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平生也索性不再去管,便就看看二人究竟想要作何。于是,他将身子向后退出几步,满面早已恢复平淡,似真的打算闭口不言了。
不过,他如此而做,却恰反又起到了点作用。白如玉、黑玫瑰竟也纷纷不说话了,只是目光冷冷的瞧着对方。
三人皆不说话,但尹天仇却绝对不能不说话,他本就是要来说话的。故此,他便率先打破了沉默:“任大哥。”
任平生皱眉道:“怎么了?”听他的口气,似乎有什么事情要说。
尹天仇道:“金龙王犯下的恶事我已听白兄讲过了。”又道:“我们已商量好了个计划......”
待尹天仇说完,天色已完全黑了。
任平生道:“没想李乘风竟是装疯的。”
尹天仇叹道:“若李大哥不装疯卖傻,又哪里能够逃出金府?”
这时,白如玉瞥了眼任平生,嘎声道:“走了。”尹天仇点了点头,道:“也好,时候也不早了......”
任平生怔怔的瞧着半敞的屋门,瞧着用金丝楠木做成的门坎。黑玫瑰道:“莫非任大哥不舍得......”语声之中像是灌入了三十多瓶陈年老醋。
任平生摇头缓缓道:“我只是在想件事。”
黑玫瑰道:“何事?”
......
月淡星疏。
街上零零散散的亮了几处灯火。
打更的人正在敲着破锣,只听“咚!咚!”作响。缓了片刻,再听道沙亮的“咚!咚!”之声。
二更已至。
金府。
金龙王卧寝的房门骤然被敲动出声。过了一阵,才慢慢传来了道略觉困顿的声响:“何事?”
“李乘风上吊自缢了,李熊堂让老爷赶紧过去。”
李府。
金龙王才踏入府内,便觉股凄凉的夜风吹来,似乎连心也是随之颤动。他左顾右看,四处尽是头上裹着白巾的下人,个个面色沮丧,神色低沉,面带泪痕,更有甚者已是泣不成声。
在两名侍女的带领下,金龙王很快便来到了正厅。厅中站立了数道人影,无疑全是闻讯而来的。
尹天仇的父亲在外办事,尹家便派了他的二叔前来。柳家来人是柳飘飘的姨娘以及她的三舅。黄家来的正是黄飞虎之父,黄家现任家主黄正涛。万家前来之人则是万灵精的母亲。
这万家与其他家族不同,万家乃是女子当家,男人主内。故此,万灵精才会如此古灵精怪,丝毫不似寻常世家小姐含蓄羞怯。
除却人影之外,厅中还摆了副棺椁。棺材通体深黄,木料看来极其名贵,在白灯下熠熠生光,同时散出种淡淡的幽香。
不过,棺材做得再好,却也是用来装死人的。在这幅棺材的旁边,便就放了个死人,放在张玉板之上,用块宽长白绸盖住了全身,玉板则用四只木架高高支起。
这死人便是李承风。至于他为何会死了,无疑便是他们早已商量好了的计划。
至于这计划究竟是如何展开的,目前恐怕只有在场的尹天仇、柳飘飘、黄飞虎、万灵精以及躺在玉板上的李承风自己清楚。
金龙王虽不知晓这计划,但他却仿佛完全融入在了计划之中。在这计划里,他本就该面露不忍、伤心、惋惜,目光怔怔的瞧着李承风的尸体。随后,又该深吸口气,从而出声安慰李熊堂夫妇。
果然,他也完全如此做了。
此刻,听完金龙王的话语,李熊堂夫妇不禁显得更为难过。李氏凝噎着,整张脸瞧来憔悴至极,早已没了丝毫血色,仿佛也将命不久矣,痴痴道:“剑侠大人......小儿......小儿绝不是杀害......凤凰小姐的凶手......他禁受不住冤辱......无颜再苟存于世......但我身为人母......虽然他已不在了,但却仍要为他洗脱冤屈......”涕泪纵横,打湿了衣襟。
李熊堂也红了眼眶,一个字一个字道:“还请剑侠明鉴,我儿以死来洗清屈辱,他绝对不会是杀人凶手。”
在计划之中,金龙王听完这些,便会显得无比纠结。果然,他眉头拧起,面露无奈,似真的尤其为难。接着,他还会说:“此事暂且不提......还是先让李贤侄安息才好......”果然,他也已说出了此话。
李氏哭声更显,泪中仿佛已带上了淋漓的鲜血,显见心中充满了痛苦、无助。李熊堂也长叹连连,本就微白了的双鬓似已染上了层冰霜,额上的皱纹也仿佛变得更多、更深、更重,或许明日起来,更会一夜白了头也说不定。
白发人送黑发人,这本就是种无情的悲哀。想来世上是无人愿意招惹这等悲苦之事的,但李熊堂夫妇却偏偏躲避不过,就算是要用二人的命换回李承风的命,想来二人也是一千个一万个愿意的。
李承风同样极不好受,听见二人凄苦的哭泣、无奈迷惘的叹息,瞧见二人日渐枯老的神色,他的心便如同刀割剑挑般痛苦。
他也实在不愿二人承受如此之痛,但是为了能够揪出金龙王,却又不得不继续将计划进行下去。
此时,李承风强行让自己不再去听、不再去想,只因他哪怕再去想半分、再去听半刻,也委实再也难以忍受,也委实再也无法伪装。
如同李承风这般的年轻人还真不太多。对于年轻的人而言,心中仿佛只存在男女之间的情情爱爱、酒朋肉友的廉价友谊,仿佛半点也容不下其他的情感。就算父母平日再如何疼爱他们,他们转过身来便却就已将父母忘得一干二净。
不得不说,这也是种凄凉的悲哀。或许等到他们身为人父、身为人母,便就能够明白这是种多么辛酸的心痛。
现在,人人面上的表情都显得很是低落。对于李承风之死,他们自然是不想瞧见的。
当然,这些人之中无疑不能包括金龙王。他倒是巴不得李承风早些死了,以免他的计划被人戳破。虽然他自信无人能够拆穿,但这种担忧的感觉着实令他略觉厌烦。
不错,金龙王也有个计划,并且这计划早已完美的实行,结果便是李承风似已成了杀害金凤凰的罪魁祸首。只是这计划,同样的只有金龙王自己知晓。或许还有个人知晓,但金凤凰却已死了,就算她知晓又有何用?
忽然,一阵哀冷的阴风自门口、窗缝吹进,打在门框上、窗纸上,“飕飕沙沙”的尖嚎嘹响,又将檐下的白烛灯笼吹得左摇右摆,凝聚的灯光似已变得捉摸不定、分分散散,这时昏暗下刻明亮,此处深沉另外浅淡。一时之间,厅内充满了种诡异惊怖之感,仿佛已有惊怖恶鬼寻上了门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