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与人的关系亲近,是从卸下戒备之心开始。
自从那次周冲打伤林清韵,两人都放松不少。于林清韵来说,表明自己于主人没有威胁很重要,她得出结论,这位主人周冲真是谨慎到有些变态。于周冲来说,林清韵并未对自己无缘无故的内伤而有不满,不说别的,至少是个忠诚之人。
或者她有不满而自己感受不到,为其美貌所欺骗?这也是有可能的。周冲对自己直觉的信任,在那次太平商会的灵石赌场之后,已经动摇。
即便为其美貌欺骗,周冲也认了。难不成你花一万四千灵石,就只是为了不改变未来同学的命运?美貌当然是第一位的。
十几天来,二人行走在荒无人烟的荒野,风餐露宿,与皎月相伴以耀日为引,看山岭起伏波折,闻百鸟之鸣嗅百花之香,甚是自在。
林清韵从未感觉如此自由、如此自在,再也没有黄嬷嬷的唠叨,再也没有红尘阁教导婆婆的吼叫,再也同居姐妹们的阴阳怪气话语。想念?那是不可能的,记念是想告诉自己,绝不要再回到过去的那种生活。
二人之间的话语渐渐多了起来渐渐深入了起来,从修行到人生,从人生到学识,从学识回到修行。
林清韵愈发觉得,错过林二夫人,不是苦难的序章,而是幸运的开始。想一想哪有比现在的主人更好的归宿呢?钧山侯府虽好,那也是不属于自己的好,即便成为其嫡系子弟的侍妾,那也不可能有多少资源以修行。
重男不重女,是周皇后裔这些贵族的通例或者说通病。
主人周冲则不然,他丝毫不吝惜自己修行所需的灵石。而且似乎,他有很多很多的灵石,不知从何而来。或许主人幸运地发现了一个废弃的灵石矿洞,在里面找出许多遗留的灵石。
况且,主人家门第并不高,自己成为主人的侍妾应该不太难吧。不过似乎,主人一直没有这方面的说辞或暗示,他心里是怎么打算的?难道自己不够漂亮,让他没那么喜欢?怎么可能,不喜欢自己怎么会花一万四千灵石。
二人相处的距离渐渐近些,从最初的四五丈到如今的二三米。二三米,这是主人和仆从的正常距离,再近那就是另外一种关系了。
这十几天来,二人的一切饮食问题都由林清韵解决。有山间清澈的溪流为饮,或者野果解渴;有野兽为食,野兔肉一般,野猪肉最好吃。
于是林清韵从最初不知怎么用刀割肉怎么用火烧烤的水平,到现在可以熟练地不足半小时就能准备一份香喷喷的大餐。
周冲的背包中,有许多佐料和刀叉。
这一日,林清韵照例准备好晚餐,去请主人就餐。只见周冲一人站在十几丈高的灌木枝上,一边远望一边叹气。
林清韵提足几个纵身,轻轻落在旁边的灌木枝。
远方有什么?又一片荒野而已。
“清韵,你有没有听过一句话,近乡情更怯。”周冲知道,再向西走二百里就进入稷山郡的地界,稷山北邑已在不远处。
“其实呢,我是故意误导你。之所以不乘马车,有一个原因是,我不想那么快地回到家。所以步行这种最费时间的方式。”
“人的境界修行,为何要打坐呢?因为这样专注,修行效率最好。行走之时固然可以修行,不过那效率就太低了,而且只能吸纳法力不可打通经脉。若是乘坐马车三四天就到家乡,那么有这十几天的时间修行,效果好太多。”
这是常识,修行之人都懂,林清韵怎会不知?开始的时候有些相信,后来仔细一琢磨就明白过来。
修行之人不浪费时间,是不把时间浪费在修行之外的事情上,也是不把时间浪费在最佳修行效果之外的事情上。
近乡情更怯,林清韵不懂也没感受,因为她的家乡早已成为废墟。
从今生的角度来说,周冲离家不过两月,这就回来,能有多少感慨。前世的时候他也是磨磨蹭蹭回到家的,那是因为被钧山侯府学社退学,既无颜面又害怕父亲责罚。
而从周冲的心态来说,在他的记忆里,从1246年开始,他已经十四年没有和小妹周沫之外的家人见面,也没有回到过稷山北邑。你特别渴望的魂牵梦绕之地,再次回到这里,说不上的感觉。
怯不是畏缩,而是紧张。
1238年,二哥周渔入稷山寻宝遇凶兽,道根被废。这是目前周冲最关心的,也是他自信最容易改变的。
周渔之所以入稷山寻宝,是因为周冲被学社开除之后心情郁郁,所以他才带着周冲进入稷山寻宝。不然,一向谨慎性格的周渔怎么会深入稷山深处。
至于22年后东華大陆人类面临的灭顶之灾,周冲尚未想到解决之道。绝对的实力差距面前,任何的策略都无用。即便东華大陆的十大武略主人齐聚,也不可能抵挡那千万凶兽百万妖兽。
同样的修为境界,100人对10人,十倍的差距,怎么打?
林清韵不会没有眼力劲地这个时候说要用餐。别人正情绪上来之时,似乎这“近乡情更怯”的情绪并非坏情绪,或者也是令人舒爽的,为何要打破呢。
周冲忽然想到,林清韵怎么办?
他已经可以想象到那样的场景,听闻一万四千灵石花在一个女人身上,父亲周尊那不可抑制的愤怒如火山一般爆发,
“真是出息了啊,周冲!没想到你们三兄弟中最小的你确实最有能耐的!既然你这么有能耐,干脆你搬出去住吧,我这一介列卿府邸住不下你这尊大人物!”
如果是一千四百灵石,估计父亲也就怒一怒,请二哥美言几句,差不多关十天半月的紧闭,这事就此过了。
可这是一万四千灵石,周冲先要解决的第一个问题是:灵石从何而来?
作为一个重生者,怎么可能没有金手指。
记忆就是周冲最大的优势!他是没钱,但是别人有钱啊,恰巧他也知道别人的商会账号密码。一万四千灵石,是他从三皇子的秘密账户上所取。
这样的秘密账户,三皇子设有许多,专为那从事阴暗行为的刺客、密探所设。每个高级的刺客和密探或者间谍都有一个这样的账户。
曾经,周冲也为三皇子做过事,那是他尚未成仙之前。
四大皇子之争,是之后十几年大周最大的政治议题,大周政治人物皆有所牵连,刺杀政敌、刺探情报等是必需的。
但是这样的秘密账户,有个很大的风险,不知道三皇子什么时候会把这个账号交给做事的人。或者今年或者七八年后。三皇子发现自己这个秘密账户上的灵石少了一万六千,必定会追查下去,周冲盗人灵石之事就会被发现。
周冲决定,只此一次,绝无下次。
其实,当时他是有别的选择。苏韵在长安商会也有一个账户。不过,盗取自己未来女人的灵石来买女人,似乎有些过分。因而周冲选择了风险更高的三皇子。
“清韵,你有两个选择。第一,成为我的侍妾,身份脱离奴隶,然后在稷山北邑修行。第二,作为我的侍女,仍旧奴隶身份;但是,你可以参加学宫的入学测试,若是你通过,可以在学宫修行。”
林清韵心脏砰砰乱跳,这是关乎自己未来的时刻。哪个选择更好?
若是按照常理,当然第二个选择更好,那几乎是最完美的:既脱离奴籍,又可以在学宫修行;真要如此,以后自己可以选择夫婿。
不,主人这是在考验自己!第二个选择,于自己最好,可于主人有何收益?林清韵绝不相信周冲是什么善人,占有欲望如此之强的人怎么会是仁善之人。他会好心宁愿自己利益损失也要培养别人?
第二种选择,那周冲的投入,无异于给别人养妻妾。不在奴籍,周冲就不能约束不能决定林清韵的归属。
林清韵知道,即便自己承诺说,进入学宫修行也会把周冲视作主人,性情谨慎的周冲也不会相信。再说,未来的事情,不能由现在几句话保证。
其实,选择成为周冲的侍妾,和进入学宫并不冲突。但是,在周家,这两件事情是冲突的。即便是正妻,周家也不允许其进入学宫修行。
周家还有一套理论:朝夕和别的优秀男人相处,女人出轨的概率会高很多。学宫那是精英人士汇集的地方,为了周家的妻妾少出轨,那么就不能有这样的机会,和别的优秀男人朝夕相处。
这个周家,不只是钧山侯、稷山北邑卿的周家,是周皇后裔的周家。因为这段话是周皇的正宫所说,周皇所有后裔名义上的先祖太后。
“不要有别的心理,我是试探你什么的。就做出你认为最好的选择,而且,一定会是这样的,没有反悔的余地。”周冲语气坚定。
林清韵想跪下,可灌木枝上很难如此。
“公子,我想好了,第二个选择。我知道,不选择第一个,非常对不起您。可是修为我真的视为人生最大的价值,任何人任何事情任何情感都不能动摇它。”
林清韵神情苦涩,渐有泪花。“公子知道,我幼时困苦,当时我就立誓,此生一定不能凭借别人的实力生存。第一个选择,我相信公子会待我更好,一切修行所需的资源都不会缺。可是,终究学宫才是我们修行之人最好的地方,公子是明白的。”
“请公子恩准!公子的大恩大德,今生没齿难忘,做牛做马任君驱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