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光下,他在笑,那把刀闪着寒光,仿佛也在笑。他想象不出,如果杀个人,对,就用这把刀,插进那男人的身体,会有什么感觉?或许很痛快,不,一定很痛快。他有点后悔,但还有机会。
找到小郁他们,这把刀还愁没有用武之地?还愁“不痛快”?他幻想着,幻想着,整个人便精神抖擞起来,浑身仿佛有着使不完的劲,走起路来脚下生风,飞一般。
他漫无目的地走着,抬头一看,竟然到了沿河公园。
夜深了,沿河公园静悄悄的。不过在这寂静之中,也有动静,只是那动静,不属于人类。
比如,草丛里有虫子在蠕动,窸窸窣窣;蟋蟀赛歌似的,此起彼伏;头顶,蚊子嗡嗡的,挥之不去,还有金河涓涓的流水声。月亮呢,月亮被一团云彩遮住了,害怕似的,扯过棉被蒙在了头上。
忽然,一个声音传来,嘤嘤的。声音虽然很轻,但着实吓了他一跳。恐惧,惊悚,他的汗毛都奓起来了,头皮也麻麻的,像是有个环,从发根迅速传遍全身。
他摸了摸腰间,那把刀还在,他这才踏实一些。他屏息聆听,试图找到声音来源,结果没有了。脚下是蛇形石板小路,他向前蹑手蹑脚地走着。
小路拐向金河岸边,流水声越来越近,越来越清晰,就在某个瞬间,那抽泣声再次传来。顺着声音,他看到了一个黑影。他很害怕,两腿哆嗦着,心想,难道那是“鬼”?一个披头散发的“女鬼”?
出于本能,他攥紧了刀,失声问道:“谁?”话刚落音,他就后悔了。电影里那些女鬼的脸,他见过,煞白煞白的,眼眶里空空的,没有眼珠,眼角还流着血,极其狰狞、凶煞。这“女鬼”也是那样的吗?他害怕极了。
也因了这恐惧,他紧攥刀柄的手,冒出很多汗,湿湿的,感觉稍稍一松开,汗珠就会顺着刀把滴下来。
那把刀是他的救命稻草,他不会松,绝不会松的。
再听,抽泣声戛然而止,接下来,并没有像他所想的那样,“女鬼”听到问话就会扭过脸来,而是她的手在动,身子也在动。
难道正酝酿吓人的表情?奇怪的是,想到这他竟没有逃跑。也不是不想逃跑,而是两条腿已经不听他使唤了,就像他抽出了刀,自己却浑然不知。
他决定一不做、二不休,趁其不备,先行下手。再看这刀,锋利无比,足以杀死任何一个人,遗憾的是没有月光,不然刀柄会很亮,会闪出阴冷的光,落下去时,肯定很漂亮的。再漂亮也不行,顾不上这些了。
只见他双手紧握利刃,慢慢举过头顶,弯下腰,伸着头,正慢慢向她靠近。
金河对岸,不知谁家的灯,开启了。灯光通过河面,折射过来,打在刀柄上,闪出一道寒光,明晃晃的,刺眼。此刻那“女鬼”扭过了脸……
很庆幸,刀落到半腰,被他收了回来,否则那女人肯定一命呜呼了。
“大哥饶命!大哥饶命!”女人尖叫一声,瘫倒在地,半晌,一只手支住身体,另一只手举在空中摆动着,连连求饶。
求饶的口吻像极了那高个子男人,表情也一定像,尽管他看不到。
她不是女鬼。他也不再是胆小鬼了,反而“爷们儿”起来。他冲女人笑了,笑得很邪。这一笑不当紧,只见女人头一歪,脖子断了似的,昏倒了。
笑得有问题?他心想,不会吓死了吧?不会,肯定是装死,女人都会装,小郁会,这女人也会。什么温柔,冷艳,矜持,还有沉稳,通通装出来的。
当初小郁说过,除了他,她不会看别的男人一眼。结果呢,结果不但看了,还跟人家上了床。
他蹲下身子,刀还在他手上,刀尖正对着女人的胸口。他犹豫着要不要一刀下去。但他不甘心,想听女人的求饶,那声音听起来舒坦、解气。
女人躺在地上,长发披肩,鸭蛋脸,穿的是睡衣。他摸了摸,睡衣很薄,很滑,真丝的。天很黑,分不清颜色,有可能是粉红色,也有可能是浅蓝色。
女人身上有股香味,很好闻,也很撩人,比小郁的体味还好闻。小郁。小郁香香的身体在哪儿?是不是被那个男人大张着鼻孔,正贪婪地嗅来嗅去?然后呢……
然后,他捂住胸口,强迫自己,不能往下想了,他心如刀绞。想来,归根结底都怨小郁。不是她,他断然不会在这里的,肯定搂着小郁在睡觉呢。
睡着时,或许他们脸上还挂着笑呢,如果真是这样,一定是肉体满足后,那种酣笑。
女人醒了,右手向上抬一下,随即又瘫软下去。他怔过神,伸手拍打她两下,低声喝斥道,“别给老子装,起来起来!”
女人慢慢睁开眼,嘴巴刚张开,就被他捂住了。女人惊恐地看着他,身体在挣扎。
“不要叫,不然老子捅死你。”他小声说。
他慢慢松开手,果然女人没喊叫,只是眼泪簌簌流下。“我没带钱,只有一个手机,拿去吧。”她有气无力地说。
他一把揪住她的头发,盯着她,瞪大眼睛,低声吼道:“听好喽,老子不是为了钱。”她身体颤栗着,后缩着,脸上恐惧的表情,比鬼还吓人,哭求着:“不要……求你不要……”
“不要?不要啥!嗯?”他冷笑一声。
鬼使神差。有些事就是这样。事后想来,发生那件事,与女人这句话有很大关系。这句话在他认为,她是在哀求,不要强奸她。
看着她泪流满面,看着她一脸凄然,很爽;听着她的声声哀求,更爽,也就在那一刻,他决定,彻彻底底做一回男人。
他们都错了。
女人对他是误解,他对女人也是误解,不然怎么会强奸她呢。不过,在这过程中,有一句话令他大为吃惊。之前女人已哀求无数遍,也哭得泪人儿似的。
当哀求变成绝望,当哭到没有眼泪,女人突然止住哀求和哭泣,声音极其虚弱,却又很清晰、很决然:“你,杀了我吧,请别搞我。”
他怔住了。当然他又想到小郁,所以就认定,这女人仍旧在装,一直在装。也因此,他没有相信她的话,而是强行撕下了她的睡衣……
事后他就跑回了家。回到家他就意识到,他强奸了人,犯了法。在卫生间洗脸时,他也发现了脸上的伤口,正流着血……
后来他才知道,他离开没一会儿,那女人就跳进了金河,幸亏被巡夜的警察救下。那警察就是刘鹏。
再后来,天还没亮,他就被刘鹏逮到。
对于这件事,他悔恨不已,悔恨自己不该鬼使神差,失去理智;他还经常骂自己丧尽天良,没有人性,禽兽不如。
这是他一生中,做得最龌龊的一件事。这件事已经折磨他六年多了。还会折磨他多久?
他不知道,或许一年,或许两年,或许三年,或许,一辈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