船近泊岸时,王姑娘与陈姑娘终于悠悠醒转,她们身上,已经被换上船上婆子的干净衣衫。
如果可以选择,真宁愿就这么永远也别醒来。
高等些的侍卫都是有出身的,殿下们点人时还会往跟前凑,大多也是出身贫门。
眼见自己落得这般下场,王姑娘又是被陈姑娘拉下水,干脆也全然不顾什么风度礼仪,发了疯般就去找陈姑娘拼命。
陈姑娘躲闪不及,被打了个劈头盖脸。事成定局,再要咬住小乔自是不智,但一腔怒火憋屈着自也要寻地发泄。
两人撕咬扭打,形容比之市井粗妇更为不堪,哪里还有往日里故作的那般清傲优雅、目空一切。
秦雨霏暗自扶额,远远走了开去,只令仆妇上前,将她二人分开。她们往日的一举一动,学的可都是她的姿态,只怕要给人不好联想。
这下再不需小乔说任何话,旁人自也知晓她二人是如何落水的了。
小乔不知怎的就看向越暄,却见他依旧微勾着唇角,仿佛洞悉一切似地看着她。
秦雨霏远远看着他二人,心怀越来越不定,秀眉逐渐蹙起。
直到众人抵达江畔草地,府中太监前来宣旨,公布书院考成绩,她方神情松懈。
几乎所有的女孩子们,都惊叹艳羡地看着她。任谁都知道,这一届的魁首舍她其谁,不像其他人,还需忧心自己是否会考不上。
虽然某些人,凭着脸蛋和家世,便也能嫁一户许多人终生无法企及的好人家,但书院这东西,不似锦上添花,若想出嫁之后得翁姑看重,是非得有这两年资历不可的。
毕竟父母再好保不了你一世,丈夫再宠也需自己立得住脚。
这么一想,秦雨霏觉得,自己似乎还挺同情小乔的。
秦雨霏“美姿仪”、“冰清玉洁”、“矜而不骄”向被誉为当代淑女典范,才女圈中颇多人效仿。
由此,李思涯不可不说为一股清流,身为“才女”,却总和小乔、黎珊这样的“娇奢派”厮混一处。
总之现如今,秦雨霏就端着一副教科书似优雅的面容,桃腮含带三分笑意,迎向宣旨太监。
宣旨太监大概是八辈子都没见有美女这样对自己笑过,脸上笑容似能滴得出蜜,却是手捧圣旨,颠颠越过了秦雨霏,一眼也没看她。
这种时候,小乔竟然走起了神。
她想起在乔烟的记忆里,她并不是一开始就不爱上学堂的。
有一回先生让她们做文章,秦雨霏课上便写完了,休息时大家都去了屋外玩耍。乔烟懒怠参加这类游戏,便趴在桌上没去。
结果等人回来,秦雨霏一瞧自己课业,已被撕得粉碎。
就因为乔烟是这期间唯一待在屋里的人,所以遭受了一场真正的“千夫所指”,她从前立于百万军前都不曾有这般胆寒。
十多岁的小姑娘,自小长于深宅大院,学的尽是勾心斗角,苛刻起来让她都觉得害怕。
先生是个四十来岁的中年人,身形瘦长似竹竿一般,许是为了表现自己也似竹子样清高刚正,不惧权贵,他评价乔烟,说她自己做不出文章来,“妒心重”,秦雨霏写的,则是“锦绣华章”、“叹为观止”。
乔烟半点也不分辩,只看着他弯唇冷笑,又被多打三下手心。
然而伯府的姑娘,可是你说打就能打的?
夫人心疼得落泪,大人则直接一本奏章参到皇帝大人处,弹劾秦琮以权谋私、纵容门下,曲直不论、是非不分。
秦大人哑口无言,那位“不惧权贵”的先生,本就是托了他的关系,才能于学堂任教。所以人家的“清高”,端的也只是看人罢了。
何况这后来的事情查出来,确实不是小乔所为,而是另外一名小户之女。
那小姑娘是否被炮灰的替罪羊,小乔不知。
总之这之后,她再没见过那女孩子,以及“不惧权贵”的教书先生。听说是被流放了三千里地,也不见蒋家有人替他求情。
从此小乔再不去学堂,大人与夫人本就不屑,他们家的女儿已够出众,如何还需那些东西,来多添光彩。
这事情虽作结,事件起因却在金陵城中广为传颂。
一帮读书人将秦雨霏吹捧得似天仙下凡。乔小姐虽在貌上犹胜三分,奈何不学无术,厌学骄纵,与之相比根本不值一提。
大人从不烦忧,他巴不得女儿的名声再坏些才好,不至被选为皇家妇。
就这,还有那么多口嫌体正直的,一早巴巴惦记着。
此事过后便是星辉节。
即使朝堂之上风波无度,帝君近日来也忙得是足不沾地,但这一切却似都与百姓们无关。他们并不知道有一场浩瀚波澜曾在大夏各地秘密汹涌。民间的庆祝活动几乎比除夕还要盛大,每个人都极力想要凸显出这个日子的不凡意义。欢庆大地新生的同时,亦铭记住为这新生而死去的英雄们。
家家户户门庭开敞,置桌案于其中。上燃清香三柱,外环鲜花香果,佳肴美酒。人们先供奉过已故先烈,再同家人一起享用,之后便在街巷上群结,歌舞狂欢彻夜不休。
山流水转,长歌当哭,十万英魂,何夕归来。
今夜的星光似乎格外璀璨。
为给小乔庆祝生辰,黎大老爷特地命黎谌白去请了整个金陵城中最有名的戏班子和杂耍团回来。一干人等在寰宸台上热热闹闹地开唱耍弄。
小乔初始瞧着觉得有趣,渐渐地兴致却不十分高涨。
杂耍团们走了以后,连伯爷亲自为她下的长寿面,她都觉得难以下咽了。
黎大老爷问道:“怎么了,烟儿?是舅舅的手艺退步了么?”
小乔环顾一圈众人,最后目光落回黎大老爷脸上,黯然道:“我以后,再也不想过生辰……”
黎大老爷轻轻吸气。
景宸强笑道:“为什么?”
小乔望着他道:“你们都不过生辰,我也实在没必要过。何况……我的生日,却是娘亲等人的死日,我知舅舅和伯伯心里难受,不愿他们总在此时强颜欢笑。”
黎大老爷如叹息般拍抚她背心,与夫人对望一眼,二人却都说不出话来。
高建瓴道:“小烟儿又长大一岁,果然愈发懂事了。”
景宸道:“无论她做什么,你总是能寻出夸赞她的理由来。”
高建瓴道:“你说得对极了。”
两人的打岔却未能够逗笑小乔,她只说道:“我可不可以,和舅舅一起走,我也想一起去寻找医治之法。我想要娘亲他们,早些回来。”
讲到后来,目光却是望着高建瓴。
高建瓴笑靥凝住。想和更多志同道合的人一起聊《名门女师》,微信关注“热度网文或者rdww444”与更多书友一起聊喜欢的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