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发老人看了一眼走来的少年,复而凝视起落满黑子白子的棋局,口中喃喃自道:“这棋局看似白子气数已尽,然未也。若是白子落横十八竖二十六,缓解黑子攻势,这摊白子看似已死却也活了过来。这时黑子必将落横十六竖二十追击,这时白子可落横竖二十六牵制住黑子的千军万马,便有了反败为胜之势。这招看似救棋却是杀棋,妙哉妙哉!”
这老人脸上喜怒皆应棋盘局势而变,右手执黑子而与他对弈的是自己的左手,执白子。叶晓阳见此人能左手执白子,右手执黑子,跟自己斗棋,想来棋艺必定高超。
“晚辈叶晓阳拜见前辈!”
“少年,自何处来,往何处去呀”老者手执一子却是目不转睛盯着棋盘思考如何落子。
“晚辈自神麟而来,去往神界。”
“少年莫急,且坐下与我对弈,何时能胜我一局,这幻象便可破了。不过我要提醒少年,与老夫对弈者无数,皆无胜者。所以我劝少年打消去神界的念头。若少年放弃,我自当送少年出去!”
“我叶晓阳大好男儿,岂会轻言放弃!”语落已坐至老者面前。
“好小子,那我祝你早日胜我,通往神界。”
老者一边落子一边说道:“世人皆知打打杀杀,却不知博弈也是人生一快。奕者,修身养性,开明心智。奕中具有持家之道,治国之策。千军万马,阴谋诡计更是难以预料。”
说话见,双方已落数子。
叶晓阳脸色阴沉,面露惧色。只是寥寥数子,老者的黑子攻势锐利,只压的他白子绝境求生。
“少年,你输了。”随着黑子落定,老者淡淡笑道。
“少年只知攻我,求胜心切,心浮气躁没有远谋,实乃奕者大忌啊!”老者摇头苦笑。
连斗数盘叶晓阳皆是落败,心想这老头棋艺超群,自己怎有胜算。可是想到自己还未上神界,还未见娘亲一面,就在这里认输岂不功亏一篑了吗。自此他暗下决心一定要胜这老者一盘,不管多久!
叶晓阳日日与老者对弈,闲时偶尔舞剑。只是在这幻境中未食米物也不觉腹饿。
洞中无岁月,却不知日走月来过了多久,叶晓阳偶尔走出洞口,惊叹于草木又绿了一遍,竟是一年过去。
一年里,叶晓阳与老者对弈无数,无一胜盘,倒是和老者混熟不少。得知老者无名无姓,醉心博弈,对其见底理解超越凡人,谓之不是人是仙,遂取名奕仙。
老者得少年赐得美名,心头也是一快,终日与叶晓阳兄弟相称。倒是叶晓阳不允,还道什么,自己为幼,前辈为长,不敢失了礼数,自己若是允了岂不折寿
一日,叶晓阳无聊便在洞中练剑,奕仙拍手叫好,“叶兄弟此剑舞的甚美呀,甚美呀!”
“前辈过奖了,只是终日与前辈对弈,棋艺倒是精进不少,若因此荒废了剑术岂不误了正业”
“哎~,兄弟此言差矣,人生如白驹过隙,不过数十载,何为正业那帝王将相以江山社稷为正业,凡尘百姓以柴米油盐为正业,隐林居士更以诗赋书画为正业,所以心若正,世间万物皆是正业。若是你能领悟到这些,胜我,不远矣。”
“前辈,晚生受教了!”叶晓阳听了奕仙一席良言,郑重抱拳。
自此,叶晓阳夜以继日的潜心参悟对弈之精髓,从最初的寥寥数子定胜负到和奕仙大战数百回合,却是仍未胜过一盘。
时光悠悠,悠悠时光,洞外草木不知绿了多少遍,叶晓阳便觉身心俱疲,身体每况愈下,已是五十载过去。当真如老者所说人生如白驹过隙,弹指一挥间呐!
起初叶晓阳还有这样的想法,自己年纪轻轻,而对手已是半身入土,再坚持几年,他自当归西,到时这幻境也就破了。五十年下来,那老者还是最初模样,再观自己,已是满脸白虬,腿脚不便。
这日,洞中缓缓走来一个老人,老人手杵一木柺,佝肩偻背,鹤发苍颜。
“叶老兄来啦!”一位同样满脸皱纹的苍发老头坐在石榻上迎道,正是奕仙。
缓步而来的老人是叶晓阳。五十年,叶晓阳与奕仙老人对弈整整五十年,无一胜盘!
“来来来,叶老兄,昨日你我又是一盘合棋,说不定今日便能胜我!”奕仙将已经身体不便的叶晓阳搀扶过来坐在自己面前。
“就算胜你又有何用,如今我都这把年纪,还能做甚!”叶晓阳苍声叹道,已然老泪纵横,无心落子。
奕仙老人轻捋胡须,尴尬笑道:“我为老兄题诗一首,切听道来。”
老夫暮年痴迷奕,偶有才俊入门来。
年少气燥亦想赢,博弈比剑语心塞。
顿悟凡尘以正业,铁马冰河把招拆。
我比姜公垂钓言,有子无心涕泪衰。
叶晓阳落下一子,摇头拭泪,“老兄莫再取笑我了。”
叶晓阳想到自己当年为求去往神界,才入这幻术之中,如今五十载的岁月匆匆而过,也不知外界如何,想起神麟,想起李诺儿,玲珑,都已是苍发暮年,最可怜的是轩辕兄弟恐怕也在幻术中身殒骨销。难道此生真的要在这幻境中度过,难道这一切都是天意!
叶晓阳心底一阵凄凉,又是泪水溢出。
“我说老兄呀,你莫要悲伤,就算已经年过半百,你若胜我,老骥伏枥,还志在千里呢,若是此生无法胜我,我想真是天意如此吧!”奕仙宽慰道。
说话间,两位博弈圣人已将棋盘快要填满,仍然不见胜负。奕仙本就是有一定造诣的圣人,而叶晓阳用半生的时间去参悟博弈,若是在人间随便找个奕者,也是寥寥数子将其封杀,如今的他称之为圣人也不为过!
叶晓阳手执白棋,奕仙干枯的食指和中指间夹了一颗黑棋猛地落下,只见叶晓阳瞳孔猛缩,原是自己深入敌后的一支精锐被奕仙的千军万马围住。额头豆大的汗水滚滚而下,老眸凝视棋盘,一手颤颤的夹起一颗白子不知落向何处。
突然,叶晓阳眸光中闪过一丝杀气,携着一股磅礴气势猛然落子。
奕仙观棋,仰头哈哈大笑:“老兄,这一子落得甚妙甚秒啊!你这一子落下,南上的千军万马不仅没有被我困住,反而都可由此道切入我后方,再汇通西来的异兵直入我军,纵是铜墙铁壁也挡不住了呀!”
“五十余年,你终究是胜我了,哈哈哈,哈哈哈……”
这狂笑那般洒脱,这么多年,叶晓阳第一次看见此人笑的这样洒脱,笑的逍遥,笑的无欲无求却求此一败。
叶晓阳眸中闪过一丝喜意,续而被淡淡的忧伤抹盖。已是古稀之年,胜了又能如何,破了这幻境又能如何,心底凄凉之意油然而生。
叶晓阳低头惆怅之时,却听得耳中奕仙的苍笑之声逾来逾远。
却不知这山洞早已乾坤逆转,换了风景。
叶晓阳只觉四肢的气力渐渐回转,脑海清晰,脚底轻盈。他挺了挺腰,既然直了起来。心底暗暗大惊,自己明明是个年过七十的老头子,莫不是返老还童了
不敢相信的看着自己的双手,又摸了光滑细腻的脸庞,也不虬髯,一阵欣喜若狂。
抬眼望去,一座巍峨的琉璃宫殿在远处的飘渺中若隐若现。自己则站在一方很大的仙岛上,这岛的四周不是海,而是霭霭烟云。他眺望一番便断定底下是万丈深渊,吓的回退数步,哽咽一声。