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二……三……”顾若轩如同行尸走肉一般杵在门外,每数一个字,心就如同搁置在荆棘上一样疼。
一片死寂的夜,只有风吹树叶沙沙的声音,空气中弥漫着如罗网密布的残忍。
门内的乔漫雪蜷缩在屋里的角落,埋头默默流泪。
这十个字,在此刻竟如此漫长,如此虐心。
“八……九……十!”
门内的人始终没有像他期待的那样把门打开。
她还是选择了辜负他。
痛,席卷全身。门外的人长叹了一口气,旋即,便火速离开。
伏龙帮的夜,又恢复了一片死寂。
一切就像从来没有发生过,一点儿痕迹都未曾留下,乔漫雪就如同做了一个绵长的梦。今日,她深深地伤害了他,彻彻底底地放弃了他,她与他之间便至此再无半点儿关联。
深夜。
法租界的街头依然人来人往,明亮的路灯把黑夜照得仿佛白昼,来回穿梭的小轿车打着刺眼的车灯,街道两旁的歌舞厅也把门牌装饰得光芒夺目。
这里的夜,甚至比白昼还耀眼。
在无比喧闹的夜色下,顾若轩手握一瓶烈酒,发丝凌乱不堪,俊美的面容既苍白又憔悴,目光之中满是无尽的伤感,高大的孤影行走在人来人往的街道之中,显得苍凉又突兀。
他漫无目的地行走在街道中,无视周围的一切喧哗,一阵阵地将手中的烈酒灌喉,透明的酒水顺着他稍微有点儿胡茬的下巴慢慢流淌,淌入了他的衣领,他用手随意地拭去,继续重复着方才仰天饮酒的动作。在酒精的刺激下,他步态不稳地向前走着,左眼迷离间,仿佛看到了乔漫雪正站在他的正前方冲他微笑……
“漫雪……”顾若轩晃了晃昏沉的脑袋,努力使自己保持清醒。可这一晃,他再次望向前方的时候,乔漫雪的身影消失得无影无踪。
罢了。
顾若轩深吸一口气,继续用酒精麻痹自己的神经。也只有这样,他才能不去想她。
走着走着,突然从前面跑来一位美丽的小姐,衣着华美的西式礼裙,脚踩一双粉红色高跟鞋,烫着眼下最时髦的琉璃卷发,戴着一顶圆圆的小礼帽,顾不上大家闺秀的风范,拼命向前冲去,似乎在逃离什么人的追赶。
果然在她身后追着一群高高大大的青年男子,为首的那人一身白色西装,头发梳得锃亮,看上去玉树临风,像是有钱人家的少爷,而他身后的那些人则全是清一色的黑衣,看样子是家丁或者保镖。
顾若轩一眼就认出为首的那个英俊的少爷就是之前在喜宴里有过一面之缘的宋家独苗宋锦城。
“沁茹!别闹了!快跟我回去!”宋锦城边追赶逃跑的美丽小姐,边气愤地冲她喊道。
“表哥,你别追我了!我就是要离家出走!”
“你再胡闹我就把你绑起来!”
眼看就要被宋锦城等人追赶上了,叶沁茹情急之下竟躲到了醉醺醺的顾若轩身后。
可顾若轩却毫不在意地瞟了她一眼,只顾着酣畅饮酒,并没有理会她,视她如空气。
“是你。”宋锦城也一眼就认出了眼前的顾若轩,瞧他的右眼裹着纱布,面容憔悴地拿着酒瓶子,一副醉醺醺的模样,看上去颓废至极,心里顿生出一丝嘲讽,顺便挖苦道:“怎么?瞎了一只眼,是不是连路都看不清楚了?好狗不挡道儿。”
顾若轩不屑于跟他讲话,又是一阵烈酒灌喉,就像没有听到他说的话一样,把他视作自言自语。
宋锦城看他没有回击也没有反应,自觉无趣,便急忙伸出胳膊想要把叶沁茹从他身后拉走,不再此处逗留。
可是调皮的叶沁茹竟然扯着顾若轩的衣裳,顺势将他左推右搡,宋锦城从什么方向拉她,她就把顾若轩高大的身躯当做挡箭牌,挡在什么地方,顾若轩也挺配合身后的叶沁茹,就像故意跟宋锦城过不去。在周围人的眼里,他们三个就好比玩起了老鹰捉小鸡的游戏。
“沁茹!再胡闹信不信我真的把你绑回去!”宋锦城再也压抑不住内心的愤怒,用力把眼前挡道儿顾若轩推到一边,猛地抓起叶沁茹的胳膊,向回拽去,“快跟我回家!一个未出阁的姑娘,如此不守矩也不怕别人笑话!”
叶沁茹拼命挣脱,一脸不情愿地冲他大嚷道:“我不要嫁进山本家,我根本不喜欢他!我看到他就讨厌!”
“我看你是被那些自由恋爱的杂书洗脑了!你再反抗也没用,这可由不得你!”宋锦城一脸凶巴巴地将她强行拉走。
见自己反抗不过,无奈之下,叶沁茹竟然对着宋锦城拽她的右手狠狠地咬了下去。
“啊……”宋锦城疼得咧嘴大叫一声,本能地松开了拽着她的右手。
叶沁茹趁机拔腿就跑,却被那群黑衣保镖拦住了去路。
宋锦城见手背上被叶沁茹咬出了两道深深的牙印儿,顿时感觉颜面扫地,气得咬牙切齿,竟然冲到叶沁茹面前狠狠地掴了她一耳光。
叶沁茹只是一个身材娇小的柔弱少女,怎能受得了这么狠的一记耳光?她被他一掌打得后退了两步,再由于惯性一屁股坐到了地上。
脸颊上传来火辣辣的疼痛再加上宋锦城凶巴巴的模样,令坐在地上的叶沁茹感到既委屈又难过,她瞬间泪如雨下,又羞又气地坐在地上抽泣起来。
顾若轩虽然有几分惊讶宋锦城竟然对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女孩子下如此重手,但这一切与他毫不相干,他只是冷静地看着眼前的场景。
“快起来!跟我回去!”宋锦城丝毫不理会她的哭泣,仍然伸手用力拽着她。
“我死也不嫁!”叶沁茹瞪着一双犹如黑珍珠般乌亮动人的美眸,态度坚决地冲他吼道,“你们……你们为了自己的利益,竟然要我嫁给日本人!我就算是死,也不会嫁到山本家!”
“你嫁过去有什么不好?荣华富贵应有尽有,再说了,山本少爷风度翩翩一表人才,对你又是一见钟情,如此福分,怕是你几辈子也修不来吧!”
“如果你们硬要逼我,那我保证嫁到山本家的将会是一具冰冷的尸体!”
“你……”宋锦城气得一时语塞。
“哈哈哈哈……”这时,顾若轩突然没有缘由地大笑了起来。
宋锦城瞪向他,没好气地问:“有什么好笑的?”眼下正是心烦意乱的时候,顾若轩此时大笑分明是在看他的笑话。
顾若轩用手轻轻拭去嘴角的酒水,目光之中满是嘲讽,不紧不慢地说道:“如果我没记错的话,山本俊一风流成性,你那么急着把妹妹嫁过去,是不是宋家气数已尽了?”
宋锦城看他如此出言不逊,火冒三丈地嚷道:“顾若轩!你说话最好小心一点儿!不然,本少爷让你彻底成为瞎子!”
“哼。没想到宋家称霸上海滩,也离不了这等下三滥的手段。之前勾结英国人一起贩卖鸦片,现在又要与日本人联姻,怪不得宋家能一路走到黑啊。宋锦城,你还是中国人吗?”顾若轩的语气轻淡如烟,却句句带刺,直击宋锦城的心脏。
“你再胡说八道,信不信我让你彻底变成瞎子?”宋锦城最恨在他面前嚼舌根的人,目光烈如火焰地瞪着他,并恶狠狠地恐吓道。
“就凭你?”顾若轩冷笑一声,“我不信你有这个能力。”
“快!你们给我好好教训一下这个目中无人的家伙!不把他打成残废不准停手!”宋锦城实在看不下去他这副傲人的样子,对着那群高大的黑衣人命令道。
他话音刚落,那群黑衣人便蜂拥而上,把顾若轩围了起来。
“哎……”叶沁茹以为这下他要倒大霉了,不由地心头一紧,竟担心起这个素不相识的路人。
围住他的打手个个身材高大,健壮如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