼下看来却还是有些血性的。好过他的父亲和两个哥哥。”
景宸道:“他既自尽身死,想来瀛洲是很难再有什么作为了。”
高建瓴与张毅先生二人同时撤了护盾,殿首数人身上虽未沾染半点污浊,却仍难忍污秽。
景耀叹道:“我这好好的一个朝华宫,以后却是再住不得人的了。”
张毅先生道:“你且需怪他,明明能够阻拦下如此行径。”
景耀自然知道她说的是高建瓴,忙笑道不敢。
高建瓴道:“人家既有意寻死,我们又何必阻拦,你说是么,张毅?”
张毅先生哼道:“你不如想想这次该当如何谢我。”
高建瓴道:“这话你需对小曜儿说的,你帮的是他,可不是我。”
张毅先生道:“我只知让我去瀛洲相帮黎焕文的人是你。”
高建瓴叹道:“好吧。”
“罢了。”张毅先生道,“反正你欠下我的,已不计其数。”
高建瓴呵呵赔笑。
景耀道:“二位不如换个地方聊天?”
高建瓴望见小乔苍白的侧颜,便道:“甚好。”
景耀便对玄烈道:“摆驾寰宸殿吧。把这几个人也带上。”指的却是瀛洲三人与涂方鼎、付德雄等人。
玄烈连同江凌一起领命去了,首先便命人缚了殿前的一干人。
瀛洲天皇忽跪地嚎道:“大人,答应滴,不杀!”
景耀淡淡道:“放心吧。朕既答应了不杀你,自然便不会杀你。稍后便会放你们回去瀛洲,但明野既死,便需由你们来给朕朝中大臣们一个交代。”
说着一挥手,玄烈得了指示,便命人将他们带了下去。
景耀忽想起什么,对高建瓴等人道:“对了,珊儿还在内间睡么?此地污浊,让他一同过去吧?”
黎焕文奇道:“怪道未见珊儿,怎么此时还在沉睡?”望望天色,却正日影西斜。
高建瓴目中氤氲起疼惜神色,道:“小辰儿,你若十天未睡,忽觉心神松懈,却是要睡多久的?”
黎焕文语结:“怎、怎么十天未睡?”
景耀叹道:“这孩子,往日看似不声不响,实则性格最是坚忍,也最看重情义……”
高建瓴心内轻叹口气。他从未想过,本应飞扬跋扈的他,今世竟会是如此模样,却不知是好还是不好。一面想着一面转身进了内殿。
一众人等便也随了他进去。虽有七人之多,却俱都轻手轻脚,未造成半点响动。
床榻之上,面容绝美的少年似睡得很沉,却在众人进来时睁开双目。
见几人皆围着自己,黎谌白敛去睡意,艰难开口:“怎么了?”
越暄道:“你不是睡着了么,怎么就醒了?”
黎谌白道:“外面又哭又嚎,我都能听见。”
“好吧。”越暄道,“这地方脏了,我们想让你换个地方睡觉。”
黎谌白起身,轻点下头。
小乔等人却没随景耀和黎焕文去寰宸殿,而是终于又回到了熟悉的乐央府中。越暄与高建瓴、黎珊则回了微央宫。张毅先生早便想离去,见已无事,便自回了学堂。
小乔沐浴完毕,只觉神清气爽,便高高兴兴地来寻越暄。听小宫娥们说他还在沐浴,便在他房中坐了。
心内正暗自嘀咕,他怎比自己动作还慢,却见越暄终自内里出来,长发未干,只随意披散在脑后,衣袍虽不暴露,衣带却也只松散着未及系紧。
小乔忽然红了脸。
越暄望见她,面颊亦有些泛红,却仍面带笑意走至她面前,低俯下身子柔声道:“月儿,要不要抱抱?”
她轻抿双唇,微微点头。
越暄面上神情更如春水般柔和,拉她起身,自己在椅上坐了,然后只一伸手,便将她拉入怀中,跌坐在他的腿上,轻轻环抱住她。
小乔心中砰跳,亦伸手拥住他,然后将下巴搁在他肩上。
他的面颊亲昵地蹭着她的。
再次感受到他的温度,小乔心内的紧张、羞赧逐渐化作酸涩,低声道:“我真的以为,你不在了……”
越暄心内怜惜,愈发拥紧她:“我怎么舍得抛下你。”
小乔道:“那夜,你不是已经同我回了乐央宫吗,后来怎么又会跑到朝华宫去?”
越暄道:“我本准备就寝,是高建瓴喊我去的。”
“高建瓴?”小乔道,“他那么久之前,就来了么?”
越暄点头。
小乔轻咬唇瓣,“那后来呢?”
“后来……”越暄道,“我心内疑惑,却不疑有他,便随他去了朝华府中,他与陛下却未置一语,只让我稍安勿躁。后来,高建瓴不知去了何处,只我与陛下二人。陛下似是很累,便躺在床上歇息了。我也不敢离去。再后来,潜入了几个黑衣人,应该就是那瀛洲王子的手下。我本欲出手相抗,高建瓴却再度出现,将那几人击晕在地。那几人醒来后便自离去了。我问高建瓴他在做什么,他便只说得不甚清晰。”
“如此?”小乔倒吸一口凉气。
越暄点头:“他的本事,远比我们想象的,还要更深不可测。”
“那、那后来……”
“再后来,他与陛下就告诉我,需要我与陛下一同诈死。因为他们皆认定,小渊的性格更能成事……而且他的身世,也更值得别人做文章。”
小乔嘴角抽搐:“老狐狸,都是老狐狸……所以从一开始,景伯伯的病就是假的,我们都是被耍弄了。”
越暄无奈苦笑:“他们也是迫不得已吧。陛下说了,要放长线,才能钓大鱼。而且还不知道鱼儿有否将饵钩咬实,所以需要多加试探。你可还记得先前朝中的瀛洲关税之争,其实也是陛下授的意,目的就是逼得瀛洲人们跳脚。”
小乔道:“所以,就连我们也要瞒着么?”
越暄叹道:“陛下的意思,是苦难方能让人成长。”
小乔语塞:“那后来呢?”
越暄道:“后来,就是你看到的那样了。只不过,那十天之内,我并不是一无所知。我虽看不见,动不了,也感觉不到温度,却能听得见。”
小乔奇道:“你能听见?”
“是啊。”越暄道,“当时,高建瓴给了我两个选择,是要无所知觉睡上数日,还是保持住神识的清明。我就……选了后者。”
“啊……就那样躺了十天。”小乔道,“那你不是很无聊?”
“是啊。”越暄笑道,“我多希望你能同我说说话,可谁知你却只是呆呆地坐着,不声不响。”
“我……”小乔想要辩解,却说不出话来,只望着越暄漆黑深邃的瞳仁沦陷。
越暄敛去笑意,回望着她,“其实无聊还在其次,我只是真的很心疼,很想要告诉你我还活着,陛下还活着……可是我没有办法……”
小乔微垂下头:“好在一切都过去了……”
越暄柔声道:“是啊,好在一切,终于都过去了……”嗓音是令人心间酥麻的温柔。
他轻托起她的下巴,深情注视着她明亮的眼睛,然后自己眸中略微迷醉,缓缓地靠近了她。先以鼻尖轻蹭着她的,惹得她一阵面红耳赤,再微微扬起下巴,就要吻上她的唇。
一阵脚步声却忽然传来。
小乔惊吓一跳,忙自他怀中起身,退开数步远。
二人方一分开,景宸的笑声便裹挟着脚步声推门而入,望见他们同处一室却离得这般远,而且小乔面色通红,越暄面上亦不太自然。不由狐疑地在二人之间望来望去,挠头道:“我好像来的,不太是时候?”
越暄干咳一声,若无其事道:“有事?”
“啧。”景宸道,“瞧你这话说的,没事就不能来找你们了?当然,是有事的……”
“嗯,说事……”越暄眼神飘忽。
越暄咧嘴笑道:“吃饭。”
再受不了这诡异的气氛,小乔急急丢下一句,“我饿了,先走了!”便逃也似地离去。
景宸望着她背影失笑,“早晚大家都要知道的,怎么还这么害羞……”
越暄却已重重一记砸在他肩上,“少说几句会死。”想和更多志同道合的人一起聊《名门女师》,微信关注“热度网文或者rdww444”与更多书友一起聊喜欢的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