摸着空空如也的口袋,周冲砸吧砸吧嘴,认识到三个问题。第一,自己不是什么天眷之人,运气没那么好,自己的什么直觉并不可靠。第二,赌博还是远离为好,输掉全部的感觉真的不好。
第三,他要步行千里回家了。
延州钧山郡,苍州稷山郡,五千八百里路程。来时乘坐飞鹤,不足四日便到;归时却要双足,至少一个月的时间吧。
不过周冲的坏心情并没持续太久,等他走出赌场的时候,忽然意识到,自己现在是一介凡人,这些凡人的烦恼不正是自己所期望的吗?别人怎么样,我也怎么样,岂不正是说明我并非在虚幻之中而是切实的人生?
真实、切实、现实才有意义。不然,纵然梦中如何美好快乐,只是梦境,又有什么意义呢?你所珍惜之情珍重之人不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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钧山侯府家主宅邸。
周沧叫来儿子周绵,一同听取仆从的回报。那个周冲,一个学生而已,修为不过二维二星,家世不过列卿贵族,竟然能逼得自己罔顾真相强行要求自己女儿认错,周沧既愤怒又好奇。
初听此事,周绵甚觉荒唐。
向来只有他侯府逼迫别人无辜认罪的,哪有别人欺负他侯府子弟的,还是嫡系!即便自己的妹妹周緲不甚仇怨,周绵也暗自决定日后必定狠狠教训周冲这小子一番,让他付出代价。
“禀告老爷,周冲离开侯府之后,先在北城区闲逛许久,然后去了太平商会。他的住处,空空如也,他的东西竟然全部不见,火炉之中有灰烬。在商会的灵石赌场,他押注一笔,900元,输了。奇怪的是,他出门的时候笑嘻嘻的,竟好似大赚一笔。”
周沧示意仆从先停下,问儿子:“这段内容你怎么理解?”
“首先,900元而已,不至于让周冲为之伤心。不过能亏而无怨,此人的心态非比一般。从此人根本不在乎那些物品付之一炬也可看出,他确实对金钱不太在意。”
“其次,我感觉此人应该有洁癖。那些衣物,虽然不甚珍贵,也是花费上百灵石买来的。带回家也不麻烦,即便不想亲自带着,交由商会邮寄也是可以的。为何临走之前烧光呢?他应该不愿别人得到这些东西,又不愿带着。”
周沧略微满意,指点道:“你想到第一层,没有想到第二层。如果那小子猜测到或者知道有人跟着他,是不是故意如此做给我们看呢?之前两年,他在学社,金钱之事上并非大手大脚,怎么突然现在就视金钱如粪土了呢?”
“父亲的意思是,他在伪装?”周绵想了想,继续道:“父亲的意思是,他是为了营造自己并非失败者的形象?”
“当然!”这一点周沧很肯定。
“他在稷山郡,能入的不过中等学社,有机会在本府就读上等学社,他怎么会不珍惜呢?越是有抱负的人越会珍惜来之不易的资源和条件。”
“然而,他失败了,并未能在本府学社站稳脚跟,只能退学下策。不然即便不是他主动要求,学社也会开除他的。于是乎,他转身一击,罔顾本府恩惠做人道义,以流言为手段,以本府名誉为要挟,反而逼着我们退让。”
“这小子脑子是有的,就是修行的资质一般,三星而已。不然,本府岂会舍得让他离开?如果他的修为比周纬要高,那周纬如何能欺负他?既已失败,当然要装作自己并不重视的样子。学课成绩差,就一种并不重视学识的心态。但是,修为低这点无话可说无理可讲吧!”
周沧的分析很到位,一定程度上这两年周冲就是此种状况。
“呵呵!当时我还被他唬住了。这些天知道他的事情越多,看得越透彻。他只是普通人那样,自卑而已,觉得在本府学社比不上同学。故作不重视,只是自欺欺人,并不能说明你的本领有多高。”
周绵附和道:“正是如此。若是真有本事,先把学识和修行提上来。不过人之常情并不奇怪,即便是我,骤然换了生活的环境,周围国公子弟环绕,我也会自卑。只是我绝对不会因此而自欺欺人,自甘堕落。”
周沧叹息,“哎!人的天资有长有短。周冲这小子,如此头脑,若是生在国公府那样的门第,他日必定会是风云人物!可惜啊,即便在他们家,也不可能有那样的资本去用仙丹改造他的道根。”
道根者,修行的根基。一星者,平常;二星者,良好;三星者,优秀;四星者,卓越;五星者,极致;至于六星,那是天眷之人,只在传说之中。
道根的星阶越高,修行速度越快、修为的上限越高。
道根即是先天的,也是后天的。人类可以通过后天的药物改造道根,有灵丹有灵药有仙丹有仙药,以开道名之。通常所说的道根星阶,不是先天的。比如周冲与周渔,先天一个二星一个四星,因为有开道灵药改造道根,升阶为一个三星一个五星。
贵族之为贵族,世家之为世家,年代更替而家族不坠的根基在于此:后天的资源优势可以弥补先天的天赋劣势。
开道灵药提升人道根一个星阶,开道仙丹提升两个星阶。至于开道仙药,哪里会有人奢侈到用它在一个人身上呢?基本都用来炼制仙丹了。
仆从继续禀告:“周冲出了商会大门,直接向北城门而去。走到半路,为一个刀疤青年拦住。一言不合,二人打起来。那混混虽然二维三星的修为,竟然在武道上完全不是周冲的对手,七八个回合之后,重伤倒地不起。”
越级战斗?那不是只有武道的强者才能做到的吗,周冲一介学生,从来没有在武道上如何磨炼,怎么会打败一个修为比他高一等阶的混混?周绵满心疑问。
民间武斗兴盛,即便一个街头混混也是打斗磨砺过的。以周绵的经验,三四个周冲这样的学社学生才能战胜一个同等阶的街头混混。现在周冲战胜的可是比他高一个等阶修为的混混!郡城的混混,那可是半个军士。
大周尚武,并不禁止在公共场合搏斗,反而有军士主持。只是不能伤人性命不能毁人道根,否则有牢狱和律法等着你。
“没想到一副文弱样子的周冲,竟然是武道的好手。若是再强一些,或许可以从军搏个些许功名。可惜啊可惜,道根一般。”周沧略有改观,并不改变评价。
“父亲,儿子觉得此事并不简单。第一,或许是周冲以为那青年是周纬派人找碴的所以才那么痛快动手。”
事实大致不差,周冲还真是如此认为的。不然正常一点的人有经验的混混都是先摸清对方的身份再动手。不然,得罪了贵族或者世家子弟,在此城就混不下去了。
“第二,不过半月时间,周冲的武道修为如何会有这么大的变化?之前有人在药园偷袭他却不能防备,现在竟然可以越级战斗。除非——”
周沧补充了儿子的猜测:“除非他之前韬光养晦,故意没有防备。有这样的武道水平却不显露,是为了什么?想要看一看本府如何行事如何处理?呵呵,存在这样的心思是为了什么呢?”
这些都说不通。周沧确信两点:第一,本府学社于周冲来说重要,不然他不会忍受周纬两年欺负而不反抗。第二,周冲另有所图,或者确信自己不能图谋到手或者已经图谋到手,就不在伪装弱小。
本府有什值得周冲图谋的呢?很多,但是那些周冲并不知道,也不可能会图谋到手的啊。那么有什么是周冲知道并且可能图谋到手的呢?
“父亲!”周绵神色恍然,“本府最大的依仗是什么?”
侯府?不对呀,若是如此为何要得罪于我?周沧想着。周皇后裔?不用啊,他也是周皇后裔,而且这不是什么最大的依仗吧。
“是祖父大人!祖父看中的周冲,才有他在本府学社就学之事。他不在乎得罪我们这家,因为他的目的本来就不是我们家!”周绵苦笑道:“这小子的志向不小,竟然试图获得祖父的支持。”
得罪一家而需要钧山侯一人的支持,是什么呢?
“按照周冲的情况来看,上等学社和中等学社,差别不大。无论他是否因为自卑而学识不佳还是韬光养晦故作学识不佳,反正不是为学识而来。如果他是图谋着给父亲给本府一个教训,那么祖父得知此事必定只会对周冲印象更佳!”
钧山侯岂会在乎自己儿子的那些许颜面!自己看中的人果然厉害,虽然是以自己儿子的颜面为代价,可这不正是说明这人的不凡吗。老虎给狮子一爪子,不算什么,兔子给狮子一爪子还从容而去,那才是厉害!
“然后离去之前,用武道实力证明自己并非庸才。缺乏实战又如何,自己仍能越级战斗,这岂非武道天才!我的修为进度是没那么快,但我的实力并不弱!有头脑有武道天资,况且三星道根又不差,岂是寻常之人?”
儿子这一番分析,惊出周沧一身冷汗。他已经能预想到父亲钧山侯得知此事后如何反应:“儿子你真是有眼无珠”,“老子我果然慧眼无双”。如果周沧不是钧山侯唯一的嫡系儿子,这家主的位置无论如何轮不到他的。
“深藏不露!这小子真是深藏不露!”
转瞬之间,周沧推翻了自己之前对周冲的评价。失败者?或许这失败正是他所设计,用以作为本钱来赢得更大的收益。学课成绩好?本府学社的学生哪个不是如此。可这些并没什么了不起,学社好而已。心计有什么用,不正是需要通过算计人来体现的吗,这些难道是学识可以体现的吗。
那他图谋什么呢,需要钧山侯的支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