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时,只见剑影不绝、刀光大作,天三十三又狂喝出声,仿佛再做最后的无力挣扎。
慧仁快速扬起金禅,左挥右打,三十三道金芒齐出,立刻摧散了漫天刀光,紧而左手伸出,手指纷颤,带着种神奇的律动,仿佛已变作了数千只手般令人难以招架,齐齐抓向天三十三右肩,正是少林正宗的如来千叶手。
定灵手中峨眉刺高挑,便“叮”的一下迎上了天三十三的剑。天三十三的点苍剑法虽然神奇,定灵的峨眉刺却也半点不弱,并且再配上轻快绵绝的峨眉身法,更是令她足以与天三十三过上数百招。
接着,天虚将长剑“咻咻咻”连刺六下,分别刺向天三十三双肩、左肋、肚脐、右膝、左掌。雪满山再大啸一声,双锏猛地抡向天三十三软弱的侧腰。
天三十三刀剑齐出,勉强挡下了慧仁、定灵、天虚三人的致命招式,却如何也来不及抵挡雪满山的双锏。
此刻,只听“喀嚓”一响,天三十三便霍然飞了出去,半边身子已砸进了间屋子。
他不要命的吐着鲜血,身下早已渗出了滩血泉,狠辣的目光全部凝注在了任平生身上,忽而狂吼出声道:“我不甘心!我不甘心......就算你天三十二死了,我也照样要下来杀了你!”话音骤顿,已是气绝身亡了,只是双眼仍旧充满不甘心的死盯住了任平生。
慧仁单手合十,高叹道:“阿弥陀佛,善哉善哉,因恨成魔,实不可为。”
天虚瞧着任平生,道:“未料这天三十二竟然能够幡然醒悟......我还以为他早已死在仇人的手上了。”
定灵道:“若是这天三十三能同天三十二一般......”
雪满山望着天三十三的尸身,缓缓道:“老夫叹服你的一意孤行,却也绝不可怜你的自作自受。”
默然片刻,慧仁道:“任小施主,你可要紧?”
任平生摇了摇头,道:“多谢几位前辈了。”
雪满山抱拳道:“任小兄弟,昨日在泰山之巅实在对不住了......若你下次遇见笑红尘,你便告诉他,老夫当时是瞎了眼,才会维护可恨的金龙王。”
任平生道:“若我有幸能再见笑大叔,我定会为你一字不漏的转答。”
“孩子......你......你真的不打算认我了么......”
忽然,“冥王”满面泪水,一字一字道。见此,慧仁几人便纷纷闭上了嘴,这事几人也委实难以去管。
任平生凝注着“冥王”,并没有开口回应,只是强忍着未让泪水再次涌出,看来这声“娘”是如何也不会叫出了。
“冥王”的眼中、脸颊、身上,皆已充满了泪,仿佛已变作了个泪人,吃吃道:“我知道......我知道......你......你定是不喜欢娘这样的人......你很好......他把你教得很好......看见你这么好,娘很欣慰......很欣慰......你知道么,娘没有哪天能像现在这么开心......娘本以为你死了......老天开眼又将你再次送回我面前......见你活得好好的,娘便就已知足了......”
忽而别过了头,对着黑玫瑰一字字道:“我......对不起你......因为你的兄亲,我变了......我变成了个疯子......还将心中的怨恨强加在你的身上......从小便强行逼你用残忍手段杀人......让你在过去的十六年里......只有杀人,无尽的杀人......我对不起你......我也不希望得到你的原谅,只是盼......只是盼......你二人以后能好生活着,这便是我最大的心愿......”说罢,嘴角不断流下鲜血,脑袋缓缓无力落下,双眼也随之慢慢合起,看这模样应是咬舌自尽了。
“阿弥陀佛。”
慧仁不禁高声一叹,天虚、定灵、雪满山三人,全也是长久叹息出声。无论是谁,见到这般画面,也会忍不住叹息的。虽说“冥王”犯下的罪孽百死也不足惜,可死在自己的亲生骨肉面前,这黑发人送白发人的凄惨局面,却也是无人愿意瞧见的。
突然之间,任平生便大喊出声:“娘!”泪水簌簌坠落,已然是泣不成声。他本以为自己是绝不会喊出来的,只是瞧见“冥王”闭眼之瞬,便就情不自禁的叫了出来。
任平生已在脑中幻想过无数次,当他叫出这声“娘”时,定会是在间土墙砌成的老屋,门外一条干净的小溪缓缓穿过,溪上还立着座古老的石桥,四面全是红的花绿的树,美丽沉醉的夕阳扑面而来,洒在小路上、砖瓦间、院坝里,为整个屋子镀上层好看的淡金色。
随后,一名带着笑的妇人慢慢从桥上行来,身后还跟着条摇着尾巴的黄犬。妇人或许不好看,皮肤粗糙皱纹成堆,身材也是臃肿走样,手上更是布满老茧,但在任平生眼中,这妇人却是完美的,无缺的,任何人也替代不了的。
可惜,事实总是比不了理想。这妇人非但不丑,反而生得极美,身材没有走形,显得风韵犹存,没有黄犬相随,唯有长剑作伴,也不是山花烂漫、夕阳西下的黄昏,而是烈日灼烧、叫人难耐的午后。
不过,这妇人给任平生的感觉却是相同的。她纵然心肠冷毒,纵然罪不可恕,但任平生却依然觉得她是完美的,无缺的,任何人也替代不了的。虽然她已犯了太多的错,但却也以死来偿还,或许这并不能洗清她的罪孽,但无疑已是得到了任平生的宽恕。
黑玫瑰并没有开口,目光却已然呆滞,仿佛半点也无法接受“冥王”之死。她也没有落泪,只因她已无泪可落。她本是痛恨“冥王”的,但在此刻,心中只留下了无尽的悲伤。
忽然,黑玫瑰慢慢站起身来,没再去瞧任平生,只愣愣的一步一步的向着“冥王”行去。接着,行至“冥王”身旁,轻轻的将她抱了起来。随后,便抱着“冥王”的尸体,头也不回的离开了残阳镇。
任平生没有出声挽留,他知道自己绝对不能留下黑玫瑰。任平生也知道,今日发生之事,对于黑玫瑰的刺激实在太大,必须要用时间才能缓平这痛苦。
只是,任平生又哪里不痛苦,毕竟千思万想的母亲,却只见了如此短暂的时间,便就又要一辈子天人永隔。
沉默,无声的沉默,唯有沉默的眼泪,才能勉强道出任平生的心痛。白如玉也在流泪,替任平生流泪,似想要帮他分担内心的苦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